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簇野》暄风

7、家长会

　　迎着荆烬的瞪视，白渊默用小指勾起他胸前一根藤蔓。

　　“漂亮的东西都暗藏危险，星原石也不例外，为免再有好奇心旺盛的小朋友变成你这样——我决定接受你的建议，加一个高能预警，内容么，就用这张照片？”

　　荆烬黑脸：“你脖子每天挺沉的吧？满满当当都是水！”

　　白渊默：“这提议不好么？只要一点心理暗示，你现在的愤怒、窘迫、烦躁就会加给触发藤蔓的人，帮我省不少麻烦。”

　　他征询的低头，望着被捆的严严实实的荆烬，好商好量的竖起两根手指：“别这么看我，给你多加两小时工资，当做肖像使用费。”

　　荆烬简直无语：“……半天！用完给我把你手机里照片删了！”

　　白渊默眉尾轻扬，比出ok。他手腕一翻，交缠的藤蔓迅速散开、收缩。

　　细长的枝条在空中轻轻一扭，跃回那颗安静的冰蓝石头里。

　　看着手腕上被勒出的两圈红印，荆烬瘫在沙发上，半垂着眼。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你的异能，还是那石头的？”

　　“它要是有自保能力，就不用藤蔓保护。”

　　白渊默淡淡瞥向电视柜，没来由的，荆烬感觉他话里夹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嫌弃。

　　“说说，大半夜找我，想问什么？”

　　被藤蔓一打岔，荆烬差点忘了过来干嘛。

　　荆烬：“涂改改说平行世界和现实世界独立存在，互不干扰。”

　　白渊默在床沿坐下，身体犯懒的半歪着：“你觉得我有其他的解释？”

　　“你肯定有。”荆烬侧着头，嗓音因疲倦微微沙哑，笃定的问：“付盛阳托你们帮忙的关键——平行世界跟现实世界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白渊默向后一撑，宽松的条纹衬衣随动作变形，露出平直流畅的锁骨线条，他一派坦然的看着荆烬。

　　“还记得我说过人们依靠精神世界和星原石建立联系么？”

　　“嗯，这怎么了？”

　　“人如果遭遇变故，精神世界也会发生巨变，这种巨变可能随机折射到其他平行世界，以潜意识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有的时候，人会梦到莫名其妙又无比真实的经历，错觉自己进了平行世界。”

　　“随机折射……”荆烬小声重复，思索着白渊默的话，“是在没有星原石的前提下？”

　　白渊默竖起拇指：“一点就通。”

　　荆烬顺着思路说：“你这石头是钥匙，能把人准确的送到平行世界，也能把你说的梦准确折射回现实世界？”

　　“不止如此，除了当事人以外，和他关系密切的人也会受影响。”

　　关系密切的人，是指夏启？

　　付盛阳在阅览室说过，要‘让夏启面对一样的选择’。

　　如果平行世界发生的事，会折射到现实世界中夏启的梦里，那么付盛阳阻止曝光，让事情走向与现实不同的结局……

　　荆烬仿佛拨开迷雾，连起所有线索。

　　他求证道：“他想用这种方法警告夏启？”

　　白渊默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反问道：“怎么说？”

　　“夏启向记者曝光家暴之后，付家出了变故？”

　　“猜得不错。”白渊默轻轻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他托你们阻止曝光，想改写付家的结局，而目的，就是提醒夏启……”

　　荆烬盯着天花板，一双黑眸微微发亮。

　　“不是她当年插手，付家就不会出事，他付盛阳一个前途光明的学霸也不至于降级成体育生混混，有些真相没必要揭穿，他想夏启出于愧疚，帮他隐瞒兴奋剂的真相，是吗？”

　　听完他近乎接近真相的推断，白渊默愣了一瞬，然后勾了下唇，慢慢道：“有点意思~”

　　*

　　日光明媚，鸟鸣在层叠的树叶间辗转，九点的嘉南高中比昨天热闹。

　　参加家长会的人走在林荫道下，混入其中的两个人脸色困倦、哈欠不断。

　　被传染的涂改改也打着哈欠：“每次来平行世界都要倒时差，昨晚到酒店都半夜了，完全没睡够啊~~”

　　荆烬阴恻恻开口：“没睡够跟没睡，你觉得是一回事？”

　　涂改改吃惊的看着他，以及旁边另一张同样萎靡的脸：“你们为什么不睡？啊，是不是有了新情况？！”

　　半夜原路翻回房后，猫在阳台眯了两个小时的荆烬：“……”

　　被电钻鼾声骚扰一夜，眼底青黑的付盛阳：“你以为不睡是因为不想睡吗？”

　　“呃？”

　　被两张杀气腾腾的冷脸同时盯上，涂改改意识到什么，嘿嘿一笑，然后闪到姜子羽身后，心虚的颤着声：

　　“两位大哥！那什么，老大说了要和平相处，确保计划顺利进行，正事要紧别冲动啊！”

　　荆烬：“你家老大在酒店躺尸，没觉得有多要紧。”

　　早上他们等在套房门口，涂改改连续敲了几分钟，终于有了回应。

　　门“咚”的响了声，像被重物砸中。

　　涂改改灰溜溜的缩回手，荆烬见状转身，打算回房补觉，却被涂改改连劝带求，最后一阵风的拉到了这。

　　姜子羽安抚的拍了拍涂改改，转向嘉南校门口：老大向来只参与确认目标和最终行动，要不要紧另说，早点完成任务，才能早点回去。”

　　嘉南重视成绩，连期中考都要开年级家长会，偌大的阶梯教室几乎满座。

　　不知道有意或无意，目标夏启就坐在付盛阳后两排，夏启旁边的男人中等身材，从五官来看是她爸。

　　后排所剩无几的学渣和学渣家长位，留给踩点溜进教室的几人。

　　为降低注意，付盛阳戴着鸭舌帽坐在姜子羽和涂改改中间，荆烬坐在走道隔壁靠边的位置，几个人戴上耳机，刚好听见一个醇厚的男声。

　　“行啊闺女！踩线卫冕年级前50 的宝座，这稳扎稳打的风格像我！”

　　夏启没有接话，男人侧头看了看她，然后说：

　　“老爸知道你尽力了，回去就跟你妈说这个月不没收电脑了！”

　　“……老夏，付盛阳这次考了年级第六。”

　　话音落下，父女俩同时看向前排。

　　付盛阳低头端坐，旁边的男人脊背板正，魁梧的背影透出威严。

　　“小阳打小就聪明，咱跟自己比，你在老爸心里是最棒的。”

　　“我知道，我是想说，付盛阳考第六付叔叔还不满意。”

　　“老付那个人，在部队的时候对自己就高标准严要求，进了单位更是，小阳是他儿子，他的期望肯定也很高。”

　　“可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啊，付盛阳……他压力挺大的，你和付叔叔是老朋友，你跟他聊聊吧？”

　　夏父若有所思：“这样啊……”

　　父女俩的对话被隔壁的家长打断，周围纷纷侧目。

　　台上的教导主任视线锁定他们，不满提醒的经麦克风传至整个教室：
　　“——的重要时刻，个别家长请不要交头接耳。”

　　“真行啊！被训的学生到处有，被训的家长头回见。”涂改改小声感叹。

　　“笃笃”——荆烬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听见旁边的细小声响。

　　他抬起眼皮，邻座的空桌面多了张纸条。

　　[同学，你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

　　空位隔壁坐着一个女生，见他看来，连忙抽回手，婴儿肥的脸颊微微泛红。

　　荆烬抬手，把第二张纸条拉到面前。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

　　随着年级英语组长发言完毕，家长们鱼贯涌出阶梯教室，自觉寻找各班班主任。

　　涂改改转头见荆烬站起身，忙叫住：“哎？别急呀，家长会没结束呢。”

　　“知道。”荆烬插着兜往外走，“我就是去开会。”

　　“开会？你开什么会啊？”

　　“冒牌家长会。”荆烬丢下这句话，大步离开教室。

　　涂改改迷茫的目送他，然后注意到跟在荆烬后面的女生。

　　“她有点眼熟啊？”

　　夏家父女也走到了门边，付盛阳闻言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她是孙萌。”

　　涂改改觉得耳熟，才想起是昨天跟在夏启身边的女生，更加迷茫。

　　“他给妹子冒充家长？不是，他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凭借多年吃瓜经验，姜子羽眼睛半眯：

　　“聊聊不就认识了，小女生都愿意找帅哥帮忙，而我们的新成员说不定……不擅长拒绝女生。”

　　涂改改回过神：“他去冒充家长不就会碰到夏家父女，直接跟目标接触，我们要不要跟老大汇报下？”

　　家长们在楼道里分流，前往不同教室，板正严肃的中年男人被夏父叫住，命令身边的少年打招呼。

　　两个男人在前面聊着，少年的书包被夏启拉住。

　　“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你还好吧？”

　　“没事，昨天没睡好。”付盛阳的声音透着疲倦。

　　“打起精神！跟你说个好消息，我想到办法了。”

　　夏启凑近他，神秘的笑了笑。

　　“报不了案就先不报，把事情闹到他压不了，肯定有人愿意站出来帮忙！我昨天晚上……”

　　“喂！你俩密谋什么呢？”

　　肩膀突然被拍，夏启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孙萌。

　　“你不是请假了吗？”

　　孙萌怨念深重的说：“母命难违啊！我那不靠谱的老哥见死不救，一早扛着摄像机出门了！我妈让我自己来学校开会，打卡拍照给她看。”

　　夏启拉住她：“别气了，你哥出差去郊县了，好像有个挺重要的素材。”

　　孙萌一呆：“好像是？怪了，你怎么会知道？”

　　“你哥说的啊。”孙萌更懵了，夏启解释：“昨天我有事找他帮忙，正好聊到。”

　　“哎！跟新闻比起来，亲妹简直一文不值！”孙萌义愤填膺的叹口气，举着拳头放到嘴边，清嗓道：“介绍一下，今天我哥是这位——”

　　她向后指，夏启看见荆烬微微一怔，付盛阳和他对视片刻，礼貌又乖顺的移开视线。

　　望着安静走路的少年和悄悄对孙萌竖拇指的夏启，荆烬忽然想，如果来平行世界的人是夏启，知道她想拯救的斯文少年最后长成一个欠抽混混，会不会阻止自己插手付家的事？

　　快到教室，前面夏父招呼了声，夏启拉着付盛阳快步过去，孙萌带荆烬往后门走。

　　荆烬想起什么：“你说你哥拍新闻素材？”

　　孙萌：“嗯，他是市电视台，微博坐拥十万水军的小V记者。”

　　……记者？

　　夏启找他帮忙，是想曝光付家的事？

　　她昨晚就联系了孙萌她哥，可付盛阳不是说明天下午才……难道平行世界跟现实走向有了偏差？

　　*

　　同一时间，厚重的窗帘隔绝日光，酒店套房内一片安静，腕表无声闪烁，屏幕显示[紧急联络]。

　　明明是初夏时节，床上的人却用被子裹紧全身。

　　半颗头陷在枕头里，俊雅的五官紧绷着，仿佛丧失生气，轻薄的眼皮不停颤动，栗色碎发被冷汗浸湿，凌乱的垂在额前，他似乎陷入了极长极长的梦魇。

　　电视柜上的冰蓝色石头忽然一振，内核释放出散碎的尘砂。

　　粒子一般的物质在空中交缠，扭称一股混沌般的能量，高高昂起头，开始旋转……

　　这股能量突然俯冲，猛地扎向床上的人。

　　然而攻势刚出，一条藤蔓猛然飞出，绳索一样套住那能量，绞杀般死死勒住。

　　僵持片刻，能量败下阵，停止旋转，缓慢的以不甘心的姿态被迫撤离。

　　床上，白渊默蓦地睁眼。

　　茶色双眸盛满危险而戒备的暗光，捣乱的能量迅速缩回内核，房内一片冷意。

　　*

　　高中独自开过三年家长会，荆烬对流程和氛围很熟悉。

　　不管外面混成什么样，回到教室，一帮中老年家长都会秒切乖巧模式。

　　见过家长趁老师下台间隙互抄笔记，但头回遇到有人见缝插针催工作的。

　　“还捏着我的开发案干什么，你们李主任都点头了，流程该走完了老夏。”

　　“哎老付！工作场合谈公事，学校里就聊孩子。”

　　夏父摆了摆手，在签到簿上洋洋洒洒写下名字。

　　“话说回来老付，你们家小阳够聪明努力了，你该放松就放松，别老给孩子施压。”

　　付父不语，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A4手册：“上次你问的资料，拿回去看。”

　　“留学？”坐在后排的夏启眼尖的看到，“老夏你想让我出国啊？”

　　“只是了解，你付叔叔有这个考虑，他又有朋友在留学机构，我就顺便搭个车。”

　　夏启立时看向邻座的付盛阳，两人都很错愕。

　　见老师没到，夏启凑过去想翻手册，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付父拿起手册，直接放进夏父的公文包。

　　“多个选择多条路，这些事不是你们该操心的，让你爸先琢磨。”付父拍着公文包，看着夏父说：“记得回去好好看。”

　　“领命付总！”

　　夏父故意揶揄，短暂沉默后，两人相视一笑，经年的熟悉和信任不言自明。

　　后一排，夏启察觉付盛阳的不安，小声地说了一句，内容不待听清，耳机突然响起涂改改焦急的声音。

　　“两层楼找遍了，人影都没有！”

　　姜子羽的声音随即响起：“三楼我看了，没人。喂，新成员，你是不是在四楼？”

　　荆烬闻言转头，见孙萌跟同学说话，按下耳机侧面，压低声音：“怎么？”

　　“付盛阳跑了！”

　　涂改改没说完，被姜子羽切断，她快速交代。

　　“委托人听到夏启联系记者，他可能要来找目标，被认识的人看到就糟了。”

　　话音刚落，砰一声——

　　教室门被大力推开。

　　所有人循声望去，荆烬扭头，看见戴着鸭舌帽的付盛阳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