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一点都不痛苦》君如侍

29、永远的朋友

　　干净客房，明亮灯光，适度空调，松软大床。

　　二楼某间客房的抽泣声渐息，变成了小声的在啜泣。程一诺脸色潮红，长睫不安地沾着露敛着，眼泪淌过下巴直直划湿程一诺的白T衣领。他宽肩伏低，不时随着泣音震颤。长而直的双腿合并蜷曲，连脚趾都因为难过紧拢。

　　宴明昭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人醉了酒，居然能像孩子一样泪流个不停，甚至比孩子还黏人。他刚刚听见楼下在唱生日歌了，现在应该是在切蛋糕。宴明昭不想错过李煊今夜的重头戏，他尝试轻微挣扎旁边这个人固执桎住他腰身的手，可他只要稍微动一下，程一诺就会哭着喊着让他别走。他的眼流又多又凶，宴明昭实在怕他哭晕过去，看着他不要钱一样的眼泪，竟然真的妥协地没有离开。

　　除此之外，程一诺每隔几分钟就要问他一遍那个让人难以回复的问题，他必须要宴明昭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回答，只要有一次稍微慢一些，那他的眼泪会比宴明昭的答案更快出现。
　　比如现在——

　　“明昭，我漂亮吗？”

　　无论程一诺问宴明昭多少次，宴明昭都会觉得有些脸热。他本身就不是一个会吝啬对别人赞美的人，小时候他就热衷于用热枕的目光看待世界的很多东西。直到经历了很多事，那些事真真假假，可他每次受到的伤害都是实实在在的，为此，他自闭过，自伤过，不再相信这个世界很多东西。
　　这些年，他茕茕踽踽地在痛苦中挣扎了太久。直到又见程一诺，遇见一些很有意思的朋友。他终于愿意再次打开封闭的心室，容纳更多的光与热，杀一杀黑暗中的陈年腐朽。他现在也愿意对身边的人重新拾起美好，也愿意用很好的语言去接恰身边的人。

　　不过——
　　这种氛围，这种距离，这种问题，这种姿态，两个男人，一醉一醒，这样子……实在是太……太奇怪了。

　　宴明昭出神的这几秒，程一诺吸吸鼻子，眼看就是又要掉眼泪了。宴明昭只好手忙脚乱地摸摸他的脑袋，满口回他：“漂亮。”

　　唉！下次还是让阿诺少喝酒吧。还让我别喝，自己也是个三口倒。
　　宴明昭在心里发笑，暗忖，明日可要好好拿这件事好好揶揄一下程一诺。

　　程一诺这才满意的用脸蹭一下宴明昭的腿，眉头稍稍缓下，又不甘心地问宴明昭：“我好看，还是张婷好看。”

　　宴明昭顿了顿，这个问题还是今夜程一诺第一次问。不过宴明昭还以为他是醉糊涂才会这样问，倒是没怎么品到程一诺问这话时酸溜溜的口吻。宴明昭当真认真思考了几秒，安抚他的肩背，实话实说，“都漂亮。各有各的漂亮。”

　　程一诺不满意的瘪嘴，非要宴明昭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尾音软绵绵，说出的内容却让宴明昭哭笑不得。
　　“哪里？鼻子还是眼睛，我……我比她高，还比她壮。她身材又矮又普通，哪里比我漂亮？哼！都漂亮都漂亮，明昭就会哄我。”

　　“阿诺，不可以拿男性的生理优势去贬低女孩，这样不太礼貌。而且我是因为欣赏张婷的能力和她对事物的认真才觉得她漂亮，我觉得你漂亮是因为你很优秀，很耀眼，既没有架子，又对朋友真诚。所以我说你们各有各的漂亮，不是论皮囊的漂亮。”

　　程一诺听见宴明昭说他不礼貌，虽然脑袋还模糊，心里模模糊糊却有些后悔。他本身没有对张婷有恶意，相反当时张婷当众反驳那些对明昭的质疑，他看出来那个女孩挺有眼光的，所以才注意到她的名字。他刚刚也只是有些吃味宴明昭当众说觉得张婷漂亮，所以才说那么幼稚的话，他不是故意的，特别是知道宴明昭并没有对张婷有别的男孩子夸女孩子的心思后，他倒是有些害怕明昭生气……

　　“对不起。”程一诺小小声地说，“不该那么说她的。”

　　宴明昭自然不会真的和一个醉酒的人计较这些，何况他也知道程一诺不会是一个这么无礼的人，程一诺平时行为做事都能看出来是个很有家教的人，做事一向得体绅士，像刚才那样的话也不像平时会说的语气。
　　所以宴明昭抬手捂住他的眼睛，轻灵的笑了一声，也学着他道歉的音调小小声说，“没关系，她会原谅你的。快睡吧，晚安。”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程一诺终于枕着宴明昭的大腿睡着了，宴明昭轻手轻脚把程一诺掖好被子，将室内空调调到更加合适的温度，怕程一诺难受，又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巾仔细把程一诺脸上、脖子上的水痕一点点擦干，离开的时候顺手把门光好，以阻隔楼下的杂音。最后，处理好这些，宴明昭才拖着麻了的腿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走。

　　楼下的人才结束了烧烤局，又刚刚分食了蛋糕，吃饱喝足了，现在正在一楼客厅里围着那个超级大屏的液晶电视唱K。设备是李煊提供的，两个麦，蓝牙切歌。大家其乐融融的围坐沙发或地上，饮料零食都放在大家触手可及的地方，显然大家情绪都还正嗨。

　　宴明昭悄悄下来，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弯眼看正在激情对唱地林任和杨峥。李煊和贴心地第一时间发现了他，默不作声地托了碟蛋糕过来，说是给他留的，让他一定要给他这个寿星面子。

　　宴明昭受宠若惊的站起来连连道谢，又冲他说了句生日快乐。

　　李煊乐了，觉得宴明昭这个反应实在有些好笑。他一把捞过宴明昭的肩，和他跌坐回客厅的沙发上。

　　杨峥和林任一曲唱完，有几个捧场地鼓掌喝彩。杨峥装模作样的摆摆手，臭屁地冲那几个鼓掌的人说，“收了，收了。”

　　“吁~”
　　杨峥和林任也不管那些道喝彩的声音，众目睽睽下就是一个熊抱，同款发型在众人面前惹眼地很，杨峥高调冲周围的人说，“我和林任唱成这样子的，就应该原地出道。”

　　“你们？出道？叫什么？叫任峥二人转？”李煊说。

　　”哈哈哈~“

　　室内一片风光正好，哄笑此起彼伏，斗嘴声你来我往，热烈的青春谣在今夜都可以慢慢唱，反正总有人鼓掌。

　　程一诺第二天醒来，脑子还一团浆糊地乱糟糟，他睁开开裂的核桃似的眼，张嘴像说话发现嗓子干涩地像刀片喇过，身体都是前一夜哭脱水后的不良反应。他迷迷瞪瞪地拿起手机，一看早上九点多了。一想起昨天自己幼稚做的事、说的话，他的脸就慢慢烫成刚出蒸笼的红虾色。

　　羞耻归羞耻，不过……
　　昨天晚上的明昭好温柔啊，程一诺甜蜜捂脸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啊，要是换成别人一定嫌弃到不行，明昭不但没有嫌弃他有那么多的眼泪，还哄他，甚至陪着他到睡着……

　　程一诺想着想着，周身特别是小腹以下有些发热了。
　　勉强单手撑起身体，掌背抚额，等缓过劲才打开信息看微信信息。

　　半分钟后，程一诺一个鱼跃龙门“咻”的从床上弹射起身，甜蜜不现，替代的是铺天盖地的害怕。他双目一阵阵发黑，五感顿失了好几秒，后背因为心跳加速几乎被汗湿透。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多小时前宴明昭发来的信息说——

　　【我先回去做卷子了。】
　　【我本来想等等你一起回去的】
　　【可杨峥说姜阿姨从旧城回来了，他要和你一起回你家拿点程外婆做的土特产。】
　　【他说，你们一个大院的。】

　　其实后面还紧挨着几条提醒他醒来喝水的信息，不过程一诺根本不敢看下去，自然就没有看见这些一看就知道宴明昭没有生气的证据。而现在他满脑子都是——
　　完了……
　　明昭知道我骗他了。

　　程一诺呆呆坐在床上，盯着手机畏葸不前，犹豫了两分钟还是决定拿起手机，直接给宴明昭打了电话。

　　宴明昭那边竟然也接的很快，说出的话通过电子设备传出有些失真，不过程一诺还是听见宴明昭有些意外的在手机那头和他打了招呼。

　　“阿诺，醒了吗？”

　　程一诺脊背挺直，捏手机的力度慢慢增加，声音干哑：“对不起。明昭，对不起……”

　　宴明昭顿了顿，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三秒后他才恍然大悟地笑出声，“哈哈，你是在为你瞒着我在我出租屋楼下等我的事情吗？”

　　程一诺的心脏停了几拍，酸涩地猜测宴明昭是不是猜出自己喜欢他了，现在装出来的无所谓都是搪塞我、婉拒他的表面。

　　不过很快程一诺就恍然大悟宴明昭才不会有那么多的心思掩饰自己的弯弯绕绕。

　　“阿诺，我真的很谢谢你。”

　　程一诺懵了，当场钉在床上，听着某块可爱木头絮絮叨叨地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几乎要把他的形象描绘地无比伟大。

　　”其实我不是傻子，我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是你的同桌，我很难有和杨峥他们这样的朋友深交的机会，他们很好，我现在也很珍惜这些朋友。我当时因为误会对你态度那么恶劣，你也还是很固执地在我身边。一直到我们把一切说开我都没有和你正式道歉，你也没有为此怪我。你做这些……”

　　程一诺呼吸渐沉，心脏如鼓擂。

　　“都是因为在我新转来的时候我没有及时认出你，你当时肯定是以为我把你忘了。所以当时你想和我……”

　　嘭——
　　嘭嘭——
　　嘭嘭嘭——
　　程一诺清晰听见自己胸腔里乱动的肉团蹦跶的声音。

　　——“你当时想和我重新交朋友是吗？”

　　程一诺石化当场裂开了。心跳渐缓、渐平。

　　“因为想和我重新交朋友，想和我多多熟络，所以才费尽心思地每天在出租屋下等我，和我假装偶遇。不过以后还是算了吧，你完全可以多睡二十分钟，我们可以回学校见面，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

　　程一诺崩溃地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
　　明昭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我都巴不得追他家门口抓起来一天亲八万零一遍了，他还在想做朋友那点破事呢。

　　朋友？程一诺看看一大早精神昂扬的某处，冷笑，我想你天天对我笑，想天天吃你做的早餐。我想摸你，想亲你，想和你上床。这算什么狗屁朋友。

　　程一诺喃喃道：”朋友……”

　　偏偏某块木头还要在电话那头拱火，“是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现在是，以后肯定也是的。”

　　程一诺在心里骂的很脏，不过即使在心里，他也不舍得骂木头一样的宴明昭，只能傻乎乎地在心里骂天怼地，连客房窗外透进来的一些阳光都要审判一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他才不要和宴明昭做永远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