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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心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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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大款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让开身请两人进来。
东门烦殷切地给支松学擦了擦椅子,其狗腿样收获土大款的幽默白眼。
前者毫不在意。
支松学坐下看向土大款,“听说你消息很灵?快问快答,来吧。”
“什么?”土大款目光游移一瞬,立刻赔笑道,“这,这……我还是准备一下吧,哈哈,你说这也太突然了。”
东门烦嗤笑:“心里有鬼。”
支松学没开口,双眼微垂,明明他才是坐着的,低人一头的那个却给人种居高临下
的审视感。
他手指在桌面上缓慢地敲击着,“咚”“咚”“咚”,一声一声缓慢而称重,像一柄重锤捶打在土大款心上。
心脏似乎也跟着一顿一顿,土大款捂着胸口,心悸似的满头冷汗。
“棺材里有陪葬品吗?”
支松学冷不丁开口,土大款一激灵,下意识道,“没有,里面是空的。”
“棺材里的信你也没看到吗?”他接着追问。
“根本没有信,棺材里面是空的只有一个古怪……”
土大款缓缓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视。
东门烦冲他笑,笑容里满满的恶劣。支松学也冲他露出一个笑容,两人乍看之下竟有几分神似,“你不是说,你没打开过棺材吗?”
这两个贱人,居然诈他!
土大款咬牙,眼见不能蒙混过关干脆承认,“我打开了,就是见什么都没有才觉得晦气。”
“只是晦气吗?”东门烦意有所指。
“那还能有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偷尸不成,东门烦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点吧?”土大款指责道。
前者无辜摊手,“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够了。”
眼见矛盾激增,支松学拍了下桌子,及时制止东门烦,而后略带歉意地冲土大款颔首,“误会你了,东门烦,跟我走。”
两人来去匆匆,只留一扇无法关合的门在轻微摇晃着。
土大款急忙推动床头柜,椅子,沙发之类的重物,尽数堆在门口。而后又竖起耳朵听了半晌,这才踮着脚步走到床边。
床底下的暗格里,放着他的宝贝。
他搓搓手,打开暗格,轻飘飘的重量入手使他面色大变,再一看暗格里空空如也,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了!
是谁!
是谁?!
他率先想到的,是方才来拜访的支松学和东门烦,转念一想,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再怎么样也不能偷到暗格里。
难道是……
土大款面皮发紧,头皮上又冒出冷汗,不,不可能——
“哗啦。”
一阵布料拂动声响起,他警觉回头,却见窗帘被风吹动,一阵飘舞。
风啊。
但他还是狐疑地踱步到附近,用手杖冷不丁的挑开窗帘,窗帘后面空无一物,窗外暗色的夜幕中也不见什么神啊鬼啊。
饶是如此,土大款仍旧心有余悸,加上门锁坏了,他也顾不得什么宝贝,匆匆走下楼向前台又要了一间房。
*
“打开了。”
支松学捏着根铁丝,在锁芯处挑了挑,锁便打开了。
里面是一颗黑漆漆看不清模样的肉瘤。
他盯着那团肉瘤,沉思,然后伸手试图触摸。
东门烦抓住他手腕,“做什么?”
“摸一下。”
“摸一下?”东门烦大惊失色,把他手腕举地更高,高过头顶,像抓住只贪吃的猫,要把它抻成猫条,“怎么什么都摸!这东西万一像劳什子异形一样,伪装成肉瘤,等你把手凑过去张开獠牙给你一下怎么办?”
“哈?”支松学觉得他像傻子,“那它为什么不伪装成别的东西?你觉得肉瘤对于别人来说很有摸一下的诱惑力吗?”
东门烦不为所动,并且将他抻地更长,“别人是别人,两码事。”
哪里的两码事?!
支松学火大,东门烦越举越高,内搭衬衫已经从腰摆处挣脱出,露出腰腹部皮肤,暗色灯光下莹白透亮,其中一点凹陷随着呼吸起伏。
东门烦:“……”
他的脸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埋下,贴着对方小腹深吸一口气。
要死啊东门烦!
支松学抬起腿,借位置曲起膝盖顶到东门烦脸上,他甚至听到骨头碰撞骨头的声音。
“嘶!”对方起身,用手背抵住脸颊。
支松学冷笑:“活该。”
东门烦表情却很和缓,仿佛脸上挨了一下,但同时是用大额钞票打的。不仅不疼,还觉得有点赚了。
他语气轻飘飘的:“你不要伸手,我来。”
说着,他的手就已经伸进去,触摸到那坨肉瘤。它并没有像东门烦所说,骤然嗞出獠牙,只是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支松学一时也忘记追问他为什么要埋自己,转而疑惑起肉瘤手感。
东门烦转述:“微滑,外层包裹着组织网一类的结构,摸上去很有韧劲,像是快熟肉。而且这个大小……有点像心脏。”
“心脏?”
支松学也伸出手感受着,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收回手,让东门烦把箱子放进棺材里。
事成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感到微妙。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一番波折,似乎用一种过于平淡的方式草草收尾。
东门烦劝慰道:“去休息吧,这几天挺辛苦的,有什么问题我来处理。”
支松学揉了揉太阳穴,确实感受到些许疲惫,“辛苦,我去给我丈夫上柱香。”
“……嗯。”
话语就这么卡在喉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死人,就老老实实的死掉啊。
东门烦礼貌假笑。
*
翌日,女人的尸体不见了。
蜡黄脸愤怒地查看了空无一人的停尸房,冲到401举起拳头就要砸门,不等他砸下去门吱呀一声开了。
东门烦站在门后,面色不善,“你有没有公德心,大早上敲什么门?”
蜡黄脸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愤怒到极点,“尸体在哪儿??!!!”
他的簇拥立刻围绕上来,异口同声地质问尸体。
屋内床上传来翻身声,东门烦啧了一声,“过来点,这是对没有公德心的人的奖励。”
说罢,对着领头的蜡黄脸冲脸一拳。
蜡黄脸的脸部质感十分怪异,在人脸柔软的基础上去除了骨骼的坚硬质感,反而像一堆包裹在皮肤中的肉块。
一拳下去,蜡黄脸鼻梁凹陷,整个人向下倒去。但等他再爬起来,他的脸部已经没有明显的缺损。
还原了。
东门烦有了新发现,“支松学,快来。”
“谁来也没用,”蜡黄脸脸部五官似乎轻微移动了下,使其变得更标准,更倾向于人类,“尸体?!尸体!是谁带走了尸体!”
实在太吵了。
东门烦大脑嗡嗡作响,决定再给他一拳,冲嘴打,以让他住嘴片刻。
“是我叫人带走的。”
支松学的声音从后方传出,他叼着一次性牙刷从东门烦身后走出,“对于尸体,我有一些疑问,也请你配合。”
蜡黄脸怒气未消,脊背弓起的模样像只野兽,“什么人你是,这给你的资格疑问?!”
“我是死者的叔叔。”支松学平静地指了指胸前白花,“作为家属,我难道没有资格吗?”
“……嗬……嗬。”
蜡黄脸嗓子中发出一种迟疑的声响,片刻后他同意了,猛地仰起脖子高呼一声,围绕在周边的活死人接受到信息,纷纷散去。
支松学:“到停尸房说罢,我要先洗漱下。去见自己的侄子不能蓬头垢面吧?”
蜡黄脸被说服了,他转身向着停尸房走去。
趁着支松学洗漱,东门烦也说了蜡黄脸诡异之处。
前者含着泡沫,“嗯,猜到了。接下来就是验证了。”
支松学抬起眼,正对上镜子中那两点深蓝,它的主人似乎陷入痴迷,以一种他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种眼神是深切的,像一株菌植的菌丝,覆盖了表体从外部向深处并进,探索至皮.肉,血液,骨骼……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看什么?”
东门烦突然笑起来,“嘴边有泡沫,好笨。”
“……”
停尸房,蜡黄脸低垂着头,站在那狭小的棺材前,像一个默哀的石碑。
见到支松学,他猛地大跨步冲到对方身前。
“尸体——”
“孩子丢了,我们也很难过。”支松学先发制人,“但是请你看这个,这个东西你是否认识?”
东门烦取出那口箱子,将其摆放在蜡黄脸面前,那颗肉瘤也彻底的暴.露在视线下。
“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蜡黄脸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双手痉挛着去触摸那个肉瘤,枯瘦的指节抚摸着。
类似呜咽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变成这样,变成这样!好难过!”
“m……ma……妈妈!”
支松学和东门烦对视一眼。
后者扬起眉头,这也是你想到的吗?
支松学缓慢地摇了摇头,真是……出乎意料。
东门烦伸手按下箱盖,咔嚓一声,箱子合拢,蜡黄脸被激怒立刻弹射跳起,冲着他低声尖叫。
“停下。”支松学呵斥住他。
蜡黄脸迟疑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值得信任。
支松学放缓声音,隐隐带着诱导之意,“相信我,我怎么会骗你呢?我可是你叔叔。一家人不骗一家人,是不是?”
叔叔一词,触碰到蜡黄脸神经,他绕着所谓的叔叔走了一圈又一圈,反复打量着,最后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当然。”
支松学点头,神情慈爱,“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那个时候你还小,你小时候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
蜡黄脸停顿。
蜡黄脸思索。
蜡黄脸承认。
他很高兴,开始围着支松学走来走去,“叔叔,叔叔”叫个不停。而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抱起那个藏有肉瘤的盒子,不断的呼喊着妈妈。
“妈妈以前是漂亮的,金色的,珍贵的,是谁偷走了妈妈!是谁。”
蜡黄脸愤怒不已,这次的怒火堪称之前叠加倍。
东门烦派派他的肩膀,“大侄子,之前打你是我不对,你小人不计大人过。当然,我现在也知错就改,你的妈妈是被一个金灿灿的胖子偷走的。”
“大侄,你且去问他一问。”
“你就问,他打开棺材,看到空棺材和金灿灿的一瞬间,是害怕具多还是贪念具多?”
一行人中只有一个胖子,那就是——
土大款。
蜡黄脸夺门而出,留下支松学和东门烦面对一室狼藉,后者感慨,“真是没找到啊,你后面也猜到了么?”
“他喊出妈妈以后,猜到了。”支松学道。
“我思维固化,太迟钝了,为什么是蚂蚁抬着瓢虫?为什么中间要哭诉孩子没有人照顾,吃不饱穿不暖,其实都是为了后续母亲献出心脏做铺垫吧。”
“只有母亲,才是送葬队伍中唯一的非死之人。”
“唯一的瓢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