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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面扇 ...

  •   “这时辰快到了,你不回座位,在这站着作什么?”

      王先生一进门就看到本就无几人的学堂人更少了,平日那些只知嬉闹的小子现在都已不见,宋濯缨和今日刚来的仇家小子站在室中央大眼瞪小眼,不知在做什么。他心想定是仇家小子惹了宋二公子,于是没给仇见夏好脸色。

      “回先生,学生方才与仇麦收起了冲突,他们自觉理亏,便走了。”宋濯缨作辑答。

      王先生骂仇见夏的话刚想出口,却没想宋濯缨先请了罪,他自然将责骂话硬吞了回去。这学堂都是他宋家给钱才办下去的,说是造福村民,他宋濯缨别说是撵走仇麦收了,就是揍了他王进喜,他都得摆张笑脸。

      "哎,不打紧,不打紧。倒是宋二公子您无碍?"

      “无碍。”宋濯缨笑应。

      王进喜连点头,刚想回台上,就听见宋濯缨又开口。

      “先生,学生有一事相求,不知可不可?”

      “这……”王进喜心立马提到嗓子眼,心想难不成是这宋二公子嫌自己没眼力见,准备把自己革职?

      “仇兄今日刚来,对学堂所授并不熟悉,我俩年纪相仿,又志好相投,我与仇兄共一位,可否?”

      王进喜赶忙大呼了口气,刚想闭眼抚心,又发现不妥,连忙应了三四声当然可,心想天老爷,你踩着他坐都行,这话还用问如此正式,可把我这老骨头吓得差点归西。

      宋濯缨对仇见夏作了个请的动作,那位置桌长,是两个人的位置,只不过别人忌惮他宋二公子,侧旁自然没人敢坐。仇见夏望了望周围,虽说这宋濯缨人奇怪得很,先生还叫他声公子,但比起别的孩童,他并不讨厌宋濯缨,于是也没管,瞅了宋濯缨一眼,便坦然坐下。宋濯缨看仇见夏坐定了,才也落座,嘴角还似有笑意。

      这课听得仇见夏直犯困,王进喜只会与他们讲些世事,然后是平仄诗词礼乐短赋,他有时会瞥到宋濯缨,宋濯缨好像对王进喜讲的东西很有兴趣,听得很是认真,偶尔转头目光对上仇见夏,还会对仇见夏笑一下,看得仇见夏心里发毛,连忙转头。

      讲到天玄地黄之事,仇见夏却抬起了头,他对这倒有些兴趣。

      “说到这天圆地方的,开天辟地之时便留下了个传说,说是人间有两方守护神,蜄阴蚬阳,这蚬蜄又分三六九,分司人间万物。咱平常种的那地,估摸也有个稻子蚬蜄守着呢。”

      “先生,这蜄蚬是海里动物吗?”小孩举手问。

      “哎呦,此言差矣,差矣!你可别乱说,让这蜄蚬听到了,睡觉时候掰了你的脚趾头!”王进喜吓得连连挥手,还做了个凭空拜神的动作,感觉真的像那蜄蚬下一秒就来索他命一样,惹得底下笑声不断。

      看仇见夏不再趴在桌上,而是托腮坐起,宋濯缨又开口了。

      “仇兄对此事有兴趣?”

      仇见夏听宋濯缨问他,脸瞬间上红,他不知怎的,不愿别人觉得他喜汲取学识,于是又趴下。

      “有什么兴趣,反正都是胡扯。”

      “也不全是妄语。”宋濯缨此时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檀木扇,只是那扇子看着并无伞面,他把扇一开,那扇只剩五根细雕木骨。仇见夏刚想问你拿个破扇作甚,但奇怪的是,那扇子竟然真能起风,因为宋濯缨并不是在给自己扇,而是反手给仇见夏扇了起来。

      “这……”仇见夏盯着那无面扇,惊的说不出话。

      宋濯缨见他直盯着这扇,便哦一声,“仇兄见笑了,这扇面用的是冰蚕隐丝手织成,白日下不显形,晚上方见流彩光。仇兄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宋濯缨话毕就将那扇合上要塞给仇见夏,仇见夏吓得赶紧推开,心想我要是拿了你这扇都不知道供在哪才不嫌折寿,这可真是个少爷,身上净是些奇珍异物,他可不敢接。

      “你……你还是跟我说说蜄蚬之事吧,你怎知不是胡言,你见过?”仇见夏此时不敢看宋濯缨身上任何一处,生怕盯着他衣服上的玉坠饰看一眼,宋濯缨就要剪下来送他。宋濯缨见他不要,于是便笑了下,又自己扇起来。

      “仇兄有所不知,这仇村虽是无名小村,但却是钟灵之地,上位蚬寻不到,下位还不好寻?”

      “你是说,村里有蚬?”

      “这是自然。”宋濯缨把扇一合,眼角勾起,“仇兄若好奇,何不跟我去一看?”

      仇见夏活到现在第一次听说这个破村子里还有蜄蚬,自然连连点头应允。

      “只是蚬心气高,如看不上仇兄这魂魄,怕是不肯出来。”宋濯缨看仇见夏眼里的光立马消下去一半,不觉好笑,“仇兄如此想见,尽管去见便是,那蚬看仇兄这般诚恳,怎么也得出来见仇兄一眼。”

      宋濯缨见仇见夏已急得半身离开凳子,把眼一眯,心想这小子骨命三两三斤,正是蚬灵之数,刚才身手又灵巧,
      将来如是得道,怎样也能得个地蚬之体。村中既有这种肉胎,家中怎会一点不知?

      他自然能察觉家里在做些何事。

      他岂会不知?

      他自幼睡北厢房,每当入榻熄灯,地窖囚犯撕心裂肺哭喊之声便会似利箭穿透他脑。他不应听到,因为地窖修在地下百米处,又填满隔音物,但他就是能听到,听得无比清晰。他爹唤他跪在佛像之前静心时,他闭目,却只能看到佛像后密室悬挂的□□百人尸,但是他只会缓缓睁眼,对他爹笑道,爹,我已行毕。

      他小时有见过尸体从二叔运的马车后滑落,面目全非,一分为二。他妈连把他拉走,跟他讲那是二叔岸边捡到的尸首,看他可怜,才捡回来准备来日超度,他点点头,脑海净是二叔下小厮将那人生生劈开的场面。他妈又问,你胆子挺大,怎么不被吓得哭?

      于是他学会了哭。

      他大部分时候只是在演,演三情六欲,演痴嗔贪妄。他爹赞扬他,他便演的喜极又不便漏,他爹斥他,他便演的羞愧又难当。他爹不让他知晓家中所做何为,他就权当一概不知,尽管他早就知道这堂皇大厅淌下了多少人的血,但他就是不知。

      假作真时真亦假,他宋濯缨,何时真过,又何时假过?

      杨使官本来坐在学堂外面昏昏欲睡,夏日的蝉声更是像极了催眠,他一会儿一个低头,差点要倒,却听见学堂内有两人出来,他刚想拉下帽子干脆躺下,却从手间缝隙望着那双白锻鞋,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哎呦二爷,您这是要回府了?”杨使官帽子还没戴上,就赶忙凑上去嘻哈,却不想跟仇见夏碰了个对眼。

      “杨使,这是仇兄。”宋濯缨从仇见夏身后偏个头,“我与他去玩一番。”

      仇见夏听到这话之后从上到下扫了杨使官,心想真是够有钱的,这使官衣服都如此讲究,于是轻轻点点头,先行了一步。

      “二爷,他好像是……”杨使从小在宋府,哪能看不出仇见夏身上的门道。

      “怎么?”宋濯缨又把扇一开。

      “这不常见,我要不先去报给老爷?”杨使跟宋濯缨熟络得很,他自然是知道宋濯缨对家中之事早已了解,只是这宋濯缨爹对这个儿子倒格外天真,以为他儿子还是个未经污浊的仙子。他寻思宋濯缨对他爹有情,想借他之手尽点孝,可他话刚说完,胳膊就挨了宋濯缨一扇。

      “你把他给我爹,我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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