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山河》啬己

4、第 4 章

　　“‘梅花散彩向空山，雪花随意穿帘幕。’阿力，这皇家狩猎场的雪景确要比祖宅后山的盛美许多。”林悯看着漫天飞雪和眼前银装素裹的桑山，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笑着对身旁的阿力说道。
　　语罢便夹紧马肚、扬起马鞭往桑山上奔去了。
　　阿力紧随其后，洁白的落雪被马蹄扬起，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落雪的白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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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您上山好一会儿了，山头的风雪太大，您身子才痊愈不过一载，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行？不然今天先到这儿，明日阿力再陪您散心如何？”阿力看着苍茫白雪中立着的单薄身形，心中不禁为自家公子担心。

　　八年前林悯入了魏府后便一直将养在祖宅，期间病情反复，但好在自家大人上心，好一番调理后总归是恢复了不少。这期间除过晕厥卧病的情况，林悯自始至终从未耽误过课程，用功程度让他这个做下人的都不禁时常心疼怜惜。
　　自去年年秋后，林悯的身子便基本大好了，此前被病气遮住的少年英气也渐渐显了出来，越发喜欢策马驰骋的感觉。他时常觉得策马迎风的时候，就好似自己和风融为了一体，无我无他，逍遥自在。

　　“阿力，我想再待一会儿，今日这番雪景实在太美，我真的不舍就这样离开。这样，我不在风口站着了，你陪我去刚刚路过的梅林走走可好？我答应你明日少在外面待会儿，这是我八年来第一次离开祖宅，你便纵容我这一回罢。”林悯转身边说边向阿力走去。

　　阿力看着鼻头和脸颊被风吹得粉红的冷艳面容，劝阻的话刚到嘴边便被林悯坚决又带点撒娇的眼神硬生生打了回去。

　　阿力心中自叹一气，就自家公子这番容貌和语调，换谁也不好严词推拒罢。只得应了一声，牵着马在林悯身后跟着，往梅林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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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爷，王爷那边来信，说您春闱后便可入朝任职，不必赋闲在此了。京中一切已打点妥当，只要您小心稳妥处事，熬到二十二冠礼便可返回北境，皇帝也不敢再扣着您了。”一位穿着黑色皮绒裋褐的精干男子对他身前把玩着精雕大弓的少年低头汇报着。

　　虽覆着墨狐大氅，但那少年宽阔的背脊仍然叫人瞧的清楚。只见他一双骨节分明、肌肉流畅的手调弄着弓弦的松弛，听罢身后侍从的言语，便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默玉，我在这笼子边缘呆了快一年有余了。我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进京的。但你也看到了，我就算在这桑山‘隐世而居’，监视我、想要我命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我入京年岁不至十七，今年也不过十八。我原本应在祁连山骑着踏尘驰骋平野的。”少年似是戏言一般，语罢笑着摇了摇头，拿起弓拉开空弦对着眼前的梅林空放了一箭。弓弦发出沉重的“嗡嗡”声，这应是百斤杀戾弓发出的震鸣声。但拿弓拉弦的少年好似根本无事知觉般轻轻放下了端着弓的左臂，眼神空遂的望着苍白雪景中的红梅林，对着身后的侍从说到：
　　“告诉大哥，叫他不必担心，我会安安稳稳的待到冠礼后。只要不涉及我王府安危，铭嵩定然只会做一个游手好闲的北境质子。不骄不躁，换我北境安定。”语罢便把手上的弓递给了身后的侍从。

　　“二爷，你……”默玉轻叹一声，话还未说尽，便被少年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方才也不过是见景矫揉造作了一番罢了。我静了太久，心性竟也不自觉染上了这京城的一丝迂腐气。你不必如此颓靡的样子。”
　　“大哥承袭王位，宇冉又太年幼，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当时也是我自己跟父亲和大哥请命来此，他们不允，是我硬抗才让他们松了口，所以怨不得任何人。恒定王府的二公子总归是要为北境和周家做事解难的。”

　　默玉看着眼前已经和自己身形差不多高的少年，心中的惜才和不甘更甚。若不是这昏帝，他家二公子怎会在这腐靡烂地浪费掉最好的年岁！他可是！……

　　不等默玉心思结语应声，梅林外就传来了马踏雪的声音。他立刻截断了自己不定的心绪，跨步走到少年身前，拔出了别在腰间的两把弯刀，俯身做出防御的姿态，双眼紧盯着发出声响的那个方位。
　　少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另外三个看起来跟他一般大的身影，也做出了防守的姿势，紧绷着神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听脚步声和马蹄声，应该不超五人。”少年身后的一个灰衣侍从低声说道。
　　“我刚移位巡查时没察觉到有武功的人靠近，会不会是咱们太紧张了？”灰衣侍从旁边的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男孩儿同样压着声音说道。

　　被围起来的少年凝神探查一番后，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了下来，不紧不慢的掸了掸披风上的雪，对着身旁围着自己的四人说到:“不碍事，应是来赏梅林雪景的权贵子弟。我原也是要开春后进京的，既然他今日到此，相逢即是缘，默玉，随我去瞧瞧这位有缘人罢。”
　　“你们三人守于十五米开外便可。不必跟的太近。”
　　语罢便抬脚往人声处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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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力，你便在此等候吧，看好马儿。我去梅林里面看看。”林悯柔声说道。

　　阿力心想这番天色，这一隅地方，应是没什么人的，自己牵着马进梅林也是不便。再者，公子许是想自己散散心。自己守在这儿该是没什么事，便应了下来，叮嘱了一番后就老老实实待在梅林外的那颗老柳树下了。

　　林悯缓步穿梭在红梅间，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色，他打心底里喜欢。要知道江南可是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雪的。
　　阿姐最喜红梅，但始终未曾得见。当时自己还答应阿姐等自己入春闱登殿试的那一年，便把阿姐带到京城一睹美景……
　　阿姐，你现今在哪里呢……阿悯好想你，好想，好想……

　　不知不觉间林悯竟走到了梅林中心处，这里的梅树相较于外围的梅树更密、更红艳一些。
　　林悯抬手抚摸着梅枝上红艳滴血的花朵，盯着盯着眼中的世界好似全变为了血色模样，他眼下一黑，身子不听使唤的跌坐在了雪地上。手在下意识间握紧的那一节梅枝，也被折断随着自己一同坠地。
　　他苦笑着握紧了手中的残枝，紧接着剧烈咳嗽了起来，眼前的黑气还未完全散去，世界仍是模糊的模样。
　　心中凉薄之意更甚。
　　待气息平稳一些后，林悯低叹了一声，独自言语道：
　　“畅叙幽怀举一觞，才倾盏盏蕊含香。
　　春心滴滴相思泪，侵透眉间与月凉。”

　　林悯没有注意到，从他接近梅林中心起，就有一个人一直跟着他，无声无息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公子因何如此伤感难耐呢？”一个低沉清爽的男声飘进了林悯的耳朵。
　　林悯心下一惊，一股寒意直冲大脑。八岁入魏府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除祖宅八位仆人外的任何人了，这个男子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会是魏叔敌家派来的探子吗？……
　　林悯心里过了无数种可能，但面上却一副呆涩懵懂的模样，朝着声音的来处抬起头柔声问到：“不知兄台尊姓大名？若水这番模样真是失礼了。”说罢便要支撑着身子起身的样子。

　　周铭嵩看着被白虎大氅裹住的红襟白袍男子，眼睛不自觉的眯了眯。他就这样看着林悯踱步入林、晕厥跌坐、轻叹悲诉，而无动于衷。
　　像是兽王紧盯着闯入自己领地的小鹿一般，周铭嵩玩味的看着林悯吃力起身的模样，在林悯第二次支撑起身时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了林悯的左臂，将他搀扶了起来。
　　这个姿势让林悯的后脖颈一览无余的冲进周铭嵩的眼底。
　　这人怎么这么白。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肤白胜雪’。周铭嵩心下想着。

　　“多谢公子。”林悯柔声说道。眼前还是看不太清，只能瞧得这人着藏蓝色大氅，身形健硕。

　　林悯大病初愈，又在风雪中呆的太久，脚下无力，心中再是不肯也只能暂时倚靠在周铭嵩的身上，防止自己再跌坐下去。
　　周铭嵩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便低笑了一声，顺势横抱起了林悯，朝自己先前搭起的小亭走去了。

　　这人怎的这般瘦。比洛洛那小子都要轻上一些。周铭嵩心里琢磨着。

　　林悯被这一抱弄得不知所措，倒吸了一口凉气，挣扎着对周铭嵩说道：“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周铭嵩紧了紧抱着林悯的手臂，带着笑意对林悯说道：“公子可莫要再动了，铭嵩虽有力气但也经不住公子这般闹腾。你脚下无力，一直站着倚靠我不知得恢复到何时，铭嵩便想带你到梅林小亭稍作休憩。不知公子想到哪里去了，这般不领铭嵩好意呢。”

　　林悯被周铭嵩一番说道，面颊不知因何缘故染上了一丝绯红，闷声不再言语。

　　周铭嵩听怀里的人没了动静，低头瞧了一眼，便看到粉透了的耳朵和脸蛋，心中戏谑之意又起。

　　“公子若是当真觉得难为情，那便抓紧些，让铭嵩省些力气罢。”

　　林悯感觉自己耳朵更热了几分，但又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按着周铭嵩的话，把紧锢在自己胸前的手抽出一只轻轻攥紧了周铭嵩胸口处的大氅。
　　周铭嵩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不出声的笑着更掂紧了一些力气。

　　林悯隔着衣物紧贴着周铭嵩炙热的胸膛，漫天风雪，寒风瑟瑟，周铭嵩的体温却如此炽热。像盛夏骄阳，像冬日火炭，一点点暖浸了林悯的身体，也暖润了他的，心。

　　周遭太安静了，安静到林悯只能听到周铭嵩劲健有力的心跳声，甚至因此忽略了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

　　苍茫大地，红梅林间，唯有他和他。

　　“萧萧风声凌寒意，点点暖意入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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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悯：看来魏叔说的练武得早日提上日程了。
周铭嵩：老婆香香软软～要贴贴～要抱抱～
默玉：二爷，您是不是早就忘了我还在您后头呢……这还是我家二爷吗？!二爷被夺舍了!我要尽快报给王爷!
阿力：公子怎么还不回来？我要去找公子……
裋褐：俗称‘短打’。古代男子精干的一种服饰。
文中林悯跌坐吟的诗句来自网络赞美雪中梅花的诗词。太久了，只记得句子，不记得出处了。特此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