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带刀》见红妆

12、【012】

　　李乐山平趴在地上，左手前伸，右脚弯曲，似乎在往前攀爬。
　　他半张脸在鲜血中浸泡着，眼睛死死盯着窗户。
　　然而窗户完好无损。

　　这种嵌入墙体的窗户一旦破坏，且不说重装后是否会留下痕迹，仅是其组装的动静，就势必会让行凶者在深夜暴露。
　　江潮很想去检查李乐山的尸体，可苏二娘嚎哭得厉害，他实在找不到开口的理由。

　　“李乐山你起来，咱以后再也不管别家的事了。”苏二娘不顾尤青的安慰，挣脱着扑到李乐山身上，李乐山不回应，她就吼：
　　“你起来啊，我以后也不说你好吃懒做、不逼你干活了，你起来啊！”
　　李乐山还是不动。

　　江平低头在尤青耳边轻语：“要不咱们先走吧，先让她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场，完事儿我再过来帮忙处理老李的后事。”
　　尤青摇头：“你和潮儿先走吧，我得在这里，不然我怕她做傻事。”
　　江平觉得有道理，抬头去找江潮：“潮儿……”

　　江潮蹲下身子拾起了血泊里没有完全融化的冰刃，又看了眼李乐山身上约莫七厘米直径的洞口，脸上不觉露出惊恐之情。
　　夏天有冰并不稀奇，可强度如此之高的冰块，绝不可能是冬季存储至今的自然冰块。
　　至于硝石制作而成的冰，它的强度更低，更不可能作为凶器。

　　弄清楚这把冰锥的来源，江潮心想，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凶手。
　　“只是……”

　　“只是个屁啊！”江平大步走来，不等江潮嘀咕完，朝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赶紧给我回家，少在这儿添乱。”
　　江潮摸了摸脑袋，疼得皱眉：“爹，这事很蹊跷。”
　　江平指着江潮，表情是少有的强硬和霸道：“少他妈罗嗦，回家，就现在。”
　　江潮傻傻的看着江平，愣了几秒后，还是走了。
　　他隐隐觉得江平似乎知道点什么，而且十分不愿意跟这件事惹上关系。

　　可越是这样，江潮就越想把这件事弄清楚。

　　他刚走出院子，李狗蛋跟着跑了过来，喊了声江叔，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拦住了江平的去路。
　　声音不似往日那般傲气，此刻沧桑落魄得犹如一位原本事业有成，不料家中突遇变故，自己也被宣告命不久矣的中年男人：
　　“江叔，您带着我一起出海捕鱼吧。”

　　江平想要把李狗蛋拉起来，可对方却顶着他向上的力，仍旧在磕头：
　　“我能吃苦，您就收下我吧。”
　　江平拉扯不过，只好把声音放大：“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跪，赶紧起来。”
　　李狗蛋挺直身子看着江平：“全村只有你敢不听大祭司的，您就把我带上吧。”

　　江平背着手，有些为难。
　　已经和徐凤娇家纠扯不清了，再带着马上就要被拉入出海黑名单的李狗蛋下海，这不明摆着是在打大祭司的脸吗？

　　当初我躲来这里，为的就是寻个清净地聊此一生，江平心想，
　　结果你们非要抓住一只羊死命薅，那能行吗？
　　可他又没办法真的狠下心来置之不理。
　　于是思索片刻后，他说：“我肯定是不能答应你，但你要是偷偷的上我的船，那我也没办法。”

　　李狗蛋没听懂，以为江平拒绝了自己，抓着他的手又要求情。
　　这时江潮看不下去了，替江平解释：
　　“你要是想出海，就早点上我家船等着，别让人发现就行了。”
　　李狗蛋听懂了江潮的话，但不觉得他能做主，于是求证似的看向江平。
　　见江平点头，李狗蛋那张压抑许久的脸才得以笑开。
　　他又磕了个头才起身，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后退：“谢谢江叔，谢谢江潮老弟！”

　　江平看着李狗蛋进了院子，才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江潮跟在后面，喊了声爹，他立马打断：
　　“我不管你发现了什么，给你睡一觉的时间，把它忘掉。”
　　江潮的步子不觉大了起来：“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平点头：“我只知道多管闲事，活不长久。”
　　江潮穷追不舍：“那活人祭祀跟咱们家又没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川颖离开。”
　　江平继续往前走，语气很是随意：“我也可以不帮，如果你愿意的话。”

　　江潮停住不走了。
　　他没想到江平会如此冷漠的回应的自己。
　　原来他帮川颖，并不是憎恨活人祭祀的非法性，而是因为自己。
　　他一直觉得父亲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结果到头来，
　　过高的期望还是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

　　“干嘛呢！”
　　江潮的后背被人点了一下，声音还很熟悉。
　　他慌忙调整好情绪，循着声音看过去，正好撞上俏皮笑着的川颖。
　　“没干嘛。”他说。
　　川颖背着手，贱兮兮的笑了两声。她冲着站在大厅往回看的江平挥了挥手。然后等人进去，她问江潮：
　　“被老爹骂哭啦？”
　　江潮矢口否认：“我没哭，你别乱说。”
　　川颖能感觉到江潮的情绪不对，也就懒得再挑逗他。
　　她把手里的竹筒递了出去，开门见山：
　　“这是我娘做的香皂，可以洗衣服也可以洗澡，很香的，你拿回家试试。”

　　江潮接过竹筒，凑近鼻子闻了闻，太香了：
　　“还是拿回去给我娘吧，我应该是用不上。”
　　川颖撇了撇嘴：“本来就是要给你娘的啊，也不知道你给自己加什么戏。”
　　江潮红着脸转过身去，大步朝着川颖家的方向走去。
　　川颖踩着影子跟在后面。

　　俩人披着月光，静默无言地走了很长一段路。
　　以前打打闹闹，恨不能挂在彼此身上的俩人，现在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从中间挡开了。
　　也许是莫名就有了隔阂。
　　或者是想要说的话太多了，一时不知从那里讲起。

　　直到看见十米开外亮着灯的屋子，意识到今晚将要分开的俩人，才终于默契的都慢了下来。

　　江潮先开了口：“你在京城的亲戚叫什么？”
　　川颖摇头：“不知道。”

　　“那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找他？”
　　“我娘知道。”
　　“那你明儿把我问你的问清楚，然后告诉我。”

　　川颖用下巴指了指她家：“你都走到这里了，自己进去问啊。”
　　江潮的步调更慢了，口气倒是越加的云淡风轻：
　　“大晚上去你家不太合适。”
　　川颖倒退着前进：“怎么不合适？”
　　江潮在夜色中看着川颖的眼睛，强装镇定，却答非所问：
　　“其实我该走了，明天还得忙呢。”
　　川颖皱眉：“忙什么？”
　　江潮笑了笑，故弄玄虚：“保密。”

　　川颖切了一声，转身走了。
　　江潮大步往前跟，想要让川颖停下来。
　　结果他抓右手她就往左边加速，拉左手她就往右边加速，碰后背她就直线加速。
　　总之根本拦不住。

　　川颖前脚刚踏进院子，转头就把栅栏给关上了。
　　徐凤娇循声走了出来，见江潮被关在外面，她指责川颖：
　　“你把江潮关外面干什么，让他进来啊。”
　　川颖拉住要去开栅栏的徐凤娇：“他着急回家。”
　　说着，她回身看了眼，见江潮呆呆地愣在原地，旋即搀着徐凤娇往屋里去：
　　“咱也回吧娘，困了。”

　　徐凤娇被推搡着往前走，回头冲着江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注意安全啊江潮。”
　　川颖越推越用力：“别管他了，快走。”
　　徐凤娇苦笑：“你俩又吵架了？”
　　川颖矢口否认：“没有啊，我俩有什么可吵的。”

　　“那我怎么感觉你俩剑拔弩张的？”
　　“太晚了，你的感觉失误了。”

　　江潮到家的时候，江平还在客厅坐着。
　　父子俩对望一眼后，江潮把竹筒放在桌上，说：
　　“这是颖姐给我娘的，洗澡洗衣服可以用。”
　　说完，他佯装打了个哈欠，转身要回屋：“我有点困，先睡了。”
　　江平喊住江潮：“回来。”
　　江潮愣在原地，见江平不停挥手，他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他刚坐下，江平就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江潮点头：“好。”

　　“五十年前，因为祭祀的女人并非处女身，海神大怒，遂调派虾兵虾将们进村大肆屠杀，杀到只余五分之一的人才收手。”江平说：
　　“紧接着海神设立了大祭司，以便更好的管理村民。大祭司你见过，阴狠乖戾，同样不是个难缠的角儿。”

　　江潮接受过现代化教育，自然很难相信那些神鬼邪说。
　　可既然能穿越，在这个世界，也许神鬼真的只是稀疏平常的存在。
　　他假装应和江平：
　　“我知道了爹，你是想告诉我，海神和大祭司都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我们应该安分守己。”

　　江平点头：“我们都只是渺小的普通人，努力把自己眼前的日子过好就行了，适当的去当一个傻子，挺好的。”
　　江潮点头：“知道了爹，我会尽快把乐山叔的事忘掉。”
　　江平拍了拍江潮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要觉得爹懦弱，爹……”
　　江潮没等江平把话说完，起身走了：
　　“我明天还得起早去林子里采药，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