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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丧家犬 ...

  •   仇见夏回家时,已近晚上,半玄月已上半天。仇冬还见他一蹦一跳,似是开心异常,心想预料中被欺凌之事好像并没发生,忧虑一天的心此刻终于放下。仇见夏搬了个放外面的凳,冲到仇冬还的面前,又一屁股坐凳子上。

      “姐!我回来了!”仇见夏露个大牙,朝仇冬还笑。

      “回来好。”仇冬还拍了拍他肩膀,“快去看看姥姥,然后叫她来吃饭吧。”

      仇见夏答应一声,便站起身准备前往内屋,腰间悬挂的坠便被仇冬还看到,她一瞬间愣住。

      “夏儿,你这坠,是从哪得的?”

      仇见夏啊一声,摸摸腰间那小兽坠,随即又哦一声,把那白方巾拉出来,“这是我同学借我的,明儿我就还给他了。”

      "哪个同学还有这稀罕物?"仇冬还拿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哦,宋濯缨,是一不错的人。”

      宋濯缨。

      她一瞬间似被雷穿透,手上的陶杯顺手跌落,落到地上,清水撒了一地。

      仇见夏刚想进里屋,看到他姐这个反应,不觉愣下,随即蹲在地上收拾起杯子碎片。仇冬还什么都没说,但是脸色突变,变得一片白,什么话都没说,仇见夏于是也蹲在那里,一句话不敢说,只是呆呆望着仇冬还,心里还在嘀咕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难道姐跟这个白秸秆有什么过节不成,但白秸秆为人圆滑,怎么会惹着姐姐?

      仇冬还脑中无数场景瞬时穿过,她方才看见那小兽,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好预感,那小兽纹与那日青纱帐中她所捡的吊饰看似无异,形似毕方,在这村子里,能有这般奇珍异兽吊饰的,恐怕只有宋家一家。

      当日之事,她并没有同仇见夏讲,讲了也没有用,他一个毛头小子,就算知道是何人杀害他娘,他能如何。但她也并没与姥姥讲,她不忍心。这份痛苦,自己吞下肚,和已在九泉下的妈妈一起知道就好了,也不过是这样的命,纵有千般万般不甘盛怒,他们,又能奈宋家如何。

      她本以为,躲着就好了,不见宋家之人就好了,她不是没想过复仇之事,只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但她没有想到,这宋家二公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去上那个已经成孩童玩闹之地的学堂,更是不知道与仇见夏做了什么,竟还在弟弟口中得了个“人不错”的评价。

      她万万不想自己家任何一人,再与宋家有一点联系。

      他们宋家,没一个好东西。

      “……姐,宋濯缨他,怎么了吗?”仇见夏蹲在仇冬还身边,问得小心翼翼。

      “……没事。”仇冬还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夏儿,你说他人不错,是为何不错?”

      “哦,我们今天碰到个……碰到个豺,他为了救我,胳膊都被咬破了,但是他很厉害,把那个豺赶走了,赶走之后还害怕我被吓到,把这个白巾给我,让我擦擦脸上的脏东西什么的。”仇见夏说话像在说流水账,仇冬还眉头一皱,平日庄稼地最多的就是兔儿黄鼠狼之类的到处跑,去哪找这般野兽。他弟说的那豺,怕不是寻常动物,至于究竟是什么,百无禁忌,万物都有可能。

      “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嘛。”仇见夏嘴一撇。

      但是奇怪了,若是事情经过真如仇见夏所说,那宋濯缨明明可以丢下仇见夏自行离开这危险境况,为什么还要“把那个豺赶走”,甚至落到“胳膊都被咬破”的分外之伤?

      除非是,那“豺”本意就是奔着他宋濯缨去的,宋濯缨只能去“赶”。

      再不然,就是仇见夏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宋濯缨,让宋濯缨不得不“救”。

      仇冬还捂住额头,她得出的这俩结论,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第二个结论。

      但是事已至此,若是让仇见夏明日就不再去学堂的话,非但突兀,只怕他这单纯弟弟自己都不答应。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和同龄人去玩,自然是不愿再回田上放牛。而若是从此让仇见夏离宋濯缨远点,倒不知会不会惹宋濯缨心烦,到时上家门口来寻——他这弟弟,不会连家在哪里都告诉了宋濯缨吧?

      “夏儿,你可曾告诉过宋濯缨咱家之事?”

      “我告诉他干嘛,他忙得很,没空跟我说话。”仇见吸了吸鼻子,心想,姐这么一问,我倒是还不知道这宋家在哪呢,改日没准可以……找他一同玩……?

      “哎呀姐,你也别太担惊受怕的了,宋濯缨人真不错,真的,他就算是那个有钱宋家的,那他也是个……不错的有钱人。”仇见夏蹲在仇冬还旁边拉拉她袖口,似幼犬撒娇。

      “仇见夏,别人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当人家是在世菩萨了,你……”仇冬还心烦意乱,找不出什么方法让自家命运离他宋家远点,心中邪火升腾,“我……我们得搬走。越快越好。”

      仇见夏眼睛瞬间睁大,蹭的站起,喉间滚动,脸上表情流转,最终摆了个丧家犬之势,眼中还似有薄雾。

      “我知道了,姐,我不去上学堂了,也不跟他再说话了……”

      仇冬还也蹭的站起,她刚想朝仇见夏说些重话,瞧见他那失落样,头不觉又痛起来。

      “没让你不去,谁让你不去了?我说让你不去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就不该让你上这学,我……你……你知不知道,这势既然起,就没有断的道理,断在哪都会生疑,它不管怎么样,命就定那了,你……你不接受都不行……”

      仇见夏头次瞅着他姐这般姿态,满屋转圈,看着凳子甚至还想一脚踹翻,只不过好像因为姥姥还在睡觉,所以好不容易忍住。他站在屋内一角,手紧攥衣角,生怕仇冬还做出什么动静巨大之事。

      “姐……”

      “你别叫我姐。”

      仇冬还说完,才发现仇见夏眼巴巴的看着她,确实哭了,哭的听不见声音。

      “……夏儿,我是说,你以后跟宋濯缨玩的时候,别说你有个姐。”

      “啊?那我说什么?”

      “你就说你姐死了。”

      仇冬还又扶起头。她心想,这宋濯缨也不知道在自己弟弟身上安了什么坏心眼,虽说暂时没什么对仇见夏不好的表现,但是谁敢保证他宋濯缨一直是这白兔样。虽说是气话,但说自己死了倒安全一些,他宋濯缨就算没坏心思,他家别人可就不一定了。仇冬还又兀得想起那日的青纱帐下捡到的毕方纹坠,头就似又痛了些。

      得搬走。

      得赶紧搬走。

      体内似有预警一般,她能想到的唯一离宋家远点的办法仅此一个。

      “姐……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搬走……”仇见夏此时扑通跪倒在仇冬还面前,涕泗横流,袖口擦的速度跟不上眼泪出来的速度。

      “你别说些没用的胡话了。”仇冬还不知道他怎么就扑通下跪了,但自己实在是头痛欲裂,便也没管。

      “好,既然姐姐担心至此,那我现在就去问问那宋濯缨,你们宋家究竟是怎样的凶极恶极之地!”仇见夏又突然从地上站起,连哭带破音的说完之后,就要夺门而出。仇冬还刚想抬头,那仇见夏就似豹般冲出门,此时已是戌时,已然看不见天光,半弦月高挂,前路黑茫。

      仇冬还跑到门口,已经看不到仇见夏的踪影,只能见天边一排鸦雀嘶哑,像极那天的青纱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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