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夏枳淮南

8、西南

　　转眼间已是入夏，朝廷平叛的部队已经开到了姜陵郡，南山涧附近倒是勉强算个前线。
　　这段时间，南山涧的各位也是先后与叶家人熟悉起来。知晓内情最多的靠谱大哥王青仪很是尊敬叶家人，故而叶家人差不多快完全融入进了南山涧。
　　南山涧一共有十五人互称同门，就叶期时他们见过的，有王青仪，陈游，路帏裳，李白，许沫，孟云海。此外，还有李白在外时候收留的汪氏二姐妹，年龄十三四岁左右，和医师卢老先生。
　　这些人里，确确实实是孟云海和他们最常见面。自从熟悉之后，他们就发现孟云海内里活泼，尤其是叶夫人和方姨，最喜欢和她聊天。
　　“林姨方姨早上好……唔……啊……小秋呢？我最近做了个好玩的，小秋肯定喜欢！”
　　孟云海早上踩着露水，踏着青草从外面一边赶羊一边打着哈欠走来竹楼一楼的大厅，看到叶夫人坐在水边方桌处借着日光裁衣裳，而方翡在一边毛毛躁躁地扯线团。
　　方翡立马接话：“什么好玩的？先让我和阿棠看看！”
　　叶夫人原名林棠，除了叶期时的父亲，只有方翡会叫她阿棠。上次方翡这么叫她，结果被孟云海问到叶夫人原名，孟云海压根没意识到叶夫人的孩子都是跟着她姓林这个问题。
　　孟云海把羊鞭往门口一放，从一堆咩咩叫的绒团里窜出来，伸手在衣兜一掏，便薅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大熊猫戳戳乐玩偶，精巧柔软，羊毛质地。
　　可爱是可爱，主要是二位没见过这种生物，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来围观孟云海放在桌子上的这个小东西。
　　“哇！这是什么？有点像……黑白色的熊！”
　　方翡顿时起了孩子心气，开始逗起了孟云海：“云海你怎么只给小秋做了？不给我和阿棠做？我和阿棠也想要！”
　　叶夫人看她这样，立刻以袖掩面地直笑，用手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她额头：“阿翡真是，总是没个正行！”
　　孟云海则戏精上身开始大呼冤枉：“方姨您怎么这么冤枉我！嘤嘤嘤……好难过好难过！”
　　散了一圈步的卢老先生回来见到桌上的玩偶，忽视了孟云海的大呼小叫，仔细一辨认，就抚掌一呼：“这不是貔貅吗？云海这是又打哪见到的？”
　　当叶期时挤开围在竹楼门口的那堆咩咩怪，就看到了这一幅热热闹闹的景象。
　　叶期时无奈一笑，伸手把扮憨逗乐的孟云海拉住：“别玩了，快去帮我看看今天早上的风扇怎么又不转了，厨房那边烟大得很。”
　　听了这话的孟云海赶紧跑出去，连羊也不顾就往厨房去了。
　　这段时间叶期时和孟云海越混越熟，主要是叶期时不知道触发了什么开关，迷上了烹饪。为了给叶期时更多灵感，留在南山涧时间最多，有着上辈子记忆和十几年宫廷锦衣玉食生活的孟云海就糟了殃。
　　“好像是油污太重了有点接触不良……没事，先换一个备用的。对了，今天早上吃什么？”
　　孟云海一边用手拆下厨房那个旧的风扇，一边闻着豆浆的清香忍不住发问。叶期时则又给锅里看起来要开始沸腾的豆浆放了一大勺燕麦片。
　　“豆浆燕麦——你上次不是说想喝燕麦粥煮牛奶吗？牛奶好像是用完了，就煮点豆浆了。豆浆还是我今天清早在那边水磨新磨的呢。”
　　孟云海闻着就觉得香，于是赞同了他的想法：“好，对了记得加点糖进去才好喝。”
　　这么久了，叶期时已经习惯孟云海把霜糖简称糖了，但是他这里则是新的疑惑：“为什么要加糖？不应该是加盐吗？”
　　孟云海手上工作一顿，抬头看了看他：“你现在还没有加吧？”
　　“没有。”
　　那好办。
　　“那就不要加，到时候把糖罐和盐罐一起搬过去，让大家喜欢哪个加哪个。”
　　上辈子在网上和人对线经验丰富的孟云海可太清楚咸甜争起来没完没了的，就应该把这种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叶期时虽不解孟云海为什么要让他这样做，但是还是听她这样说的做了，孟云海在很多时候相当正确，尤其在吃食这一块。
　　叶期时这段时间也是发现了，南山涧的众人就是格外的挑食，孟云海是其中之最。叶期时的母亲也经常说孟云海这样的小姑娘虽然看着活得糙，实际上肯定是富贵大家族养出来的。
　　随着孟云海留在南山涧照看他们，减少了和路帏裳出门打灰的日子，孟云海逐渐养白起来。据小秋说，孟云海的手摸着比她自己的还软，一点茧都没有。
　　在叶期时煮好燕麦时候，孟云海也安好风扇了。这风扇也是专门用来排气的，经常被油污堵住。
　　李白赶完了孟云海丢那不管的羊，也摸到厨房来看今天的早餐。浓郁的豆浆香气让她回忆起了曾经的大学食堂，不禁感慨：“要是陈游在这里他不得馋死。”
　　这样的语气让孟云海不由得接话：“要是于勒叔叔也在这里该多好啊！”
　　叶期时已经习惯了时不时接不上她俩的话，专心致志地舀豆浆。
　　“云海，你越来越不可爱了。不知道是什么人让你变成了这样。哦你现在这样话多的样子就仿佛是隔壁苏珊太太用隔夜蓝莓做出来的糟糕透顶的蓝莓派！”
　　这突如其来的翻译腔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吃早餐时关于咸甜的争论还是爆发了，喜欢吃甜粥的卢老先生吹胡子瞪眼地质问叶期时“为什么会有盐在桌上明明喝这个不可能放盐”，叶期时终于是懂了为什么孟云海让他不要放盐让他们自己选的意义到底在哪了。
　　一般人一多，孟云海就不怎么爱说话了，叶期时只听到李白的窃笑。
　　卢老先生喜欢在吃完后问大家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孟云海私底下对这种行为称为“老年人特有的对于家国大事的看重”。
　　这就是孟云海和李白经常说的“键政”。
　　“如今韩将军的军队开到姜陵郡了，没多久就会开战，你们对目前整个西南的形势有什么看法啊？”卢老先生抛出话题，用期待的小眼神望向他们。
　　卢老先生极擅医术，但是比起大夫更像是传统读书人。他对朝堂大事敏感，喜欢探讨国家大事，自从来了南山涧就老爱惋惜南山涧这帮人不去官府当官给国家做贡献。
　　叶期时反而适应良好，因为很多夫子都是这样——时不时就抛出一个问题让自己学生思考。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叶期时是觉得卢老先生是真有大才，而且他把南山涧这些人也当成他的学生。
　　孟云海和李白顿时缩得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出，开始装透明。方翡和叶夫人倒是不准备参与卢老先生对于小辈的考验，坐着笑眯眯地看。反而是叶家三子跃跃欲试，他们三人一对眼神，叶期时决定自己先说。
　　“西南余家军首领余翰因为长宁的死才反叛，为人听说较为耿直单纯，还是因为长宁为圣人所喜，且长宁将余家军交给六皇子才保住。他在军中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了，叛乱一事也许是有六皇子的推波助澜。”
　　卢老先生赞同地点点头，抚着胡须示意他继续说。
　　“曾经六皇子作为前太子党，但是我认为六皇子也许另存心思。来讨伐的韩怀瑜据说对长宁格外深情，在长宁死后就和二皇子决裂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派他来。余家军叛乱其实很好对付，西南军自己就可以解决，这次派人过来应该是有收归西南百越的打算。”
　　听闻兄长的一番话，叶知秋和林晔则是放出了惊异之色，卢老先生问他二人，他们连答自己想得不如自己兄长深入。
　　卢老先生便将目光投向李白和孟云海，她俩恨不得自己直接消失，但是不能。
　　家人们，谁懂啊！上辈子天天被老师点名这辈子也要天天被老师点名！
　　卢老先生乐得看这对鹌鹑，装模做样吓唬一顿就开始点名：“李白。你与唐朝诗仙同名，可不要辱没了这个名字啊。”
　　这种话李白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她现在已经完全能左耳进右耳出了，不过还是仔细思索了一番。
　　“西南百越的宗教势力影响最大，还会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军队要开过去绝对不容易。本来大雍现在不算什么盛世，还这么劳民伤财的。皇帝才壮年，但是长宁郡主死了应该吓到他了吧，就我知道的消息是现在全国大肆寻找方士什么的，我猜他已经先人一步少走二十年弯路，直接开到了求神问药的地步了。”
　　李白的话相当不客气，不过卢老先生也只是轻笑一声，没有阻止她话里对皇帝的轻蔑。
　　李白继续说：“整个西南因为民族关系本来就和一锅粥一样复杂，朝廷来人就算打的下来也坐不住。陈游好像有参与一手的打算，所以到时候我估计会过去帮他唬唬人。”
　　李白这个假神女可是非常好用的身份，陈游这个南山涧的好大儿肯定不会放过她。
　　李白表示自己说完了，转头去看孟云海。孟云海和李白差不多的，都没那种搞政斗的脑子，凭借的和李白一样，是其他人不清楚的信息。
　　“大概……那个皇帝让韩怀瑜来西南实际上是为了发展自己手下的势力，外加拿捏韩怀瑜吧。现在雍都听说是二皇子气焰嚣张，另外几个皇子能稍微对上但是压不住他。现在这个皇帝是个疑心重的，肯定觉得有点被威胁了。韩怀瑜之前二皇子党，宫宴长宁郡主死了的那次韩怀瑜可是参与了的，不可能是太子党。正如林时说的，六皇子有自己的想法，皇帝也发现了，这次让韩怀瑜来也是为了试探六皇子和韩怀瑜吧。”
　　孟云海觉得自己答得挺有道理，反正皇帝疑心病可重了。
　　卢老先生越发觉得南山涧这群人不去外面反而天天惦记混吃等死实属是浪费人才。
　　孟云海和李白倒是不觉得，作为新时代曾经攀上过高峰但又失望过的青年来说，他们太了解时代是一股多么无法违逆的力量，除非是极其天赋异禀，像他们这种比一般人稍微聪明一点的能混个平安温饱就已经很不错了。
　　出生卑贱是天生的劣势，例如出生于奴籍的连浩，在他们帮助下才脱出困境。出生平凡也不是很好的命运，例如摒弃这辈子名字大声说出自己不凡姓名的李白，尝到过一段美好生活后也被家人抛弃。出生尊贵则是生来的诅咒，例如一出生就是长宁郡主的孟云海，在锦衣玉食和尔虞我诈里如履薄冰。
　　这是个人人自危的时代，假如他们不记得曾经的往事，他们也不会感到如此痛苦和迷茫。可是曾经见过如此广袤的天地与美好的世界，自然会觉得现在是在笼里了。
　　不过这些他们从不会对别人说，因为没有人会理解的。
　　卢老先生似是有些能明白他们有所迟疑，也不会在这种话题上多说什么。
　　孟云海的说法其实是和大家眼里的事实有点不一样，也就是长宁的死和韩怀瑜有直接关系这一点。卢老先生倒是没有就这点说有什么不对的。
　　从旁边路过的童清雨则是插一嘴：“那韩怀瑜明显是拿孟春生作筏子，二皇子一看就知道不是长久之主，皇帝也不可能让他一直蹦跶下去，太子没了下一个就是二皇子了，韩怀瑜这是借孟春生避祸呢。”
　　童清雨这毫不客气的话让众人侧目。
　　童清雨满不在乎，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孟春生这个封号取的，真是讽刺。说是长宁结果现在死了也不安生，好一个长宁！一家人都死绝了，就她一个还活得没心没肺的。活得没心没肺的就算了，还卷进夺嫡里面，信了韩怀瑜的鬼话。这种男人的话都信，她作为太子党居然相信二皇子党的韩怀瑜靠近她没别的目的，真是蠢透了！”
　　孟云海没好气地看向他，脑子里则想的是：哥们，我没招你惹你吧！我都死了你还要骂我！
　　于是暗戳戳把剩下留给他的豆浆燕麦直接打到自己碗里了。
　　童清雨终于发现自己的早餐没了：“我的早餐呢？孟云海你！”
　　孟云海不为所动：“晚起的鸟儿没虫吃，谁让你起晚了，要吃自己做。”
　　童清雨气得骂了孟云海一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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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官职还有物品啥的，太难了，还好是架空，将就看吧。写完这个古言我就去写未来和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