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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爷好福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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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只天青釉茶盏自姜漓手中滑脱。
那是她素日最喜,说是茶壁釉薄透光会衬得茶汤愈发清亮。
可此时满地碎瓷都未分去她半分视线。
只愣愣盯着眼前颔首躲闪的男人哽咽道:“八爷怎会想要将我送去摄政王府做暖床婢妾!”
杏眼盈着碎星点点却始终不落下泪,她极力忍耐心中酸涩,一开口仍旧听得出声线微颤。
纤弱身躯在晚间昏黄的火烛映照下愈发显得可怜。
沈修远只看一眼,背于身后的手指不由紧紧蜷起。
半不忍半坚定道:“秘阁百余女子唯你生的国色,若想在萧承泽身边安插眼线非你不可。”
见他心意已决,姜漓沉默着呜咽几声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八年前那个雪夜,沈修远一身青衣手执白伞如世外谪仙一般救下垂死的她,八年里她随伴沈修远之侧,晨起奉茶夜凉添衣,总想着能再靠近些。
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院中树叶哗啦啦作响,晚风带些初秋黏湿的凉意穿透层层雕花木窗轻抚上姜漓面颊。
也吹走那一丝幻想。
她循礼俯身道:“婢子领命,此行定不负八爷所愿。”
是夜。
一乘红方小轿从摄政王府西边角门悄悄抬了进去。
小轿不能入后院行至甬道口便缓缓停放。
一旁候着的婆子冲着轿子里边的人低声道:“劳请姑娘下轿。”
软帘微动伸出一双娇柔嫩白的手虚虚垂在半空。
婆子抬手擦擦衣裳袖段伸将过去搀扶媃姨,美人这才下轿。
正是姜漓。
一柄团形喜扇堪堪遮挡却也掩不住绝色。
粉裙包裹纤瘦腰身,面色皙白如珠,柔柔月色洒在她身上像是仙子堕入凡尘一般,清冷皎洁。
几位婆子将她上上下下扫过一遍。
行于之后的两人咂嘴闲道:“啧啧真是可惜,此般容貌竟送进咱们府上做个暖床侍妾,在我身地肃州便是能做当家娘子了!”
“嗨哟,说你见识短浅不是,王府侍妾与你们小门小户的娘子比起来,那正是天上月与脚下泥,你可懂什么,安心走吧。”
姜漓只当没听见她们的碎语,脚下稳稳当当向前。
王府占地较宽阔,足足走了一刻钟才行至后院。
少了前院侍卫的虎视眈眈姜漓才算松泛了些,眨眨眼看向园中。
王府主人许是极其严苛的,满园亭台相接棱角分明,亭上朱栏白石未见一丝尘埃,花草丛丛高矮皆一,并不见其余装饰,素洁大气。
穿过道道游廊终于停在一处院门。
不知是紧张还是别个,姜漓额上竟落下几滴香汗。
走进屋中余光瞥见此地陈设,她不由感叹王府如此奢靡,一个暖床婢妾也可住在这般峥嵘华贵之处。
“姑娘怎的独个发楞,快上前拜见王爷!”引路婆子似是在担心什么,说话声也变得沙哑。
姜漓才知这间并非侍妾卧房。
地下正端端跪着三位身穿粉裙手持喜扇的女子,与她同样装束,想来也是别个勋贵大官送与萧承泽结交之用。
微微皱眉跪于同列。
婆子这才松了口气,朝着上位福身道:“回请王爷,这四位便是新入府的媵妾,请王爷训话示下。”
“嗯。”寂静厅堂响起一道闷哼,莫名压迫,四位美人齐齐瑟缩身子。
素闻摄政王狠厉怪觉使人闻风丧胆,姜漓原是不信此刻却也被吓得唯诺俯首。
一时间,堂上只闻得几人微渐呼吸。
忽听上座又问:“肃王殿下送来的是哪一个?”
!姜漓额头两侧突突直跳,怎的偏偏点名问她?
压下心思十分规矩行了个跪礼,道:“回王爷,正是小女。”
“抬起头来。”四字简短却不容置喙。
入眼是一双稳稳踩在塌边矮几的白底皂靴,靴口绣有银丝祥云纹,修长双腿无处安放略略分岔坐开,一身玄黑缎袍显得沉闷庄严。
直到看清萧承泽的脸,姜漓猛地怔住。
从前听秘阁众人贬低萧承泽,她只当其人相貌丑陋言行无状,未料到会是这样挺拔俊朗之貌。
不过比起沈修远的温润如月,他似乎多了些张扬邪肆,那双凤眼犀利含霜叫她不敢对望。
与此同时,萧承泽也在打量她,粉裙纤身清淡点翠,本是低调装扮,但她这张脸...美则美矣太过妖艳。
冷笑道:“他倒是会挑,送你这样的美人到本王府上,想来也是费尽心思了。”
其言不善,姜漓不知该如何回索性沉默。
好在萧承泽本就未想听她回话,利落移开视线。
“王府只你们几个,本王便要立些规矩,其一各自安分些不可生乱滋事;其二本王每月只见一人两日,不可狐媚勾引不可妒恨争宠;其三...你叫什么?”
四人本在仔细听王爷训话,闻言皆疑惑王爷所问是谁,皆含羞带怯望过去。
见萧承泽正盯着最边上那位肃王府上的,各个变了脸色。
“回王爷,婢子名唤姜漓。”
“嗯。”萧承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其三说与你听,日后装扮尽量素些莫要太过招摇,可明白么?”
他可不想被人诟病重色之徒。
“明白!”四人齐齐应声。
姜漓其实是不明白的,为何偏对她说这样的规矩,旁人怎的不用。
莫不是瞧她来自八爷府上故意针对?
萧承泽要说的话至此结束,并不在乎几人是何想法,兀自吩咐道:“冯嬷嬷,将她们都带下去吧,今日不必伺候。”
四人各有心思,其余几位不约而同面上有些失落,唯有姜漓庆幸。
随众人行礼告退后,引路嬷嬷将几人带出屋外。
关门的瞬间姜漓左肩被一阵大力推搡身形不稳差些跌下台阶。
亏她素日奉茶多加小心练出一份稳若泰山的功夫及时站定,这才未有险情。
侯于门边两位老嬷嬷像是受了不小惊吓,紧忙搀扶姜漓下阶,嘴上直念叨危险姜漓莫要走神。
只有姜漓知道她并非不小心,“那位是?”她指着行于前首身形丰腴脚步轻快的姑娘,方才便是她有意碰撞。
婆子略略扫过一眼,了然答道:“那位是国公府上的,唤作娇玉。”
“怪不得。”姜漓轻声念叨,方才四人,摄政王独独与她说话,想来已是惹到这位国公府出来的娇玉姑娘。
不过,她既没做错便不会任人欺负,此仇她迟早会报。
半刻钟后几人行至卧房,西南小院宽阔整洁,院中几丛月季蔷薇开的正盛。
但不知缘何安排,竟是将几人两两分作一屋。
更糟心的是,姜漓偏与那位娇玉分在一处。
“我不要与她住!”娇玉皱起眉头,圆润小脸像团软糯甜糕,虽是生气也赏心悦目。
姜漓淡淡笑了笑,未置一语。
冯嬷嬷掸了掸身上秋雾,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耐,道:“王府规矩姑娘莫要为难老奴,若是不愿意自可上报王爷处置,咱们可做不了主。”
听她搬出王爷,娇玉那还敢还嘴,闷闷行了个礼送走几位凶神嬷嬷。
屋内只剩姜漓与她,娇玉斜睨姜漓一眼走向靠南方榻。
她那张方榻安稳避光靠近墙侧倒是好选择,剩下那张则接近轩窗,想来晨起必会刺眼。
但姜漓本就习惯早起,如此便是最好安排。
虽说今日不如成亲那般辛劳,却也身心俱疲,两人各自安静收拾一番,早早熄烛安睡。
一夜无梦。
翌日,姜漓果真早早醒来,眼神恢复清明就听远处传来几下卯时梆子声响,正如她素日作息。
萧家无太夫人,无主母娘子,更无其余堂表婶娘,不用晨昏定省跪拜倒真是清闲。
萧家无人的原因姜漓不知也并不想了解,但对于萧承泽早年事迹她倒很是清楚。
七年前,萧承泽带三千将士攻入皇城,帝后殒命太子惨死,只留下太子妃所生五岁小儿,正是当今皇帝。
听闻当年血漫皇城,但八爷如何活下来却是姜漓最深疑问。
他与萧承泽常年争锋相对,秘阁便是八爷耗费多年心力创建,广收天下刺客只为刺杀摄政王萧承泽。
姜漓自幼时进入秘阁就被灌输萧承泽人人得而诛之的执念,想来他二人皆未忘却早年血仇。
正想着恍惚瞥见院中闪过道人影,高壮身形肩膀略胖,原是冯嬷嬷。
她叉腰站着,中气十足吼道:“几位姑娘该起了,卯时三刻轩轾厅伺候王爷用膳!”
说罢,她便寻摸一只矮凳坐于院中,静候几位姑娘梳妆。
眼看时间所剩不多,姜漓首个冲出院子。
月白褙子淡粉衬裙,端的副淑雅娴静,鹅蛋小脸水嫩光滑未见一丝修饰,如缎发丝交缠盘于脑后只在耳侧插有一支玉兰簪子。
便是应了萧承泽昨日吩咐,装扮的素些。
冯嬷嬷上上下下看了许久挑不出一丝错,却觉她愈发惹眼,真是天生美人样。
其余几位赶在嬷嬷发火之前气喘吁吁跑来。
各个费尽心思装扮,脂粉香气充斥整个小院,却是美而不俗。
想来也是,几位都是献于摄政王之人怎会是一般庸脂俗粉,此番装扮可以说是锦上添花。
冯嬷嬷检视一番未见谁人有异处,面上依旧黑沉,心底却是赞叹年轻美人如花如画。
王爷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