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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你跟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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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为什么?”
解云琅问道。
他见说话之人面善,不像是有意挑唆人的,会这么说黄家必然有何变故。
然而对方却是挥挥手,一副劝诫的模样,就是不肯多说:“唉,还是别问了,怪叫人可怜的。”
“怎么了,他是死了吗?”方吉追问道,哪知被对方瞪了一眼:“你这小子怎么说的话,人家活得好好的,真是无礼!”
“方吉。”解云琅让方吉去添些茶水来,又替对方要了份瓜子。
秦羽微微一笑,同对方道歉道:“不好意思,那孩子缺根筋。”
那人闻言,表示理解:“哦,那也是个可怜孩子。”
解云琅笑了笑,接着问方才的问题。
那人见这几位外乡人仍是坚持,无奈只得左右环顾一番,凑到他们面前小声道:“老黄啊,从前是种地的,后来想靠从商翻身,谁成想他没这个从商的命,几年就把本给赔了个精光,而后十几年尝试了好几回,全都打了水漂。”
二壮好奇道:“赔成这样了还能尝试好几回?他哪儿来的钱?”
那人咗了口茶,道:“卖田,借钱,嫁女儿嘛。还能有什么法子。”
“老黄把卖田的本赔完了后,就借了临县老杜家的钱又出去了,老杜趁机看上了他家女儿黄瑛,定了娃娃亲,之后哪成想又赔了,正好女儿也大了,就把人送走换了嫁妆,在县里开了家客栈。”
那人停下来喝了口茶,解云琅好奇道:“他家客栈在何处?”
那人笑了笑,吐了口瓜子皮:“早一把火烧没了。”
众人闻言,意外道:“谁干的?”
“不知道,大概是哪家客栈的掌柜,因着是同行,左右就这么点盘子,所以下手狠了点。”那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怜忙活了大半辈子,都头来什么也没落着,人不疯才怪呢。”
闻言,秦羽和解云琅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听这描述,倒像是昨日那人。
解云琅复又问道:“他女儿被嫁去了哪儿?那姑娘就这般甘愿?”
那人回道:“那当然是不愿的。别说寻常女子落到这步田地都得闹一闹,那黄瑛可是个烈性子!之前便吵着要进学、要和老黄一样出去做生意,平日里又时常夜不归宿,自诩要做个侠女,听到他爹要把她嫁人,气得差点儿离家出走呢!”
“那后来又如何嫁了?”
“还不是老黄叫了几个壮汉把她绑上了花轿,唉,丰梨县那个穷地方,唉,这孩子命苦......”
那人说完便兀自感叹起命运。
二壮听得动容,想到自己先前身陷黑窑厂,不免嗟叹一声:“幸好我遇着了公子。”
家贫被卖是常有的事,能否遇着贵人便是命里的造化。
二壮至今回想起遇到秦羽的那天,还是很不可思议。
那时初来乍到的秦羽一个人瘦削又无助,正巧遇上饥荒,人人都是自顾不暇,而秦羽在看到自己时,却肯用身上所有的积蓄来换他,不仅黑窑厂的主人吃了一惊,二壮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毕竟他当时比秦羽还瘦。
一个看着就活不过几天的人,被买走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被当作口粮吃掉。
然而秦羽买下他后不仅没有要吃要剐,还给他东西吃,还起了名字。
“我家只我一子,你是第二个,又这般瘦弱,便叫你二壮吧。”
秦羽随口一句,二壮像做梦一般,重获新生。
想到这,二壮回过神,小心翼翼看向秦羽:“公子,真的黄瑛应该还没死吧?”
二壮同情黄瑛,他希望这个命苦的女子也能遇到贵人。
秦羽喝了口茶,回道:“现在还不确定。”
解云琅也道可能性很多,要想进一步推断,还需去黄家探探。
二壮点点头。
“走吧。”
四人又坐了一会儿,解云琅谢过那男子,招呼其他人一块儿动身。
离开茶馆,沿着巷子直走,众人顺着那人指示的方向,一路寻去了黄家。
柳垂墙外,燕落檐下,巷子长且深,一路上都没遇着什么人。
空气中隐隐有股浑浊的酒气,刺鼻又腥臭,秦羽捂了捂鼻子。
“就是这儿了吧?”
四人走到巷尾,在一户木门前停步,方吉先敲了敲门,里边立刻响起妇人的高声和脚步声。
“你可算回来了,一晚上都去哪......”
然而门一开,妇人看到四个陌生人,脸上的怨意立马转变为窘迫:“几位是?”
解云琅开口道:“敢问是黄家么?”
妇人一看解云琅脸上的青紫,眼中瞬间充满恐惧,差点儿要给他跪下:“大人赎罪!大人赎罪!老黄他千不该万不该冲撞了您,银子我们一定赔,求您不要报官!”
解云琅明白是误会了,扶起妇人解释后,默默瞥了眼秦羽。
秦羽一脸坦然地看回去,同妇人道:“这位是丰梨县的知县,想来询问些您女儿黄瑛的情况。”
妇人的注意随即又回到解云琅身上,一听是知县大人,她赶忙将人请了进去。
黄瑛家并不很大,只有一间屋子和一间厨房,院子里也堆满了杂物。
解云琅和秦羽勉强能坐在屋里,二壮和方吉就只能立在门外,当两只镇宅兽。
妇人自称姓李,旁人都唤他李婶。
“敢问大人,我女儿她犯了什么事,需要您亲自跑来一趟?”李婶战战兢兢道。
解云琅从怀里取出一只木镯,李婶认得是黄瑛的东西。
“数日前,黄瑛不幸失足落崖。”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解云琅无法确定“黄瑛”究竟是死是活,因此只得先假定死者是黄瑛,将死讯告知家属,倘若黄瑛还活着,则是喜出望外,倘若已死便是早作打算。
此话一出,李婶脸色倏地一白,差点儿倒下,解云琅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秦羽在一旁安慰道:“死生乃人之常态,黄瑛生前多行善事,来生福报无量。”
李婶瞪着空气,断断续续地呼吸了几口,像是被什么给拽回来似的,随即愣愣坐在凳子上,盯着木镯发呆。
解云琅看了眼秦羽,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小声同秦羽道了一句:“你这话还真管用。”
秦羽也小声回道:“贫道从未失手。”
解云琅点点头,看来带他出来真是个明智之举。
二人陪着李婶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晚,门外忽而传来脚步声。
一个黑黢黢的人踉跄着出现在门外,垂着脑袋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酒味。
秦羽和解云琅还没看清来人,李婶一闻到味道便“蹭”一下站起,抄起凳子就冲向那人。
二人惊了,赶忙让二壮和方吉拦住她。
“你个老不死的!老娘跟你拼了!”
任谁也没料到李婶力道大得惊人,二壮和方吉被她生生推了开,她一人拿着凳子砸向来人,来人条件反射就是躲走,边喊边逃:“来人呐!杀人啦!”
“杀人!杀人!我叫你杀人!瑛儿她都死了!都是被你害死的!”李婶哭喊着砸自家丈夫,而黄富却是任打任骂,躲到一个打不到的角落,依旧顾自喝酒。
“李大娘,你先冷静!”
二壮和方吉找准机会,一把夺下凳子,扶着李婶进了屋。
解云琅和秦羽来到院子,向角落里的黄富走去。
还未靠近便是一股酒味,秦羽堪堪停步,解云琅一人上前:“你是黄富?”
黄富缩在杂物里,灌了口酒,迷蒙地看向他:“你谁?”
“你昨日溜进柳家客栈放火,被人追打出街,在街上躲了一夜。”解云琅道。
黄富被说中了,心情不好,破口大骂:“你他娘谁,管老子这么多事?滚!”
秦羽给二壮使了个眼色,二壮撸起袖子搬开杂物,将人给拎了出来,别看黄富看上去一个男人,实际瘦得跟鸡仔似的。
解云琅让方吉去舀一盆凉水浇醒黄富,随后拉去屋内。
被凉水浇醒的黄富,在听到来人是知县后,整个人瞬间不一样了,干脆跪在地上同解云琅答话:“大人饶命!小的一时冲撞大人,大人您......”
“够了。”解云琅让他们坐好,只需老实回答问题。
李婶哭得抽抽搭搭的,黄富抱着脑袋蹲在一旁。
解云琅将之前打听到的信息又同二人问了一遍,得到一致的回答,随后命他二人将黄瑛出嫁的情况细细交代。
黄富道:“出嫁那日她说什么也不肯穿嫁衣,是我打晕了她,叫她娘给她换上的,然后就锁在屋子里等接亲的人来。”
“但是等接亲的人来了,打开门一看,那丫头竟然从窗户逃了出去,然后我就叫人一起去找。找了好几个时辰,眼看天都快黑了才从娘娘庙里找到她。找到她之后就赶紧让送上花轿,叫他们抬了去。”
黄富的讲述极其简单,简单而言,就是黄瑛出嫁那日逃走过一次。
没等解云琅他们开口,李婶却先哭着道:“要是早知道瑛儿她嫁过去会死,不如就随她去,要做生意做什么都随她!就是死在路上了,也好过这么没了......也怪我,怪我为什么没护着她,走时她在花轿上一声不吭,该是恨死了我吧......”
秦羽察觉到异样,问道:“黄瑛她被你们抓回后没有反抗么?”
李婶抽泣道:“她倒是想反抗,估计也没力气了。先前被打昏了一次,后来哭喊了那么久,中途又跑出去了,找到时她脸上惨白都没有什么表情,上花轿时看都不看我一眼,估计是死心了吧,唉,都怪我......”
秦羽和解云琅对视一眼。
如果真有人在送亲途中顶替了黄瑛,最有可能就是在跑出去的这段时间内行动。
“娘娘庙在何处?”
“出了巷子往北走,走到郊外就是。”
解云琅了解了始末,即刻准备动身,将那木镯留给李婶,同二人告辞。
解云琅和方吉先走出了院子,秦羽转身找到李婶,并给了她两张符,安慰道:“贫道出行匆忙,只带着两张护身符,二位自此修身养性,忌酒忌怒,但行好事,自可安享晚年。”
李婶带着黄瑛的木镯,捏着黄符,姗姗落泪:“多谢半仙!”
黄富一直呆愣着脸,在拿到黄符后,不知怎的眼眶渐渐湿了,继而开始抽泣,最后倒在地上大哭,呼唤着黄瑛的名字。
秦羽转身离去,二壮把门掩上。
哭声被隔绝在一方小小的院内,巷子里酒味淡了些。
秦羽往巷外走,见解云琅二人正站在原地等二人。
“怎么不走了?”
秦羽看向解云琅,对方的目光从自己身后默默转移到跟前:“没事,走吧。”
这厮一定在想什么,只是他不想说,秦羽也没兴趣问。
“大人,眼看天快黑了,咱们要不明日再去吧?”方吉抬头找了眼太阳,发觉已经在西山了。
解云琅道:“去趟庙而已,费不了多长时间,你累了就先回客栈吧,吩咐小二备好饭菜和热水,我很快回去。”
方吉确实累了,听他这般说,乐得点头。
秦羽看了眼二壮,张了张嘴:“我们也回去了。”
“你留下。”
“......”
解云琅瞧了眼二壮,又看向秦羽:“他可以走,你得随我一起去。”
秦羽无言瞪了他一会儿:“为什么。”
“因为我发觉你除了画像外还有点用。”解云琅笑了笑,道:“左右咱们住一间房,你待在屋里也无事可做,也省得我回得晚了打搅你。”
“胸口贴膏药,大人还真是贴心。”秦羽冷笑半声,没笑完就被解云琅拽着胳膊走了。
“早去早回啊!”
方吉和二壮目送自家主子背影渐渐消失,而就在二人准备回客栈时,忽然几滴雨直直落在了他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