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幻1嬉姑娘》紫双爻

9、春日宴

　　到了忘忧堂门口，婆子止步，夏嬉嬉由一个清秀的丫鬟领进大厅。

　　　　厅内的桌椅成U字形摆放，空位不多了。

　　　　人声鼎沸中，夏嬉嬉紧跟丫鬟后头，走到最角落里立着“榆园”牌子的方桌。

　　　　“嬉嬉，这边来。”紫姨太起身，让她和夏盈盈姊妹俩坐一块。

　　　　“吃吧，才剥的。”夏盈盈把一小碟干果放她面前。

　　　　“阿姊，你也吃！”夏嬉嬉笑眯眯地抓了几颗塞嘴里，好奇地望了望四周。

　　　　因座位偏僻，许多地方看不真切，尽是珠环玉翠、绫罗绸缎的波光。唯有首席高台上的主位，没有任何遮挡，一览无余。

　　　　“嬉嬉，那台上坐着的是金家大老爷，旁边围的是花字园和草字园的姨娘，下首右边的是果字园的姨太和小辈，左边是今天邀请的宾客。”夏盈盈一一指给她，小声介绍。

　　　　夏嬉嬉可算见到金元宝描述了几百遍的金大老爷和他好不容易有机会拿出来显摆的姨娘们了！

　　　　大老爷正穿着一套鹅黄色缎面马褂，坐在高台中间，身后一副匾额题曰：欲不可绝，欲不可早，欲不可纵，欲不可强。

　　　　十七个姨娘环绕在他两手边，姿色越上等的离得越近，越往外沿的相貌越平，恰如绿叶衬红花，中间还有一点黄蕊。

　　　　那黄蕊生得五官分明，容颜俊朗，除了少许的灰白头发和几道额头细纹，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他一双圆眼滴溜溜地在姨娘们身上打转，嘴角似乎随时能流下哈喇子。

　　　　“玉宗！”

　　　　一个红衣红唇、神态娇俏的妇人步入大厅，仿佛宴会是为她而开，视周遭如无物般高声直呼金老爷名讳。

　　　　“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你瞧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她款款走上台阶，挤开金老爷左手边的童姨娘，端起两杯葡萄酒：“玉宗，我们喝个交杯酒吧？”

　　　　童姨娘好歹是住排花字园首位牡丹居的主，此刻竟像个佣人在一旁候着，登时拉下脸来。

　　　　金老爷斜睨了一眼童姨娘，敷衍地抿了口酒，低声催促：“婉宁，别胡闹，快下去。”

　　　　夏嬉嬉见红衣妇人自讨没趣地扭下台，好奇地问阿姊：“她是谁啊？”

　　　　夏盈盈还未张嘴，紫姨太朝她俩使了个眼色，摇摇头，意思是不可妄议。

　　　　身侧忽起了阵风，柏园的张姨太昂首阔步而来，落座到紫姨太旁边，鼻子里哼了声，道：“她是住晚萝馆的冯姨太，天生畸形，长了四个胸，三十岁过了还没嫁出去。老爷使了些钱找人去说媒，那家人也不管大老婆小老婆的，欢天喜地把酒席办了。老爷也是图新鲜，没玩过四个胸的，多宠了些。这几年她生了六小姐和七少爷，有了依靠，越发没规矩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夏嬉嬉听得一头雾水，似懂非懂，不由得望向冯姨太的胸部。

　　　　“张姐姐，嬉嬉还小，没必要知道这些。”紫姨太干笑道。

　　　　“迟早要知道的！金家让人背后嚼舌的事儿还少吗？！咦？孟北音又没来！大姑娘也没来，大少爷和三姑娘来了，其他的，我看看啊……“张姨太够着脖子数人头。

　　　　“孟北音是谁？”夏嬉嬉喝完一杯茶饮，翘起脑袋问。

　　　　紫姨太忙捂住她的嘴，悄声道：“小孩子不能直呼长辈的名字，孟姨太是果字园资历最老的，生养了大少爷金元冲、大小姐金迎梅和三小姐金迎妙，她上了年纪，不爱走动，通常派一两个代表来参加宴会。”

　　　　“孟北音是个性情古怪的，当年老爷求她主理东宅后院，当正室夫人，她居然不乐意！就喜欢成天宅在天浆院里，调弄些花儿粉儿的。”张姨太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聊。

　　　　“今日人多眼杂，若被有心人听去，怕是不妥。”紫姨太提醒张姨太注意言辞。

　　　　“你这个人呐，唉……”张姨太摇摇头，“听去了也不打紧，反正下个月我就要离开金家了。”

　　　　“难怪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先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来打听你几回，接着手上就多了个鸽子蛋戒指，找着下家了？”紫姨太问。

　　　　“怎的就非得找个男人？戒指是我自己买的!那也不是下家，是东家！看上我的制衣手艺，几次来谈，各方面待遇都挺好的，只是工作地点特别远，得漂洋过海。”张姨太放下瓜子，摆弄起左手中指的硕大戒指。

　　　　“老爷怎么说?他能同意你一个人出国？”紫姨太侧眸看着张姨太，面露担忧。

　　　　“他给了一笔盘缠，还派了两个贴身保镖和两个暗卫一路跟着，等我到那边安顿好后，他们再自行离开。”张姨太神色如常，淡淡道。

　　　　“老爷一向细致周到。”紫姨太轻叹。

　　　　“是啊，他都仁至义尽了，还有什么可怨的。”张姨太洒脱地笑了笑。

　　　　这时，厅内的节目已进行到姨太带儿女们送礼物说祝词的环节，宾客区隔一会儿便欢呼几声喝彩。

　　　　“榆园紫姨太！夏盈盈！夏嬉嬉！”管家喊道。

　　　　紫姨太起身，理了理衣服，拉起盈嬉二人的手走到大厅中央。

　　　　“祝老爷岁岁平安，事事如意，我看老爷居家时爱穿厚底布鞋，便做了两双，是个心意，望老爷不要嫌弃。”紫姨太说着，奉上一个精致的礼盒。

　　　　金老爷看都没看，朝管事的手一挥，收下了。

　　　　“老爷待我们母女三人不薄，大恩不言谢，等孩子们长大出息了，会孝敬报答您的。”

　　　　紫姨太一边说，一边让夏嬉嬉学着阿姊作揖，跪下磕头。

　　　　“好！好！”宾客区又掌声雷动。

　　　　礼毕，三人准备退下。

　　　　“等会儿，夏嬉嬉过来，我看看。”金老爷带着几分醉意嚷道。

　　　　紫姨太微愣，随即推着嬉嬉的肩头：“去吧，老爷找你问话。”

　　　　夏嬉嬉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台。

　　　　“老爷好！”她照紫姨太的吩咐称呼。乍然清脆响亮的一声震得老爷打了个哆嗦，将杯中酒洒出去了些。

　　　　“咳咳！唉，不小心呛到了。”金老爷忙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再抬眼细端量。

　　　　这丫头眉宇之间竟有股浑然天成的英气，一双如野鹿般莹润明澈的眸中透着桀骜不羁。

　　　　只一眼，便知非闺阁圈养女子。

　　　　他晕晕乎乎地瞧了夏嬉嬉片刻，酒气喷到离得最近的童姨娘脸上，问：“灵灵，你帮我瞅瞅，这丫头是不是长得像一个人?”

　　　　童姨娘稍稍撇过头，顺着他说：“是啊，神似隔壁西宅的璎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嬉嬉是她的女儿呢。”

　　　　“吴婆子！”金老爷一高兴，拍桌子宣道，“果字园还有没有空屋子?收拾一栋出来！给嬉嬉、盈盈、紫……凤儿她们三个住！”

　　　　“这……”吴管事不知如何接话，偷偷朝果字园的姨太们瞟了眼。

　　　　“吴婆子！你眼睛往哪儿看呢？！我才是你的主子！藕香舍不是空着吗？现在就去收拾出来！”金老爷有些愠怒。

　　　　“是，马上去办。”吴管事赶紧应了退出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