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俞一鸣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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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杭州城的樱花开的绚烂，善男信女争相前往拍下写真，留下青春与爱的见证。阿则百无聊赖，翻着川端康成的《古都》：“红色垂樱竞相吐研，我的心却如此寂寞。”透过书本他能亲历所有平行世界，便以为当下次元只是一幕幕单调悲喜剧的重演与湮灭。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他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他坐在电脑桌前，不停敲击键盘，时隐时现的光标来来回回。不时续上一根烟，寄希望于灵感迸发的一闪念。
　　今天要写三千字，他只打了两百字。
　　城里华灯初上，照亮出租屋晦暗的一角。
　　“我写不出来。”阿则诉苦道。
　　“你也许该出去走走。”女孩支颐展颜，一只手以和谐的旋律弹着玻璃酒杯，似乎在寻找一组新的和弦。
　　“首先，我得确立一个宏大的叙述框架，里面囊括了所有人。”
　　“个人于时代有不同的命运，各自疏离，或悲或喜，若用线段表示出来，中点即是死亡。”
　　“确实，有时候死亡不是终止，而是一个调频点，无数灵魂在此共振。”
　　“打住！答应我，两个月内完成不了你就另找出路。”霏霏眼里噙着泪水。
　　“别急，昨天讲到哪了？”小俊悠然道。一口喝完啤酒，顺手关了台灯。黑暗中，烟头如同一块烙铁，在记忆深处寻找疤痕。

　　我出生于江南省的一个小山村，留守儿童。祖父是赤脚医生，他的后腰生来就像被别人往一旁打了一拳一样，佝偻着，绰号叫“歪头”。由于性格怪癖，同龄人不怎么愿意与我交往，唯一的朋友是一个大我六岁的远房堂叔——书豪。他喜欢拆装零件，小时候我唯一一辆玩具铲车便是被他拆的四分五裂，一个个零件分门别类，似是为接下来的表演蓄势，然而却怎么也装不好。祖父调侃他在这方面“有天赋”，也许以后能去造飞船、火箭，然而6门科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分的成绩着实讽刺。有人说他是傻子，但我向来崇拜他，因为他为我的童年编织了无数离奇诡谲的梦。
　　在我单调懵懂的年纪，天才与傻子并不对立。
　　大人们叫我别跟他玩，会被带坏，“ '近墨者黑＇，晓得伐，小俊”。诸如此类碎语常常渗入我的小小窗子，我于是门窗紧闭，插上门拴，试图与之对抗，终究无力。
　　我家背靠群山，竹林密布，如蛛网，网罗住我的小小世界。
　　“爹爹，山的那头是什么？”我常常会有十万个为什么。
　　“或许是大海，我没有去过，你将来一定好好念书，考到山的那一头去。”祖父摸着我的脑袋，歪着头笑道。脸上的皱纹如同剥落的石灰墙皮。
　　我去找书豪往往不敢走正门，因为总有些人会找祖父告状，而我不想让他没有面子。我通常会打开通往后山的腰门，顺阴沟直走，直到他家的围墙外。虽说只有百米远，但山路难行，何况我每次都在傍晚出来，这对年少的我来说是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好在来福常陪着我，这是条比我还年长的土狗。咬过人，被祖父吊起来打，从此只跟我混。我三两下翻过土墙，借着暮色沿小径走进堂前，拉下挂灯走入扶梯间甬道，楼梯逼仄，只得摸着栏杆横着上楼。俨然70年代江南民居的复古风格。
　　白炽灯微闪，猫头鹰振翅，狗吠声淹没在清冷的山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