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带刀》见红妆

13、【013】

　　林子在村庄的最北部，靠近禁地。
　　那里高大树木很多，空气湿润，光照很足，有溪流，十分适合药材的生长。
　　江潮醒得很早，那会儿江平和尤青都没醒，甚至路上都没几个人。
　　从川颖家路过的时候，她家的门也是紧锁着的。
　　他一路打着哈欠，进了林子，没走几步就找到了见血散。

　　还找到了半灌木状，灰白色，容易折断，主茎有浓郁香味，
　　具有清热祛湿作用的菌陈蒿。
　　以及并不是很常见的漆姑草。
　　然而可以用来制作麻药的药材，江潮把林子走遍了也没找到。

　　很快太阳就爬到头顶了，空腹出来的江潮感到了些许的力竭。
　　他坐在高低交错的树根上，
　　纠结到底是回去吃饱喝足了再出来，还是随便找点吃的对付一下。
　　结果愁闷之际，一只兔子忽地冲进视线，紧接着半点不带拐弯的撞在了树上。
　　很用力，能感觉到它当时应该头很痒。

　　江潮不回去了，把兔子处理干净，随后生火直接烤了起来。
　　大口吃肉的时候，江潮想起了村中的禁地——竹林。
　　据说竹林里有十分凶悍的猛兽，所以每次开放都得等到祭祀当天。
　　如此好让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成年男人一起进入。
　　人一多气势就足，即便威慑不到猛兽，真产生了正面冲突也能彼此有个照应。

　　江潮还听说那里有很多宝物，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动物还是植物，外面有或是没有，竹林里都会有。
　　他想去试试，如果真找到了曼陀罗花，再配上诸葛连弩，那川颖的京城之旅就会安全许多。

　　可村长说过，闲杂人等不准进入竹林，违者会被终生监禁。
　　江潮好不容易摆脱社畜的身份，来到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代。
　　他很害怕会被再次被剥夺自由。
　　然而自由跟川颖的安危相必，江潮便又觉得它压根儿就不值一提。

　　他吃了一只兔腿，又吃了几块肚子上的肉，感觉胃里不再空落落的难受，便用荷叶将兔子整个包裹住，再用狗尾巴草绑紧，扔进了竹篓。

　　竹林的入口处在池塘的中游。
　　那里终日有人轮班值守。
　　不过江潮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应对策略。
　　他故意坐在岸边吃烤兔，很快就把池子里嬉戏的孩童给吸引了过来。
　　见他们两眼发直，不停地吞咽口水，江潮明知故问：
　　“你们想吃？”
　　没有人点头，倒是有人发问：
　　“你吃的这是什么？”

　　江潮舔掉挂在嘴唇边缘的肉屑：“兔子肉。”
　　池子里的小崽子们瞬间就议论了起来。

　　“兔子肉也能吃？”
　　“当然能啦，我爹以前就抓过兔子回家。”
　　“那兔子肉好吃吗？”
　　“比猪肉牛肉羊肉鱼肉都要好吃。”
　　“真的那么好吃？”
　　“吃完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味道。”

　　开始有更多的人吞咽口水了。
　　江潮扯下兔腿在众人面前晃悠：
　　“你们想吃吗？”
　　所有人一起点头。
　　江潮表现得很为难：
　　“可兔腿只剩下一个，你们要不比试以一下，谁憋气最厉害就给谁。”

　　水里长大的孩子，要论水里的功夫自然是谁也不服。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认可了江潮的提议。
　　只见他们迅速游到池塘中央，踩着水将脑袋露出，然后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快数三二一吧。”

　　江潮拿着兔腿一路小跑，等站在川颖经常换衣服的小土坡上，才发号施令。
　　小崽子们应声一骨碌全都没了踪影。
　　江潮把兔腿重新装进荷叶里，打包紧实后继续往前跑。
　　大概跑出去百来米，他停在了一条七八米宽、深约两米的裂缝前。
　　底下是溪流，溪流之上有一叶舟，一光膀大汉头戴蓑衣正坐在小舟上煮茶。

　　江潮大喊：“池塘里有人溺水，大哥你快去看看。”
　　汉子仰头，可头顶的阳光瞬间就又给他照得低下了头。
　　他急忙解开绑在石柱上固定小舟的绳索，借着水流向下急速滑行。
　　很快也没了踪影。

　　江潮没敢耽搁，扔下竹篓跳进水里，只扑腾几下便游到了对岸。
　　他踩着台阶往上跑，登顶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的大湖泊。
　　脚下则是漫山遍野的花。
　　数以百计的花所散发的香味混成一体，在清风的吹拂下，其难以描述的香气不禁让人昏沉。
　　而拂动的七彩花瓣更是让人沉醉，仿佛置身梦境。

　　江潮沿着斜坡一路向下，走过花海来到草地。
　　从幻彩过渡到极致纯粹的绿，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他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时，不远处的山梗上走来一位老头，身后跟着的是一只更加年迈的黄牛。
　　它步履蹒跚，身子摇摇晃晃。
　　尽管老头三步一停，老黄牛也还是跟不上。

　　老头发现了江潮，问他是哪里来的。
　　江潮被老头吓到了，他没想过禁地竟会有人生存，于是反问道：
　　“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老头扯了扯牛绳，见牛依旧停滞不前，便把牛绳绑在了树上。
　　他掏出腰间的葫芦，一边饮一边往前走。
　　他定在江潮面前，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后，抬手指着江潮来时的方向说：
　　“我从那里来的。”
　　江潮不解：“从渔村来的？”
　　老头点头微笑：“七十年前就来了。”

　　“为什么不回去？”
　　“擅自闯入这里的人，是回不去的。”
　　“真的会被关禁闭？”

　　老头抚须，仰天大笑：“我在这儿呆了七十年，你觉得呢？”
　　江潮在心里安慰自己，真的也没事，不被发现就好了。
　　他强装镇定，四处张望：
　　“您知道这里哪有草药吗？”
　　老头回身看了眼正在吃草的黄牛，轻笑一声，旁若无人地走了。
　　江潮大步跟了上去：“老伯，您知道哪里有药材可采摘对吧，您就告诉我吧，我有急用。”
　　老头停下，皱眉：“老伯？我当你太爷都绰绰有余咯！”
　　江潮尴尬的笑了笑：“爷教训的是，是晚辈无礼了。
　　老头冷哼一声，背着手继续往前走：“你要什么药？”
　　紧随其后的江潮脱口而出：
　　“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还有……”
　　老头没等江潮说话，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些药材我都有，可你拿什么跟我换？”

　　江潮摸了摸裤缝，发现连兜都没有。
　　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也许……是腰子？
　　可这个时代，应该还没发展到流通“器官货币”的时候吧？
　　他无奈叹气：“我没带钱，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老头断言：“你有。”

　　“那你说吧，我要是真有，尽量都给你。”
　　“你得先答应给我。”
　　“不是吧爷，你搞土匪这一套啊？”
　　“不愿意那就请回吧。”

　　说时，老头取下腰间的葫芦，悠然自得地又喝起了酒。
　　江潮急了，思索片刻，他向老头确认：
　　“能给你的只跟我有关，不会伤及我的亲朋好友，对吧？”
　　老头嗯了一声。
　　江潮听此欣然应下，然后跟着老头去了他的住处。

　　那是一间全木搭建的房子，大屋顶，院子里种满了时令蔬菜。
　　豆角与生菜长得格外好。
　　上了七级台阶，便来到了客厅前的踏步处。
　　门口晾晒着许多干肉，门背上挂着蓑衣，斗笠、干辣椒以及大蒜。
　　进到客厅就能看见一张太师椅，条形红方木桌贴墙搁置。
　　墙壁上满是手工品：
　　九连环，拨浪鼓，各种形状的鲁班锁，华容道，风筝，弩弓等等数不胜数。

　　“想玩哪个，取下来就是了。”老头拐进房间，说：
　　“但要是弄坏了，你得陪。”
　　江潮的手刚伸出去，听见这话忙又缩了回去。
　　这些玩意儿，他短时间内还真不一定能复刻出来。
　　还是先弄正事吧。

　　“我不玩。”江潮担心跟丢，循着老头消失的方向走了两步。
　　老头在房间里席地而坐，从面前的箱子里翻出来一堆零件。
　　近乎没有思考，双手犹如机械一般，精准且迅速的把它们组装到了一起。
　　几分钟后，诸葛连弩就这样被造出来了。

　　老头扭头，冲着江潮喂了一声，然后把诸葛连弩丢了出去。
　　江潮回过神来，慌忙接住。
　　这家伙是神仙吗，我啥也没说，他怎么知道我想要诸葛连弩？

　　老头又是一顿找，等再起身，他手里捏着三个竹筒。
　　“装上，”老头把竹筒也丢给江潮，“试试威力。”
　　江潮看了看手里的诸葛连弩，又看了看竹筒。
　　装弓箭的槽位，直径好像与竹筒不符。

　　老头坐到太师椅上，推开杯盖喝了口茶。
　　见江潮还傻愣在原地，他叮嘱道：
　　“银针都被麻药泡过，别见血，你要是晕了我可不管。”
　　江潮在心里骂自己好蠢。
　　他给连弩装上三根银针，紧接着摁下尾端的斜杆，让弓弦处于紧绷状态。
　　手则死死握住扳机。
　　他来到老头面前，笑了笑，生怕自己的小心思再被看穿：
　　“爷，您怎么知道我想要诸葛连弩？”
　　老头低头嘬了两口，语气不耐烦：“猜的。”

　　江潮不相信：“你是妖？”
　　老头放下茶盏，有点生气：“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

　　江潮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有点冒昧，他尴尬的笑了笑，道了声谢，遂撒腿就往外跑。
　　可没跑多远，他又回去了。他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我想要的你给我了，你想要的，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老头脸上有几分欣慰的笑意：“自你进屋，我就拿到了我想要的。”

　　江潮大惊，在身上胡乱摸索了起来。
　　耳鼻眼嘴都在，手脚也在，看得见也闻得见，脖子上的玉佩也没丢……“
　　所以你到底拿走了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老头低头品茶：“今日说不清，你我日后还会相见，到时再详谈就是了。”
　　江潮撇了撇嘴：“你咒我干什么，我才不要被关在这里。”
　　老头还是笑：“你一定会再来的。”
　　江潮转身逃了，大喊：“谢谢你的武器，但我们是不会再见面的。”

　　老头起身，在夕阳的照射下，脸上的笑容慢慢苍凉。
　　客厅瞬间被粉饰得金光闪闪。
　　他身前原本空荡荡的屏风，莫名显现出了一副画像。
　　他望着它，不无伤感地感叹了口气。

　　江潮在路上用连弩逮了一只狐狸，然后把它扔到了河里。
　　趁看守人解救之际，他忙纵深跳进水里，奋力朝着小舟游去。
　　游到一半，他假装体力不支故意将脑袋探出水面。
　　这时看守人已经把狐狸给捞起来了。

　　他一手抱着狐狸，一手举起船桨怒斥江潮：
　　“喂，臭小子，干嘛呢？”
　　江潮淡定解释：“抓狐狸啊。”
　　看守人不信：“你不会是想要去禁地吧？”
　　江潮假装恼怒：
　　“谁要去禁地，你赶紧把狐狸还我，这是我先发现的。”

　　看守人见江潮张口闭口都是狐狸，情绪也很激动。
　　为了息事宁人，他只好把狐狸还给江潮。

　　江潮拿回了狐狸还是假装得理不饶人，往上爬的时候仍旧喋喋不休地咒骂：
　　“要不是我跳下来，今天这狐狸，我看保准得让你贪咯。”
　　看守人冷嘁一声，满脸的嫌弃：
　　“大小伙子心眼这么小，真是有意思。”

　　江潮没接话，越走越快。
　　上岸后他扔下狐狸，取走了挂在树上的竹篓。
　　里面的烤兔还在。

　　他背起竹篓，朝着川颖家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