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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程言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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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城有北,叫新城北。其四季分明,每年夏婵止熄,不久后大雁便会南下。深秋一到,绿叶染色,农物渐熟,阳光通透,这时气温凉而不冷。
不过,站在程家厕所门口夹腿想上厕所,只能不断扒拉门的程言有话要说——
秋天到了,罔顾人的伦理“肛肠”、占着茅坑不拉史的程一诺,已经跳过正常四季,直接开始发春了。
“哥~”
“哥哥~”
“哥哥哥~”
程言今年十五了,在他过去不长的十五年里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他现在快要被晨尿憋得爆炸,尿到膀胱的压迫感让他再次猛烈拍门。而他亲爱的哥哥还在厕所里对着镜子偷偷捣鼓他那几根破刘海,甚至恬不知耻地开始喷香水,他一手蘸水抹脑袋上几根呆毛,一手慢悠悠地往自己身上喷斥巨资买的高价香水,动作利落又两耳不闻门外事,
“嘘~”程一诺皱眉,对门外的人说,“一大清早的,不要吵醒妈妈啊。”
程言欲哭无泪,“哥,我的膀胱真的要爆炸了,你管吗?”
“快了快了,再等一下,我再定个型。”程一诺心情很好地吹起了口哨。
门外的程言牙齿都要咬碎了,恨恨出声,”别吹了!不能让我进去吗,你定你的,我尿我的。 “
程一诺“啧”一声,“不行,我这刚喷的香水。”
程言觉得他哥这发情期来的猛烈且毫无征兆,说起来,这件操蛋的事还要追溯到大半个月前的某一天凌晨两点半左右,程一诺敲响了他的房门,强行把刚刚熬完夜准备躺下的他吵醒。面色扭捏又严肃地问了他三个问题。
“程言,我长得怎么样?”
他回答:有头有脸,很帅。
“我这个人应该还算不错吧。”
他气结,“当然。反正我是没办法像你这样畜生到能考虑申请保送京城的地步了。”
“我喜欢一个人,我认真思考后决定追求他,不过他比我好看,人也特别优秀,我应该怎么办。”
他震惊,“谁?比你还厉害?卧槽,我……你要早恋?“
“不是现在,我会在高考后和他正式表白,我现在想让他先对我有朋友以外的好感。但是不能有明显暗示和引导,我要他发自内心的好感。请用你一年换三任的经验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无措,“我没有!你不要乱讲!”
程一诺立在门口,他的眼黑黝黝,像黑暗中伺机待发的兽。弯弯嘴角,耸耸肩,“你要是不帮忙,我就告诉妈,你对待感情一点都不认真。一年换三任就算了,其中还有一个是黄阿姨的……”
“咳咳。”程言咳嗽几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你先说说……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帮你参谋参谋,好帮你拿下她……哎呀……我操。”
程言话还没有说完就挨了程一诺一个屈指暴扣,程一诺在半明半暗的卧室门口,高大挺拔称地他阴暗面色格外唬人,隐隐约约有些发怒的征兆。
程一诺斜眼看不如他高的程言,语调不快,但是坚定又和缓,“是追求,不是拿下。”
”有什么差别吗?”程言嘟囔反驳。
“他不是物品,我喜欢他,就不能用‘拿下’这个词去物化他的喜欢。”
半夜没觉睡被拉起来做军师,惨遭威胁和暴打的程言:……
程言当天晚上好说歹说,给程一诺定下的第一阶段任务就是——保持优秀形象。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程一诺回到家,神采冁然。他给程言报告进程,模样志得意满,“他说我最近很不一样,我本来还以为是哪里奇怪,他说觉得我比以前看上去更加精致帅气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日常理理发型,整顿一下外表形象。
他平时也不怎么关注别人外表的,怎么偏偏就发现我的不同了呢。程言,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对我有点好感了,不然他怎么能偏偏发现我的不同呢,如果他对我也有点喜欢的话,那我们的计划还要再改改……哎呀,要是他能直接告诉我就好了。”程一诺说着说着脸上还有些羞涩的少年娇羞。
程言要被他哥小意怀春的样子气笑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个情场王子能有个那么擅长自我攻略的哥,甚至还有发展成恋爱脑的趋势,程言不可抑制地对他哥多次含糊其词的暗恋对象有了好奇心,不过,程一诺对他的多次试探保持缄口不言,程言只能暂时放弃打听。
从那一天以后,程一诺每天上学前都会在厕所里面捣鼓很久。精细到每一根头发都要妥当地在最能展现他帅气的地方绽放。他本来长的就有种“生人勿进”的高冷帅气,稍稍打扮一下,像好玉被精雕细琢更显原本光泽,面无表情的时候就能俘虏一群男男女女的芳心。
平时洗面奶都不用的人开始早晚护肤一次,护肤动作生涩又温和,敷面膜规规矩矩地盯着手机秒表,一秒钟都不少不多,生怕时间不对他就不能在暗恋对象面前保持“精细形象”。结果用不到三天,白嫩的脸上反而还长痘。对此,程一诺表示很怨懑,仰天长啸“好不争气的脸”后,只能暂时放弃。
护肤计划搁浅,他就只能在一些形象细节上找补。
他的校服每天晚上都会提前熨好,保证没有一丝褶皱;要穿的鞋子必须永远干净洁白,一尘不染的同时还要选和自己当天的背的背包安排最贴合的;本来就挺直的腰背见了心上人更恨不得绷成钉子,每天回学校走的每一步路都像高级模特走T台,花枝招展的——像春天求偶的雄孔雀。
程言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哥能有这样的时候。
在他有记忆以来,他哥身体就不好,药能当饭吃的小孩,从小脾气一等一的孤僻,他小时候还觉得他哥特别可怜,而因为那些太明显的怜悯,他哥幼时反而跟他不怎么亲。也就五年前生过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这病重到连他哥都没有了求生意识,梦魇式的在病中悲恸喊“对不起”、“带我走吧”。好不容易好了才对身边人有那么一点人情味。
他人很聪明,从小到大得到的掌声和奖状数都数不清。简直就是聚光灯下长大的孩子,左邻右舍的现实教育模板。学业上的规划从来不用家中长辈担心,他总能做得比父母中期望的更好。他冷静、克制的一步步走上、走好很多同龄人无法企及的远方。
不犹豫,不妥协,不退息,这样的人就从来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可这个时候下定决心求爱的程一诺是莽撞地、青涩的、暗直热烈的、每天满怀期待的都像奔赴约会的愣头青,仅仅只是因为要去见喜欢的人一面。
程言不能理解,他谈过很多恋爱,也见过身边很多身边人谈恋爱。他问程一诺,“见面而已,你以前没见过吗?”
程一诺说,“我们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半年前刚重逢。每天见他我都很高兴的,现在是我很慎重的向他展示自己,所以每天都会有些紧张罢了。”
程言对那位能被他哥这样认真对待的对象越发好奇,他甚至想过悄悄跟踪他哥去学校,奈何自己也是个要中考的苦学畜,他哥比他假期更少,在家的时间也很紧凑,他根本没有机会尾随。
也许程言好奇心足够感天动地,程一诺的思春期发展四个多月后,高三生迎来宝贵的两个星期的寒假,而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冥冥之中终于见到了他哥很重要的暗恋对象。
高三放假时春味已经很浓了,北方呼啸,雪虐风饕。绿树枯成白木,湖水冻成一尺冰,厚雪一踩一个深坑,人人都裹成球还是会张口吐雾的季节。
旧城有消息传回——外婆家的老猫要死了,外婆为此难过到吃不下饭。
程爸爸还在外地出差,姜曼女士雷厉风行的作风很好地贯彻了程外婆的性格。她一听旧城隔壁家的邻居给自己悄悄打电话说,旧城的老母亲因为一只猫吃不下饭。拍案而起,询问清楚后决定今年回旧城的提城提前。
临近春节没有票?
干脆自己开车回去。
什么时候出发?
收到电话的第二天。
而当天晚上,程一诺在自己房间里安静地转了两个小时笔,面前的卷子一直不动,行李箱也没有收拾。
又是一个小时的凝眉思考,他拿起一条毛绒外套,戴好手套,挑了一双最适配的厚底靴,迎着外面的风霜,朝着黑暗徐徐走去。
寒风凛冽,冷意能顺着人身上的每个毛孔冻结血液,冰化人的躯干。天灰灰不见光,雪茫茫中有些商店壁橱的光探出,依稀映见光芒。不过因为已经将近春节,所以哪怕是这样的深夜还是有些像幽灵的行人飘荡在外,他们疾走匆忙,像是要回家。
程一诺反着行人的方向,他从温暖的家走出,偏偏要来领会一次这风雪。
有雪在他足下的鞋子下融化,有些地方雪太深,他里面的袜子有些湿了,脚被冻的没有知觉。他出发的还是太仓促,衣服穿的不够厚,脖子上也空荡荡。有风贴近他,叫嚣着要把他拆吃入腹。
不过今夜的他不怕冷,他更怕那个人有遗憾。
他抓紧了身上的外套,缩缩脖颈,向目的地走去。
程一诺走到熟悉的暖灯楼下,沉了沉急躁的心脏。一步步走上楼道。
陈怡现在有了自己的新家庭,宴明昭没有勇气在别人的房子里领会陈怡给别人的爱,也不想见到自己那个最近没什么消息的亲弟弟,所以婉拒了陈怡没什么坚持的同住邀请,选择继续窝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面刷卷子。
程一诺在这样的寒夜出现在宴明昭的出租屋门口是他想不到的。
那个人身惹冷意,眼神坚韧,鼻尖通红,嘴唇比往常没什么血色,吐息间还有冬夜的寒霜气。
他站在冬夜的门口里面,还没有等宴明昭回神,他出声,声音在今夜都有些破碎——
“明昭,小白……小白不行了,外婆很难过。我们明天要回旧城,你要不要和我们走。这么久了,小白和外婆都很想你……”
程一诺知道今年宴明昭是一个人过年的,他之前就打听到宴明昭转学的原因,也明白他喜欢的人在这些年过的有多么不容易。
当年宴明昭为小知了流过的眼泪他记得,几个月前提起程外婆时宴明昭抖动的肩膀他也记得,所以今天他算是贸然的发出邀请——
小白要走了,外婆年纪大了。
我亲爱的明昭。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一趟过去。
见见你在乎的一切,那里也有你在意也有在意你的人。
程一诺很久没有听见宴明昭的回复,快要撑不住丢盔卸甲鸣金收兵的时候,宴明昭温吞地把挂在玄关的围巾取出,也没有叫程一诺进来,他就在原地一圈圈把厚重的围巾绕在程一诺冰凉的脖子上,眼睛红彤彤,抖声应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