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个奇怪的活儿》山在地下

9、第 9 章

　　春天过得真快啊！好像昨天还在冬天，今天太阳一出来就夏天了。
　　昨天晚上九点多，覃芩收到侯琛林的求助信息：覃老师，你有没有什么快速写报告、不、写检讨的方法，教教我。
　　覃芩觉得他可能在跟自己开玩笑，于是回：你这么有经验的老刑侦连检讨都不会写？
　　怎么可能？这么些年就没点越线行为？只怕少了都不算！
　　对方秒回：以前处处谨慎，没办法，我县里混上来的，这边也没后台，这点自觉还是有的，抢干活抢背锅，写检讨有模板。这回实在没控制住，我把陈奕廷戳犯病了，这个检讨没模板。
　　——谁？陈奕廷犯病了？
　　覃芩秒回：你怎么戳她了？她现在怎么样？
　　这次，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医生来看过，现在已经平静了。你还是先救救我吧，为写个检讨加班，想死的心都有了。
　　加班写检讨？——打工人的心酸啊！
　　覃芩忽然和他同仇敌忾起来，于是说：用AI啊，多写几篇，缝缝补补就有了。对方又秒回：没用过，不会用。
　　真的？假的？
　　好吧，权且为真。为了让他早点脱离烦人的加班，覃芩说：V我五十，我替你写。
　　此刻，覃芩站在警队大门外、沐浴着清晨的阳光，顿时心生生财之道：如果警队所有的人都来找她写检讨、当然、情书也没问题，那她一年能赚多少钱？貌似还是稳定收入……
　　她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摇一摇。
　　“干嘛呢？不进去？”侯琛林刚好出来接她。
　　“哦，没什么，”她收起手机和他一起进去，“陈奕廷怎么样了？今天可以上课不？”
　　“上吧……她妈妈想让上，她自己也想。”
　　覃芩把手机里昨天肖女士给她发的语音消息外放出来：
　　“我跟你说，覃老师，刚才我去看她了，点了个饭团和玉米汁的外卖，送到那边，我在门口拿到刚好进去给她。结果那个玉米汁洒了，我看那小孩儿大汗淋漓的，估计最多还不到二十岁，一直说要赔，我说你别赔了算了。进去跟她一说，她说，他是你儿子啊？还是干儿子啊？为啥不让他赔呀？玉米汁八块、他赔七块就行了，你为啥一分不要啊？怎么、怎么就又翻脸了，哎，把我气的呀！”
　　“说实话，覃老师，我现在真的是，昨天晚上我跟她爸还说了，我我我现在真的我都快抑郁了，让这孩子给我折磨的，我我、我觉得我的人生特别灰暗！”
　　“今天早上我把这个情况跟她姥姥说了，其实本来对她姥姥姥爷有所隐瞒，害怕老人家担心，结果我爸我妈都可震惊，打电话打了好长时间也是，说要去大城市找个有名的心理医生，然后就说她上学这个事，我说咱都别提了，让覃老师先给她疏通疏通吧。覃老师，她愿意听你的话，这太重要了！您多费心，说不定就从您手上把她救回来呢！”
　　覃芩问：“昨天你戳陈奕廷犯病这事，被压下来了吧？她不知道——”
　　侯琛林别开头看向别处，算是默认。
　　“陈奕廷昨天攻击你了吧？伤到没？”目测陈奕廷至少有一七五，比侯琛林矮得不多。
　　“她能伤到我？”侯琛林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能吗？你这么瘦小……”
　　瘦——小？他瘦小？
　　侯琛林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强装笑着问：“我——瘦小？”
　　覃芩忽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毕竟关系刚拉近一点，还不太了解，说话不能这么随便。她推推眼镜：“嗯，你比得过《水浒传》里的李逵，还是《三国演义》里的张飞？”
　　噢……那比不上。
　　侯琛林一口气顺过来。可转念一想，心又凉了，于是自嘲地笑了笑：“拿我跟这俩人比，我知道，笑话我大老粗呗。”
　　他粗？——这次换覃芩觉得不可思议——刑侦能做到这种程度，哪个不是心细如发？他粗？这是什么脑回路？
　　覃芩瞪大眼睛问：“啊？怎么理解的？难道不是羡慕你身体好吗？”
　　侯琛林一愣，直到目前为止，他们俩的这点交流还都在各自的圈圈里打转。可他又心生喜悦，看到了破圈的可能——原来她渴望好身体呀！是了，她因为自己身体不好，行动被限制住了，不能去实现太多……这也没法，谁让这是天生的呢……可他身体好啊！皮糙肉厚、身形灵便、耐摔耐打。
　　按照覃芩的逻辑，有缺陷才有期待，才有偷懒恋爱的可能。
　　谢天谢地！老天爷总算是没忘了他，给他预留了缘分……
　　刚到审讯室门口，侯琛林一戳下巴：“你自己进去吧，我不进去了，省得看见我再受刺激。”
　　覃芩一进去就看到陈奕廷已经在了。覃芩歪着头观察一下，她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犯病的迹象，但两眼无神，呆呆望向地面，目光没有焦点，跟第一天见她时一模一样。
　　覃芩凑到她面前，元气满满地打招呼：“陈奕廷，早上好！今天心情怎么样？一大早就能见到你这样的大美女，我觉得心情挺好的！”
　　陈奕廷被她叫得一回头，醒过神来，不好意思笑了笑，懒洋洋趴在桌子上。
　　覃芩又拿出那本稀破的《庄子》，接着上次的给她讲。她今天的状态真心实在很差，节奏稍微一慢、本要留点空隙给她思考，结果就走神，进入发呆状态。
　　覃芩讲了半天，就好像奋力推一块大石头，死活推不动的感觉！
　　这课没法上了！这一刻，覃老师也恨不得让侯琛林加班给她写个检查。
　　覃芩打算聊点大家都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她把书往旁边一撂：“陈奕廷，昨天跟你妈妈聊天的时候，听她的意思，想带你去大城市，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做做咨询。”
　　陈奕廷立马坐直，沉吟片刻后，表情竟然有些担忧：“她跟我一起去？……只有我们两个？其实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我妹。”
　　“你妹？”覃芩想起来，陈奕廷好像确实有个妹妹，放开二胎那年生的，现在应该八、九岁。
　　“嗯，”她点点头，“她现在这整天被我妈PUA，每周四个特长班，每个班都想拿第一，弹个钢琴有种拷问犯人的感觉，老师都说不必那么严谨，她还是那样……”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覃芩工作的培训机构里就有这么一号小美女……
　　“我这次回家住，发现她粘着手机撕不开，总是刷狗血搞笑短视频，跟着傻笑，已经堕落成网瘾少女……”
　　就陈奕廷这种网络上瘾程度、她说别人堕落成网瘾少女——覃芩简直无言以对。这就是被剥夺了自我空间之后的情绪反噬。
　　“就前几天，我小姨带我们俩出来吃饭，在酒店前台的时候，我和小姨就在打闹么……小姨从后面轻轻踹了一下我小腿，我妹本来在后边，看见后上来就打了小姨一巴掌，还说，我是我姐的狗！小姨甩了她两巴掌，吼她说，谁敢动我我就打谁！打死都不怕，我才不管你是谁！结果一整个饭局她都眼泪汪汪的，不敢说一句话。”
　　覃芩惊得嘴巴都合不上。就这精神状态，表情一狰狞、冒出点奇怪的念头，一个小精神病患者就算修炼成了！这个陈小妹好像也在寻求缔结共生关系，但却遇到现存共生者的排他性……
　　“我觉得我妹这状态，”陈奕廷继续说，“再不干预就要沦落到我这地步，她千万不要也被毁了……”
　　覃芩忽然被她的描述提了个醒——也就是说，陈奕廷她也经历过这个过程？
　　“听你这么说，还是把你妹带上吧，确实有必要。”覃芩心说，你们这一家，刚接触的时候是欢声笑语，想不笑都难，接触久了惊吓一个接一个。
　　陈奕廷也坚定地点点头。
　　“那——我多问一句，你妹怎么想起说这句话的？”
　　陈奕廷一边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啊……”一边低头想了好久，才说：“可能——是那一次，那次我教她用我的账号玩游戏，游戏上加的好友，是个男的，他以为是我上，就跟我妹一边玩一边说话，我妹问我这是谁，我跟她说，这是我的狗！可能她记住了吧。”
　　这——陈奕廷对某些男性，哎，态度真是凛冽！
　　覃芩右手握拳，抬手向下敲在自己胳膊上，做了个一锤定音的手势，说：“那你一定要多帮帮她，她跟你生活环境和情感经历都很相似，你最了解她的感受，千万别让她也抑郁。”
　　恰在这时，手机闹钟响起，下课时间到。
　　覃芩收拾好东西刚开门出来，侯琛林已经在走廊上，看她出来，第一句话就是：“陈奕廷的妈妈刚才去找我们领导，说要带她去外地找心理医生好好治病。”
　　“她是唯一一个在现场的人，走了你们不就什么线索都没有了吗？”覃芩问。
　　这倒出乎侯琛林的意料之外。他本来是要告诉她，估计明天不用再来上课。结果呢，她没想过自己，反倒对案情进展这么关心，担心起他们来。
　　“那也没办法，不知道我们程队能顶多久。”
　　覃芩估计他说的不是实话。如果真的一点证据都没有，陈奕廷早回家了。侯琛林还是碍于纪律，不能瞎说。
　　覃芩跟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死者一直在追求陈奕廷的小姨，她都结婚了，也没收手么？”这个总能说吧？这个人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刚开始嘛，覃芩确实是冲着钱来的，不知何时，最吸引她的，反而是迷局。赵医生让她赶紧辞工收手，免得惹祸上身，说实话，她根本想都没想！
　　侯琛林皱了皱眉：“算是吧……结婚这事根本没影响他追求的热情，倒是最近这八九个月有热情消退的迹象。”
　　那这八九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移情别恋？还去开了个莫名其妙的“流水桃花源”。
　　“那你去查查死者——”话说到一半，覃芩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她这说话方式分明就是个发号施令的领导。
　　她羞涩地笑了笑。反倒是侯琛林看上去不但不在乎，还有点高兴，他说：“没事，你有话直接说。”
　　“根据死者以前的初中同学对他的描述——”
　　“你怎么找到死者的初中同学的？”
　　覃芩觉得这问题简直不可思议，几乎是吼出来：“就这巴掌大的小城，只要是土生土长来的，拐不了两个弯就能找到认识的人！”
　　侯琛林只能服气地点点头。
　　“……据他们说，他初中时智力状况不太稳定，应该是——”覃芩还在想要找个什么合适的词来表达，侯琛林却直接给出结论：“他家里人的嘴费了老鼻子劲才撬开，这家伙患有精神分裂症，青春期时常发病，二十岁以后进入延缓期，一直没再发过。”
　　覃芩听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