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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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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忽尔藏匿密布乌云间,天色变得阴沉。狂风卷过,绿竹声脆,远远的天际隐有电光闪烁。
一片竹叶飘到肩上,阿婧耸耸肩,竹叶飘落,两滴雨水晕染叶面。阿婧望了眼天,迅即将一桶水提至庖屋,她接过厨子老丁递来的烤鱼,跑出门。
练武场,小钰正与人比试,招招攻击性十足,逼得青年跪地认输。
等二人停手,阿婧笑着上前,递出一条烤鱼,青年稍许踌躇,扫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方接过走了。小钰嗤笑,阿婧没在意,拉他至屋外无人处,塞给他另一只鱼,“你吃。”
“无功不受禄,我不要。”小钰仅是瞥了眼烤鱼,又还于阿婧,他背过身,“有话快说。”
阿婧知道小钰喜爱吃鱼,当望见自己先将烤鱼赠予那个青年时,她分明注意到他吞咽口水。
走到小钰面前,阿婧再次示好,“想吃就吃啊!”
小钰半推半就,总算接受,犹豫着咬了两口,“有点咸。”虽这样评价,他还是吃完了。
阿婧笑着说:“小钰,你知道碎星现在何处吗?我没找着。”
小钰没答问题,反而纠正阿婧称呼,“是碎星护法,或者碎星大人,懂不懂规矩?”
“嗯呃,碎、星,护法。”说得磕磕绊绊,阿婧几分不甘愿,又道,“知道怎么找到他吧?”
“找碎星护法做甚?你决定告状了?”
阿婧摇头,“有点小事。”她拉过小钰胳膊,“吃了我的鱼,你得帮我。”这一笔买卖,划算得咧。
小钰白阿婧一眼,“他出去了,不在魔窟。”
“何时回来?”
小钰耸耸肩膀,表示不知道,他看了看阿婧,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进了屋。
阶下几米远外,青桐树直直立着,大风吹过,呼呼声响令人心惊。阿婧飞身上树,停于楼阁顶层对面的枝干上,朝里望去。
玄衫男子侧坐着看书卷。
只是看书的模样,与平日威严的他半点不像。倘若摘下铁皮面具,不知是何样貌。
定然丑陋。
阿婧撇撇嘴,远望几欲压塌群山丛林的乌云。这时,倾盆大雨冲下,与万物相接,四周噼啪作响。
阿婧仰头,任雨水穿透面具,冷意淋至心底,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阿婧?”
一声低柔呼喊穿过雨幕,阿婧眨了眨眼,懵然回神,抬起手臂看了看湿透的衣衫,随后,她跃下桐树。
女孩径自离去,不给半分反应。扶着门沿的男子敛了眼底思绪,摇头失笑,抬眸远眺时,只见高空飞来一人。身形壮实,落至廊下。
男人一身萧索,黑色衣衫尚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见到对面之人,他涩然一笑,“任务失败。”
“进屋再言。”
男人于条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抬杯又放下,“要问罪吗?”
座上魔主默了默,说:“秦江强悍,不怪你。”
“哈哈哈哈哈,不怪我!”蓦地,男人摔了杯盏,扯下面具,“他而今年过花甲,我却还不敌他,两次啊,阿忱,足足两次,我都败给他,你可知我这心里多煎熬?”
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泪痕斑斑,面朝屋外,泣涕如雨。哭声伴着雨声,像是一曲哀恸长歌。
魔主蓝忱衣袖一挥,房门在电闪雷鸣间合上。
“还有机会的,流月。”
流月抹了把脸,看向蓝忱,“三十五年了,整整三十五年,我们的仇人依然逍遥。”泪水又一次滚滚而落,他仰头叹息,“我实没用啊,愧对我拨云门!”
安静听着似应和雨声的凄厉哭声,蓝忱没再劝慰。他兀自垂首,掩去忽生的难过。
片刻后,流月冷静下来,他难为情的拱拱手,问:“破虹得手了?”
“得手了。”
“我倒输他一着。”流月无奈一笑,“难怪我会于迷阵中遇萧家大公子,许是替萧轩来寻仇。”记起什么,他说,“地图被谁泄露了?”
“李肆。”
“魔窟待他不薄啊,问出是谁收买的没?”
“不肯言,残阳处理了。”
“倒有骨气,可惜用错地方。”细思一番,流月道,“或被抓住什么把柄,有无可能是土帮?瞧着他们这一派比从前嚣张不少。”
“你所料不错,确是土帮长老所为。此人答应封住消息,碎星放了他。”
点了点头,流月忽觉一阵冷意,嫌弃地扯开衣襟,“啧,我先回房。”他拾起面具,“过几日,你我切磋一场?”尚未得到回复,他接着补充,“别想拒绝啊,鹤老不在,自是你当对手。”
“既已决定,何必再问?”
“谁让您是魔窟之主?”流月戏谑一笑,戴上面具,“走了!”
待门前身影离去,蓝忱微微放松僵硬坐姿,呼口气的功夫,却见流月去而复返,定在门前。
“最近,魔窟发生什么事?”他语气有点古怪,“练武场的弟子,怎一个赛一个拼命?”
“不该如此么?”
“哦。”流月没再多问,应声离去。
确定他不再折返,蓝忱脑海中不期然浮现阿婧身影,也不知,她适应得如何,又会怎样拼命?
又几日过去,阿婧心底的焦躁愈加浓重。这天亥时,她从榻上起来,向登风楼而去。
门人能往来之所除了苍穹阁,再就是登风楼一楼。非是不守规矩,但若一直如此,她永无可能报仇。
阿婧觉得,秘籍定藏于登风楼二层往上,她可从顶层往下寻找。
不料,青桐树上,阿婧遇见了多日未见的碎星。
少年斜倚树身。
阿婧一落稳,碎星就睁开了眼睛,阿婧无从躲藏,便顺其自然坐下,“你也来看星星啊?”她视线随抬起的手往上看,却发现满眼都是树叶,哪里看得到浩渺星空。
阿婧直乐,觉得自己傻得可以,扯什么不好,偏选了个这么可笑的话题,却听碎星问:“有事找魔主?”
他还是靠着,嗓音略显慵懒。
寻他多日不得,预备换个法子时,此人再度出现。阿婧决定顺水推舟,遂道:“我找你。”她指了指远处,飞身离开之前,说了句,“跟我来。”
轻柔的月色映于水面,漾开暖和的淡黄微光。
河边,篝火旁,阿婧拿着河鱼烤着,待一只烤好,她撒上自带的调料,轻轻吹了吹,递给身旁少年。
整晚的不解在此刻消去大半,碎星低头看着手中食物,唇不由弯了弯,咬了一口,细细品尝。
“味道不错吧?”
碎星颔首。
阿婧笑了,不像他慢条斯理,因着自己这一只鱼不大,她三两下就给解决了。擦了擦嘴,她缓缓朝碎星移动。
地上是枯枝树叶,发出窸窣轻响。
正是享用美味食物时,碎星听到动静,侧眸看了看阿婧,放下鱼,轻声问:“怎么了?”
两人仅余半臂之距,阿婧没再挪动,鼻尖一嗅,只闻鱼香。
“没事,你吃你的。”她拍拍屁股站起,绕着火堆转圈。
夜色渐浓,山林间十分寂静。阿婧便讲起烤鱼的琐碎之事,不打算碎星搭理自己的,碎星却回应了她。只是少年并未看她,目光望着河面。
阿婧心念一动,绕至碎星后方停下,俯身。
“你作何?”
怎料,碎星猛然回头。
阿婧与他眼对眼,面具对面具,仅隔半寸,呼吸互相可闻。意识到不妥,碎星立即转头避开。
“一只小飞虫飞进你衣服里,天气变热,虫子变多啦。”嗅到熟悉的温和气息,阿婧满意退开,“我把它赶跑了。”
“……嗯。”
待碎星吃完,阿婧又扭开随身携带的水壶,递到他面前,殷勤的道:“你喝。”看出他的犹豫,又说,“放心,我没喝。”
碎星顿了顿,“你,今日很是不同。”他接过水壶,“是有人为难你,需我帮忙?”
“我是谁啊?”阿婧嫣然一笑,站正。她左手叉腰,右手大拇指倒指自己,“是要与你一样厉害的人,谁敢为难?
碎星勾了勾唇,目光一点点柔和。与壶口相隔一点距离,喝了水,他递还水壶,“那是何事?”
阿婧瞥见他的笑容,肯定几分,“……你真的不能教我武功?”
碎星静了静,有点疑惑,“李木没指导你?”
不能承认,阿婧只好说:“我等不及。”
“欲速则不达。”碎星劝道,“若想报仇,需得耐住性子。你可知仇家是谁?”
阿婧默了默,说出已思索许久的话,“不止一个碎星吧?”
碎星松散的坐姿瞬间端正,“你是何意?”
“身形、声音神似,确难分清。”阿婧坐到地上,歪头笑看着少年,“你们,谁才是真正的碎星护法呢?”
实际上,她可向蚕婆婆求证,但阿婧没有,这是她自己的事。婆婆就应当做个不问世事的人,无忧无虑。
“非一人,为何用同样身份,我不深究,可为你们保密,但有个条件。”看碎星不语,阿婧继续说,“你得教我武功。”
“烤鱼、水,都是为此?”
“是。”
扔了剩下的一点鱼尾,碎星起身,一脚站定,泥土纷飞,一点点熄灭篝火,“已入魔窟,自当按门规习武,我不可能教你。”
“不怕我告密?”
“你没证据。”
阿婧一窒。
仅凭气息与感觉判断,不是实证。若魔窟无人见过碎星真容,就算两人同用一个身份又如何?
“好不容易留下,理应稳扎稳打,莫功亏一篑了。”碎星轻声说,“今晚之事,只此一次。”他转身欲走。
阿婧跳起,抓他右臂,左手一抬,想要揭下面具,碎星反手握住她手腕。
“别逼我动手。”碎星低低道。
腕上痛感清晰,阿婧却是不觉,执拗仰首,望着少年,眼中赫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图。
清楚她的动机只是报仇,碎星心底一叹,继而将手放开了。他实懊悔今晚之举,不该与阿婧过多接触的。
“回去吧。”
碎星转身刹那,只见倩影一动,胸前一股温热袭来,他不由僵住,低眸瞧了一眼,伸手拉怀中女孩,阿婧却抱得更紧。
“你不怕我告诉魔主?他岂能容你二人欺瞒?”
女孩是伏在少年肩头说的,因着未见小痣,她笃定猜测,提高的嗓音也透出威胁之意。
就在这句话散于夜色的瞬间,一句威严之语如一记重锤击碎阿婧的期望。
“怎知我不知?”
错愕间,阿婧被碎星拽住胳膊,她没能及时应对,跌到地上的那一刻,眼神彻底黯淡,无言的绝望充盈其内。
瞥她最后一眼,碎星抿了抿唇,转身一步跃至树枝上,向长身玉立的男子俯首,急切的说:“此事是属下之责,还请魔主……”
“回。”蓝忱侧首,打断了说辞,“若日后见不到此人,便是她自己找死,懂了?
碎星仍是垂着头,嘴唇却抿成一股直线。一会后,他点了点头,终究没说什么,离开了。
河畔边,少女呆呆坐着,瘦弱的肩头耷拉,右手微微发着抖,而距离她不过两米的古树枝头上,男子安静而立,玄色衣衫与乌发轻扬,与暗绿的枝叶相称,一派潇洒。
“有无想过,藏着的另一个碎星是我让他所藏?”
若说之前,自然不曾想。既乃一派之主,何须藏人?
往身周看了一圈,阿婧慢半拍的发现男子所在,她仰起小小脑袋,疑惑的问:“不怕我破罐破摔,喊得人尽皆知?”
“你逃得了?”脚尖轻然落地,蓝忱缓步走向阿婧。
看着他高高在上的身影,阿婧一笑,“你要杀我了?”结果,还是不曾改变吗?她用力扯了面具,朝蓝忱掷去。
铁皮面具却在蓝忱面前应声碎裂。
盯着落在地上的面具碎片,阿婧看了半晌,呵呵笑了,没一会,她身子悬空。阿婧没有挣扎,唇角噙着笑意。
蓝忱手中使力,“想死?我成全你。”
这一刻,月色隐匿。黑,成了阿婧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