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川录·长安月》花朝叶暮

1、我的西汉男友（一）

　　此情本应长相守，你既无情我便休。

　　——《孟川录·长安月》

　　楔子、
　　A市是一个复杂的城市，它有繁华的商场都市，也有古香古色的旧街故址。我就在这座城市里工作，快三十岁了，依然孤身一人，在地铁站来来去去。我干得是很普通的销售的活，每个月工资五六千，不算高，也不算低，勉强够应付房租，养活自己，然后存一点小积蓄。
　　每年到某个时候，我都要去A市旁边的一个叫茂陵的地方看看，抱着一束花在某个孤零零的坟前站一会儿，然后又往茂陵走去。
　　今年来茂陵的人特别多，听说好像是为某部电视剧炒作……这小屁孩在影视里的红颜知己总是特别多，可惜英年早逝，才活了那么短短几年。
　　旁边一个女生忽然朝墓碑吐了一口唾沫，“呸！这样的人算什么民族英雄？残忍嗜杀，砍杀平民壮军功，早死了活该！”
　　“……”又是一个被什么小说洗脑的女孩子么？
　　我笑了笑，等她拍完照走开，悄然走过去，拿了张纸擦了擦墓碑，坐在台阶上。
　　相同的地方，相隔两千一百多年的时光……
　　眼前忽然一暗，一道身影立在我跟前，我抬头，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漂亮白净的脸，好像电影海报中的女明星一般。
　　“我们可以聊聊么？”
　　“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她吧？记忆中中没有这一张脸。
　　“我叫孟音，你的确不认识我，不过现在不是认识了？”女孩温柔地笑着，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在A市开了一家茶馆，你有空可以过来喝一杯茶。”
　　“我喜欢交朋友，也喜欢听故事。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将你的故事与我分享一下么？”
　　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好听，眼睛里情感真挚，我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恶意，接过名片随便扫了一言上面的店名和地址。
　　“忘川，这名字可不太吉祥啊！”传说地狱里有一条河就叫忘川，听说喝了河里的水会忘掉前尘往事。
　　我现在早就过了对万事万物探究到底的年纪，既然萍水相逢，其实把某些往事当成故事告诉她也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会相信。
　　“在这里说？”
　　她拿出了一本小本子和一支笔，“你想在哪里说都可以，如果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我们一起结伴回A市去我的茶馆里坐坐也可以，那里环境清幽，一般很少有客人上门。”
　　我哭笑不得，问她：很少有客人上门，不怕茶馆开不下去么？
　　“没事，我不靠它吃饭。”
　　孟音满不在乎地道，看来她是一个家境不错的女孩。
　　我见她在笔记本上写了长安月三个字，心知她是想将我的故事当小说素材写，不过这年头写繁体字的人不太多……这个姑娘莫非是台湾人么？

　　一、
　　在孟音之前，我确实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2008年中旬我去过哪里，有过什么经历。
　　谁会相信，我曾经因为一个偶然穿梭了时空，还遇到了一个很想与之白首偕老的人……

　　二零零八年夏。
　　清晨总是很美好的，我看了看床头柜的闹钟。嗯，听很多网友说今天早上会有日食，等看完再去应聘吧！
　　作为一个标准的八零后，我也相信在日食时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例如……给我掉下个真命天子。呵呵……
　　都二十好几了，还在想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榨了杯果汁，我拖着杯子，一边小口饮啜着一边趿着拖鞋走到阳台，晨风吹拂，好不凉爽惬意。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日食，应该就要开始了。
　　头上突然一片暗了下来。
　　我抬起头向上空望去，发现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正向我所在的阳台方向飞来，随即忽一阵天旋地转，昏迷前，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三十块钱淘来的杯子啊……”

　　二、
　　“醒了，终于醒了……”听得一个叫声，我睁开眼来。
　　第一个反映是看向手上，果然……杯子已经不在手上。
　　只是，这手为什么好像缩小了？不是我的手吧……怎么这么瘦小？鸡爪儿似的？
　　“香儿，你终于醒了。”眼前突然放大了一张脸，吓了我一大跳。
　　那是一张女孩的脸，十六七的样子，眼角哭得有点红，秀丽可人。只是……为什么她的头上盘着那么多簪子？还戴着一朵白花，还有……为什么她的衣服那么古怪，层层叠叠，繁复累赘？
　　“香儿，感觉如何？可有何不适？”女孩儿关心地看着我。
　　香儿，这是在叫我么？
　　“这一切皆是我之错，好好的，让你端吃食去蕊月那里……蕊月这恶女，明知你不识水性，居然还推你下水……”
　　额……这是在演古装电视？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你是谁？”我沙哑着嗓子问。
　　“我是子夫啊……”女孩听我这么问，睁大了双眼。
　　“额……”好吧，我的确不认识。
　　“你……你不记得我了？”女孩一脸惊恐看着我。
　　不记得她？或许……
　　只是……
　　我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有没有吃的？”
　　“有，我给你去拿。”女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我继续躺下，摸了摸有点发痛的额角。
　　好吧，我想我已经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当然，再猜不到我就是傻子。
　　这或许是在做梦，又或者……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整我，更或者…如小说所见，我穿越了……

　　二、
　　事实证明，我是真正穿越了。
　　而且，我很雷地穿越在了两千年前的西汉时期。
　　看着眼前这个头戴白花，穿着白色衣服，秀丽端庄的女孩，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是卫子夫。
　　不过也暗地里拍了拍自己胸脯，还好我只是穿成了卫子夫的一个陪侍。
　　如果穿越大神眼神不好，一不小心让我穿成卫子夫，我真的可以呜呼哀哉让司马迁改写历史了。
　　卫子夫是谁？我初中历史学得不好，不过看过几集汉武帝相关电视的人都应该认识她。鼎鼎大名，如雷贯耳。这是一个能和陈阿娇皇后叫板，有个大司马弟弟的女人……汉武帝刘彻的第二任老婆。
　　话说这卫子夫也恁好商量了吧？怎么对我那么好？我身体的正主儿，貌似只是一个小丫鬟的角色吧？
　　放下手中的竹筷，我看了看她。
　　“我只是一介下人，为何对我如此之好？”古人说话的方式恁怪，诶，真不舒服。口音也是偏A市方言，幸好A市是我大学所在地，七个舍友六个本地土著，那种怪怪的异地腔调听久了还是会绕几句。
　　卫子夫一愣，然而没有说话，低头忙着缝补一件暗色的衣袍。
　　就在我以为她不想说的时候，便听她道。
　　“主上将你赏于子夫，子夫鄙贱出身，何德何能身配仆从，之前便说好与你以姐妹相称，香儿，你果真全然忘记……”
　　是这样的么？我摸了摸脑袋，算了，不去想了，哪里有那么多想法，卫子夫也是人嘛……即使她以后是皇后，是刘彻后宫的胜利者，可是现在她只是一个十六七的女孩而已！
　　只是……香儿臭儿的，为什么我的名字那么俗气！！！哪个天杀的取的！
　　“这样啊……那我以后就叫你姐姐了？”
　　“你如今胆子倒大了许多……”她低头咬断线，微微笑道。
　　“嘿嘿，我这不是鬼门关去走了一遭，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没想到二十多岁的我，在古代倒装了一把嫩。

　　三、
　　“王大娘，听说你找我？”厨房内，我眯着眼探进头去看。
　　“诶，香儿，你个小祖宗，终于来啦……”一个腰粗体胖的中年女子一听见我的声音，立刻转过身来，只见她满头都是汗。由于太胖，腰上围着的围裙似乎随时都能散架，手上挥着一个铲子一样的东西。
　　眨眼见，我已经在平阳公主的府中呆了半个多月了。
　　除了偶尔跟卫子夫和另外那几个讴者互掐混混时间以外，我所呆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厨房了。
　　某某圣人说，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一点都不错。
　　所以，为了食，我这个民三天两头往厨房跑，很快就和厨房里的人混熟了。
　　王大娘是厨房中一个厨娘，手艺不错，人也和善。而且和子夫交情也不错，所以自然爱屋及乌也待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偷藏一点给我。
　　当然，拿人手短，我也会在这里找些会做的活儿干，例如偶尔候候汤，出去跑个腿儿啥的。
　　“香儿啊……外院今日未将鱼送来，听公主说今日宴中要用鱼汤，你跑一趟腿儿去西市买一条吧！要最新鲜的，不要被骗了。”
　　“嗯。”我点了点头，做乖宝宝状接过一吊泉，一木牌和一个篮子。
　　西汉古人都称方孔兄为泉，这是我第一次看大娘月底收菜结账的时候知道的。当然，这个时代大伙儿更喜欢把布匹当成货币流通……只是我抱着一卷布去买鱼怪怪的，大娘也不愿意为难我。
　　子夫也有固定的工资，十匹白绢，她每个月月初也会给我一些零钱并给我带些零嘴儿，她还真的把我当成小妹来照顾了。
　　提着小篮子，我快步溜到了后门，给守门看了木牌后顺利出了府。
　　汉代的市都是有具体安排，而且开放的时间特别短，不像现在有些小说写的，遍地都是店，什么时候走都能买东西，买个零嘴啥的很方便。其实古人的衣服大多都是自己做的，我的这身衣服就是平阳府特定分发，由府中特定的裁缝做的。
　　所以说，真正的穿越者在古代其实是很难混的。
　　很快到了西市，卖鱼的将鱼固定好包在几片叶子里放进我的篮子，我付清了钱转身离开。
　　然而还没走出集市几步，就碰到了当街打架的事。
　　诶，你说打架就打架吧！为嘛还推我这个无辜路人一把？
　　眼看那篮中的鱼在空中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最后以自由落体式掉在地上，还被某个天杀的踩了一脚。
　　我那个心痛哟……

　　四、
　　这可是王大娘给我的任务，我怎么能这样办砸了呢！
　　心痛过后，怒火就上来了。
　　“娘的！哪个混蛋撞我！”我杏眼一瞪，两手叉腰骂出了我在西汉的处女骂来。
　　然而前面几人打一个打得太投入，根本不会关注到无辜路人。
　　其实我也不是想惹事，然而如果不问清楚是谁踩的我的鱼……我回去怎么和王大娘交代啊？
　　想着，怒意上来，走到旁边篱笆处抽了根不算长的竹竿。娘的，叫你们恃强凌弱，叫你们牵连无辜路人甲！老娘当年可是横扫千军，打遍小区无敌手，虽然那时候才十岁，呃……
　　我挥着竹竿横冲直撞，打趴了三个，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然而一转身发现后路被人堵住。
　　我正在想会不会被揍得很惨的时候。眼前突然一花，一个不算很高的身影挡在我的面前。
　　“等一下，这都是我与你们之间的恩怨，与这位姑娘无关。”
　　心里那个感动啊……真恨不地扔了竹竿抓住那人的袖子执手相看泪眼。兄弟果然够义气，不愧我杀进来助你。
　　“哼，你自然也逃不了！”
　　剑拔弩张，眼看新的一场二对多地群殴又要开锣，却听不知谁喊了声，“官府来人！闲杂人等散开！”顿时场面又乱了起来。
　　或许是害怕被抓，只见适才说话那人左右看了看，然后那群人就散得无影无踪了。
　　“姑娘你可有受伤？”挡在我身前的男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关心地问我。
　　“没事。”我笑得弯起了两弯月牙，抬起头看向他，雷锋叔叔说过，对待帅哥要向春天般的温暖。虽然这个帅哥右眼上那个熊猫眼真的不是很和谐……
　　“只是……哥们，你踩到我刚刚买的遛过来的鱼了。”
　　“……”他尴尬地赶紧后退，然而那鱼却硬是缠于他的鞋底，于是……
　　他脚下一滑，一个不稳，手忙脚乱中下意识地抓住我以求稳定身形，却只抓到了我的衣带。
　　“嘭”一个闷响，他手拽着我的衣带，在我眼前摔了个大马趴。
　　我的外裳豁地清凉地敞了开，在风中凌乱。

　　五、
　　一时间，两人石化。
　　“抱……抱歉。”僵硬两秒钟后，他立刻飞快地起身将衣带递给我。
　　好吧，其实我本来想说没有关系，因为反正里面还有衣服的，然而人家是封建社会，礼教森严，我这么说会不会破坏帅哥心中的形象？
　　因此还是默默接过绑好。
　　“仲卿，如何？无恙罢？”有一个比眼前帅哥年纪稍长的儒生上前来。
　　听声音，刚刚那声喊官府来的就是他，诶……我不禁转过头来看他，嗯，文文弱弱的，一副不禁风的书生样子。虽然长得没有这个叫仲卿的好看，让人觉得也还上眼。
　　“他没事，就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拾起旁边的篮子，道。
　　“姑娘是……”那人看向我。
　　“我叫香儿，是平阳公主府中的丫鬟。”
　　“原来是香儿姑娘。在下姓霍，字……仲孺。”他微微向我行礼，不过看来我是个丫鬟，也只是客套一下。
　　“霍公子好。”我便也客套一下。
　　“香儿姑娘这是出来买菜。”
　　“嗯，府中没有鱼，便吩咐我出来买一条，奈何……鱼……”我指了指地上那条被人踩了两下的鱼。
　　“在下为姑娘另买一条，作为补偿……”霍某人看了一眼地上的的鱼，道。
　　“嗯，多谢。”我立刻笑道，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于是，我又买了一条鱼。
　　告别那两人，待回府已经有些迟了。
　　“站住。令牌。”守门将我拦在后门。
　　差点忘了，我伸手一摸腰间，额，牌子呢？
　　突然想到衣带曾经被那叫仲卿的人扯松了。额……不会就是那个时候。
　　可是，现在回去还能找到么？西市都要关门了。
　　“大哥，我就是刚刚早上出去的，你也不是亲眼见到我出去的么？适才不小心掉了牌子，大哥你就通融通融如何？”我狗腿地上前道。
　　“府中规矩，无牌免进。”某大哥皱了皱眉，理正声词地道。
　　“可是，这鱼如果不给大娘送去，我会挨骂的。”我可怜兮兮地假装抹眼泪道。
　　“……”某人一脸关我屁事的模样。
　　诶诶诶……这人怎么这样！

　　六、
　　在平阳公主府围墙外逛了两圈，我心里那个郁闷。
　　爬墙吧……
　　可是……围墙那么高。在张望了无数次好几米高的墙后，我终于放弃了。
　　诶，还有一个狗洞！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当下我也不管淑不淑女，只顾将篮子往里面塞，然后蹲身钻进去。
　　狗洞虽然小，不过凭我这个在西汉的瘦小的身体还刚刚好能钻过去。
　　其实，如果我再仔细想想就应该能想到狗洞会通往何处，那边会不会有人。但是，很遗憾我都没有想。
　　将腿从狗洞里拔出来，我吁了一口气，正准备拎起篮子站起来时，却愣住了。
　　为什么？
　　只见一个身着玄黑色衣袍的男子手执一卷竹简正居高临下，一脸诧异看着我。
　　似乎还在好奇狗洞里为毛会钻出个人来。
　　他剑眉入鬓，一双狭长的凤眼下乌黑深邃的眼眸，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长得是帅，只不过一看就知道是薄情的主。
　　他是谁？这是哪里？
　　别开他满是警备探究的眼睛，我四下张望，好熟悉……原来狗洞是通往府中的园子的。
　　“你是谁？”而那人突然说话了，依旧紧盯着我，面目严肃，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公主刚刚死了老公，府中并没有男主儿，这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莫非也是爬狗洞进来的？一定是！
　　想着刚刚那守门的嚣张样，我的怨气又上来了，“你吼啥呀！我还没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光天化日之下在公主府中乱走！是要毁了我们公主的名声？”
　　某人脸色刷得一下阴了下来，凤眼微微眯起，抓住我的衣领。
　　“你……好大胆！来人……呃！”
　　我恨恨地收回脚，满意地看着某人痛苦地捂着某个部位，拍拍裙子上的土，顺便拾起地上的篮子，“我就大胆了！你嚣张个啥！”
　　“你……叫什么名字？”某人咬牙瞪着我，两只眼中喷着怒火。
　　“要记仇来打我是吧？哼！听好了，我叫蕊月！”狠狠地抛给他一个大白眼，我转身就走。
　　一走出园子我就后悔了。为毛我要说我是蕊月？如果那人真的很有背景怎么办？他若是查到卫子夫怎么办？
　　算了，说都说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然而，我却没有想到刚刚如果再用力狠点，历史就要被改写。
　　而卫子夫也是因为我这一番冲动的行为被打破了原本宁静的人生。命运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已经走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