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古时镜》三斤鱼刺

6、泛潭菱点镜，沉浦月生钩

　　“那说好了，这是大人你主动给我看的，到时候可别又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扣我头上。”水玲一脸傲色。

　　“这本就是咱们约定好的事情。”江铭屹做了个请的手势。

　　“话是如此，可我并没有如约帮你找到这虺纹方镜的线索。”见他这么客气，水玲反而又有些心虚起来。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江铭屹忍不住调侃道，“无妨，此事本就与月芳有关，你早晚会知晓，我不如现在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水玲愕然，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人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点。

　　不过她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心中被冤枉后的怨愤瞬间少了几分，况且只要能帮月芳早日昭雪，看看又何妨，于是水玲上前三下五除二的解开包袱。

　　一打开，却见一整包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拨开几块，一沓厚厚的图纸被垫在底部。

　　拾起那叠纸，竟是本地图册，水玲一页一页翻下去，见张张都详细标记着璟州枟城大户各处宅邸的布局，连角门的位置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随意拿起一张，只见“枟城桥东街石家”寥寥几字。

　　“先前有伙山贼逃至此地，被按察司的人逮住，方镜和图册就是在这包袱中发现的，这就是为什么被赵达偷去的镜子此刻却在我手中。”在屋内踱步的江铭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这位石家的老爷，两日前被发现死于枟城郊外林中。”

　　“什么？”水玲眉头瞬间拧紧。

　　江铭屹走至她身边，给她斟了杯茶，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至她身边。

　　“那凶手可是这伙贼人？”水玲顾不得面前的那盏茶，焦急追问。

　　江铭屹摇头：“我认为不是。”

　　“你认为？”这词听着奇怪，水玲疑惑，“你们没寻到证据吗？”

　　江铭屹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如果你做山贼，你会背上这么重的一个包袱东躲西藏吗？”

　　“背这么多银子上路做甚？也不嫌重得慌。”水玲感叹，“既然当了山贼，随便找个隐蔽的洞将打劫来的钱财囤起来才对。”

　　“你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江铭屹再次把茶盏推至她面前。

　　“因为我以前的确这么干过……”水玲默默接过茶盏，将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顾不上细品，一饮而尽后装出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我好歹也随师父四处游历过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而且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大摇大摆的抗在身上，倒像是故意要让人发现……”

　　水玲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双眼熠熠闪耀，扭头看向江铭屹。

　　四目相对，江铭屹神情微妙——果然这件事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我在牢狱里当着那伙贼人的面打开了这个包袱，换做别的犯人见官吏要动赃物，虽极力克制，也总是难掩慌张神色，这几个人却像早有准备一般，坦然自若，只说是打劫的过路人。”

　　“你认为他们是在撒谎。”

　　“我无法确定，但总觉得有些奇怪。”江铭屹摇头。

　　“石家的命案呢？按察司可有查到些什么？”

　　江铭屹又是摇头，点了点案上的那叠图纸：“此事更是蹊跷，这些高门大户中，除了你手中的石家，还有三户皆是家中遭窃，等家里人察觉异样时，三人已于荒郊野外残遭毒手，口溢乌血，满身皮肉狼藉。”

　　“什么？”水玲表情凝重，“为了谋财害命，竟下如此毒手？”

　　“是。”江铭屹的神情亦是如此。

　　“所以那伙山贼到底有没有承认这事是他们干的？”水玲重复了一遍方才的疑问。

　　“他们对这四起凶案直认不讳，坚称是劫夺后再将人绑至林中灭口，可我这些天同他们接触下来，只觉这些人行事作风粗鲁凶悍，如果决定要灭口，也只会当场解决，远没有这般缜密的心计。”

　　先准备好这么多宅邸的图纸，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其中偷走钱财，期间还要悄无声息地将人绑走，的确是个周密的计划。

　　“可即是团伙，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毕竟现在人赃俱获，说不定是有什么人帮他们出的主意。”水玲摩挲的茶盏沉吟道。

　　“我亦是这般想。”江铭屹边说边为她添了壶茶。

　　水玲望着眼前的男子，有些微微愣神。

　　自两人相识以来，好像从未这般和气地坐在一处，原以为两人冤家路窄命格犯冲，其实不吵架起来，还是挺有默契呢。

　　于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你觉得有顶凶的可能性吗？”

　　“自然有可能，自古至今‘宰白鸭‘屡见不鲜，我如今也是按着此方向在查。”

　　“可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呢，”水玲想不通，“若是为了钱财，抢这图册中的一户就够用一段时间了，实在没必要如此频繁惹人注目，更没有必要灭口了啊。”

　　江铭屹已为此案奔波了好几日，面露疲惫之色，此刻闭眼捏着鼻梁沉思低语：“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水玲暗自思忖，不断翻着那叠图册，在见到其中一张时面容一肃。

　　“月芳说的那户孙家竟然也在其中。”

　　“是。”

　　“如按你所说，图册上的这些宅邸都是凶手的目标，”水玲将图纸拿起端详了片刻，“那么接下来孙家很有可能会出事。”

　　“没错。”

　　“那伙山贼可认识赵达？”

　　“见到月芳后我便问过，皆说不相识。”

　　水玲又苦恼起来，镜子如何到江铭屹手中的来龙去脉她现在是清楚了，可它是怎么从赵达到这伙山贼手中的，又成了一个谜题。

　　按照眼下两人的猜想，便是有人在枟城兴风作浪，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看中了这群山贼，要让他们做替死鬼。

　　可这凶手为何如此残暴？又为何偏偏选中了这伙人？孙家既也在图册中为何只丢失了一面铜镜？这铜镜在其中有何作用？作为护院的赵达又是如何牵涉其中的……疑团满腹如同乱麻，她有些脑袋疼。

　　更棘手的是，如若不尽快找出凶手，难保将有第五个人命丧黄泉。

　　水玲心中焦急，可碍于按察司在查办此事，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再询问下去。

　　“如何，看在我如此献殷情的份上，可愿意帮我寻出凶手？”江铭屹却突然开口。

　　“嗯？你想要我帮你？”水玲诧异。

　　他告诉她这么多，竟然是希望她能帮他？

　　江铭屹双手抱胸，朝那个呆愣楞的女子点了点头。

　　“你不是方才还怀疑我装神弄鬼吗？就不怕我利欲熏心被凶手收买了？”水玲眼睛微眯，试探道。

　　不知她这个问题有趣在哪儿，江铭屹被她的话逗地轻轻一笑：“你不是发誓自己绝无半信歪心邪欲吗？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啊。”

　　“笑话，明明是你怀疑的我，我去证明做什么，”水玲立马就来气了，冷笑道，“我再同你说一遍，有本事就拿出我勾结妖鬼的证据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菱子一直在旁默默聆听，见两人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谈，打心眼里高兴。

　　同为镜灵，她着实佩服江铭屹，因为她这辈子都没这个决心去历经千辛百苦修炼成人。

　　设计结契之事，小菱子觉得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谁让他俩一见面就吵架呢，她这段日子里总幻想着如果他们是挚友就好了，那这件事就压根不用她操心了。

　　谁知这两人聊着聊着竟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小菱子仰望天空，长叹一口。

　　可真是一笔糊涂账啊，先是江铭屹夜闯风角堂，还给水玲扣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后来水玲为了得到镜力算计了他，结契后又反悔不说，竟还被他发现了。

　　既然没有这个缘分，分道扬镳也好，可明明说好了解开契约，不曾想又打起了嘴仗。

　　小菱子咂了咂嘴，无奈摇头，只觉得这两人都不省心的家伙。

　　就说江铭屹吧，明明自己是个镜灵，应当很清楚风角堂弟子的品行才是，却不知怎么总怀疑水玲行为不端，也不怪水玲会生气。

　　水玲嘛，既然看中人家镜力就应该客客气气的，偏偏总是一幅理所应当的样子，随时随刻做好了过河拆桥的打算。

　　再加上这爆竹脾气，换做她是江铭屹，就算要走半辈子才能到轩辕故里，也一定会坚持解契。

　　而一旁的水玲一直等着江铭屹再次开口，等了半晌，却见他并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

　　看着眼前那面无表情的人，水玲突然“扑哧”掩面一笑，转身对白绒团说：“小菱子，那契约事就这么定了。”

　　态度之爽快，与那上一秒还怒容满面的女子仿佛不是同一人，江铭屹皱眉盯了她好一会儿，小菱子亦是摸不着头脑：“水玲……你怎么……”

　　水玲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大人既然请我帮忙了，我哪有拒绝的道理呢。”

　　说完，挑衅地朝江铭屹挑了挑眉。

　　此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她的底线，纵使先前算计他是她的不对，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可惜了轩辕帝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冤冤相报的戏码，只怕日后要天天上演了。

　　小菱子却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家主终于想通了，一想到自己的愿望竟然这么快就成真了，开心地扭起了和脖子融为一体的腰肢：“太好了！谨代表风角堂的古镜，希望今后你俩能够互帮互助，同舟共济，永结同心！”

　　水玲轻哼一声，慢悠悠地起身：“我们要回去了，还请大人带路。”

　　江铭屹抬了抬眼，却未动：“你是不认得路吗？进来时是右拐，出去当然左拐便是。”

　　那刚刚进来时！怎么绕这么大圈子，还钻树丛！

　　“好啊，你好样的，”水玲咬牙，心中愤恨，“教唆着手下的人一起耍我是吧……”

　　还“同舟共济”呢，等自己灵力大增，看会不会把他的船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