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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爱过,等过,活过 ...

  •   那个夜晚,从时报广场到华盛顿广场,他们一路拥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裘雷诺抱着顾夏上楼,一直把顾夏扔到沙发上。转身脱大衣的时候,顾夏抓起抱枕丢在裘的脊背上。
      裘一下子正过身,“你还有完没完?”
      顾夏认真地说,“我是很记仇的。”
      “应该记仇的那个人是我!”裘雷诺恼恨道,“别的女人发疯,顶多把好好一个男人变成丈夫。不及你厉害,我好好一个人被你变成奸夫。”
      顾夏不说话,裘雷诺按开灯,看见顾夏一脸泪水,心就软了,走过去把抱枕塞在顾夏的怀里,“好了好了,你砸死我得了。”
      “我们怎么办呢?”顾夏抱着裘雷诺的肩膀,“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们只是不能结婚,萨特和波伏瓦也没有结婚,是不是?此外我看不出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在一起。”裘雷诺说,“最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
      “2月,我就要回巴黎了。”
      “那么我们就回巴黎。”
      “我们?”顾夏看住裘雷诺。
      “当然是我们,我说了,我看不出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在一起。”裘雷诺伸出手,放在顾夏的手上,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指握牢,他抬起眼睛笑着说,“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仍是典型的裘式腔调,半真半假懒散得不能形容。顾夏却觉得震荡,别过头去,很久才说,“戴维不会就此算数。”
      裘雷诺笑了起来,一下子仰躺在地毯上,枕着双臂嗤之以鼻,“他也要告我通奸么?我可以介绍律师给他,钱能解决的问题不算问题。”
      “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裘雷诺说,“这招用来吓唬亚历克斯·班德或许有用,那个人是立志当选世界最清白先生的。我怕什么?”
      “对,”顾夏笑出来,“你已经债多不压身了。”

      ——————

      那些日子,是一直到死,顾夏也无法忘记的。
      有时她想,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与裘相遇。他们遇见了,爱过,错过,等过,恨过,活过,一生走了这样一段,再无遗憾。
      后来一个人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或者半夜醒来的时候,顾夏朦朦胧胧总觉得裘就在那里。他就那么躺在身边,她枕着他的胳膊,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似乎她把手伸出去,就可以拉到他的手,然后她就放心了。
      她也不能明白,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短暂,远远不够,却又那么深刻,好像从他们遇见以前已经发生无数次了。
      胡安娜要顾夏去看医生,说了又说,说了又说,顾夏始终不承认这是幻听或幻觉。裘在那里,她知道。
      就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过他不会离开,他说过的。

      裘在纽约的房子位于百老汇大道,距离顾夏的住处并不是很远,他每天走路来看她。
      “路上想到一会儿看见你,我会很开心。你在等我的时候,也会觉得幸福。”裘说,“这样很好。”
      是的,这样很好。
      顾夏就像狐狸期待她的王子,拿一把藤椅坐在露台等。当他的身影转过拐角,她站起来胳膊撑在栏杆上笑望他。有时裘就站在那里不走了,仰头对着她表演默剧,顾夏笑得打跌。
      他们去百老汇看戏,去剧院看歌剧,去布鲁克林看踢踏舞,去汤普森街吃意大利菜,在自由女神面前合影。
      “我要把一切俗气的事做尽了。”顾夏扭着裘雷诺的头要他对镜头笑。
      “我已经没有面目见人。”裘雷诺索性戴上墨镜,“如果你打算拉我与埃菲尔铁塔合影趁早说,我就不回巴黎了。”

      有一次经过电影院,看见工作人员正在撤《浮生一世情》的海报,裘雷诺的脸被卷起一半只剩下颌,顾夏搭着裘的肩膀说,“阿兰·德龙真会占便宜,竟找你演他,依我看他风华最盛的时候也不及你一半漂亮。”
      “一半那么多?”
      顾夏站定看着他只是傻笑,裘雷诺面不改色道,“怎么了?我根本就漂亮。你应该赞美我除了漂亮尚有无数可取之处。”
      “比如你比他敬业,为了有机会扮演卡萨诺瓦和堂璜,不断积累生活经验?”
      裘雷诺叹息,“我像没有淤泥的湖一样干净,像夏日的晴天一样透明。”
      顾夏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身子,裘雷诺拖着顾夏的手向前走,球鞋几乎磨破了一双底。

      一日,胡安娜约了顾夏吃早餐,坐下来将一本杂志放在顾夏面前,“你们两人未免太嚣张。”
      杂志上整整两页都是裘雷诺和顾夏的照片,他们在街头旁若无人地拥吻。
      “照片拍得不错。”顾夏笑嘻嘻地看下去,忽然分辩道,“记者尽会胡说,好像他们在床底下。如果他们当真在床底下,反而会知道我们比阿尔卑斯的雪还要纯洁无暇。”
      胡安娜差点打翻一瓶胡椒粉,“每次裘找我帮他赎回艳照,或者谈赔偿费问题,都是这么说的。”
      “我的情况不同,我还没有离婚。”顾夏放下杂志,斟了一杯咖啡,“也许他并不愿意牵涉太深。”
      胡安娜想了一想,“裘不是这种人,对你尤其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顾夏清亮亮地看着胡安娜,“全世界都看见我们拥抱和接吻,大家看见的是这么多,我们有的也就是这么多,即使关上门也仍是这么多。”
      “我一直以为我看透了他。”胡安娜摇头,“居然他还有这么多怪癖。可这又是何苦呢?白担了这个虚名。”
      “我也是。”顾夏微笑,“我们都是。”
      “法官不会相信大家看见的已经是事实之全部,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尤其在桃色事件里。”
      “随便吧,在某些国家我们已经足够被乱石砸死了,可即使被砸死我也不后悔。”顾夏说,“今生得他眷爱怜惜,于心已足。”
      很平常的一句话,胡安娜听了,久久回不过神。
      顾夏低头把杂志翻了翻,忽然把一页举到胡安娜眼前,“这个人好面熟。”
      胡安娜看了一眼,是巴黎时装周上迪奥的新款展示,她看着顾夏说,“我现在相信了,你们两人真是一对。”
      顾夏看了又看,灵光一闪,开口叫道,“啊是格雷!”转而解释,“他走T台的样子与平常差异实在太大。”
      “他不穿衣服的样子你都见过,解释什么。”胡安娜不屑,转而感慨,“谁比谁清醒,谁比谁残酷。”

      ——————

      那晚顾夏对着电脑写稿子,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裘。
      “你不是说今天晚上要谈一个剧本?”
      裘雷诺一脸怒色,并不走进门,站在那里开口就问,“什么叫不愿意牵涉太深?”
      顾夏怔了一下,想起她和胡安娜的对话,笑而不语,就开着门,走回电脑前继续敲字。
      裘雷诺走过来,啪的一声关掉电脑,屏幕一下子漆黑,动作太过激烈,电源线也扯断。
      顾夏的手心冰冷,头皮发麻,站起来看住裘雷诺,“你这是干什么?”
      “什么叫不愿意牵涉太深?”裘雷诺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夏,如一头斗兽,“为了跟你回巴黎,我今晚推掉一个战争题材的剧本,我等待一个转型的机会已经很久,但我还是推掉了,因为我想多些时间和你在一起,更因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巴黎面对一切,面对你选的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
      “谢谢你了,我并没有要你作这么巨大的牺牲,离婚不离是我自己的事,嫁给什么人也是我自己选的。你速速捡回那个剧本,对别人去演你的盖世风流,千万别说我阻了你的大好前程。”
      裘雷诺气愤难当,“看来你嫁给麦戈雷迪根本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我又算是什么人?以后你们夫妻和好,我又成了一个没有廉耻拆人婚姻的角色,白白做了人家的调剂。”
      “我又算是什么人呢?”顾夏退后两步,扯了扯嘴角,“如果你承认,我们只是情人,如果你不承认,我们不过是陌生人。”
      说完,顾夏跪在地上把电源插好,启动电脑,可是晚了,稿子大半成了乱码。手心湿得拿不住鼠标,想哭也哭不出,她写了半年,那么多日日夜夜,只剩下满篇乱码。顾夏跪在那里,把文档打开又关闭,关闭又打开,终于绝望。
      裘雷诺半跪下身子,近看顾夏一额冷汗,心下有悔意,问道,“这是什么?”
      “我写了半年的剧本,全没了。”顾夏微微笑,平静地说,“你走吧,你演你的戏,我写我的稿。现在分开,就算扯平了。”

      裘雷诺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走了。
      顾夏觉得心脏空白了一块。为什么,在爱着的时候,还要你争我夺。她很后悔,很后悔。拿起手机想要拨给裘,按完最后一个数字,却没有拨出,颓然放下。
      也许这样对彼此都好。她是一个不自由的人,她能给裘什么呢?除了她自己,她一无所有。而就连这个,他也不要。
      那么,她何必绊住他,这次要他放弃一个剧本,下次要他放弃好莱坞,他花了那么多年打下这江山。跟她回法国,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法国人不喜欢他,他在法国一个奖也没有拿过。代价太大了。
      代价太大的爱情终非好事,迟早他会怨恨她,是她让他退而又退,退到一个没有灯光的角落,这样的怨恨终究会来,或迟或早。
      裘雷诺天生就要站在舞台上的,那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夏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裘雷诺走回来,看见顾夏坐在地毯上吸烟,神色颓败,心里很难过。他控制着自己,平淡地说,“我把电脑拿去修一修。”
      顾夏没有说话,裘雷诺走过去拿手提电脑,从她身边擦过,闻到她身上烟味混合着香水的味道,一下子软弱。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她来寻求他,他怎能就此放弃。
      转过身看顾夏,他决定把话说清楚,想了一想,不知道怎么开头,“顾夏。”
      他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来,他说,“老实说,我很少睡在自己的床上。”
      这明明是一个僵持的局面,听见这话,顾夏仍然忍不住想笑。

      裘雷诺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本正经地说,“有些事超出你的想象。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私生活是失控的,那真的是很长时间。同一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人,演员、模特、影迷、酒吧女招待、别人的妻子,还有我根本不知道哪来的人。”
      停顿一下,他艰难地说,“不单是女人。你明白么?这就好像从五十层大楼往下跳,每降落一米,我都对自己说,至今无事,至今无事……怎样坠落不重要,怎样着陆才重要。但事实是,局面已经失去控制了,不断往下跌,找不到一个着陆点。后来遇见你,我问自己是否可以爱一次,我连自己都无法说服。那是一个深渊,我不想把你拖下来。现在我们在一起,这很好,但是坦白说,我不敢跟你□□。我对自己没有把握,对这个我分不清,我只有划一道线,把你同别人分开。这很愚蠢,但是现在我需要这道线,我需要时间。”
      顾夏感觉心脏缓慢地被潮水淹没,“为什么是我?”
      “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我自己。”裘雷诺说,“那个损毁之前的我自己。”
      顾夏伸出手臂,裘雷诺拉住顾夏的手,顾夏说,“不管还有多少米,我会跟你一起跳。总有一天我们会走过那道线,我们会结婚,生几个孩子,看他们慢慢长大,我们会慢慢发胖变老。”
      裘雷诺跪坐在顾夏身边,拥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一滴水珠掉在她的头发上,他发现那是他的眼泪。在不演戏的时候,他忘记自己还会流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爱过,等过,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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