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耳日为阳

3、除了痛感

　　祝申在说谎和说实话间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说：“救不了。”
　　莫如一听完顿了下、抬腿走了。
　　天黑了，又冷又饿、他要开房睡觉。

　　“我今天遇到个假道士。”
　　莫如一坐在桌前，这小宾馆比之前的都好、还有桌椅，不用在床上吃饭。
　　他买的麻辣烫加方便面，特地嘱咐老板多麻多辣。等饭的时候旁边儿有几个小姑娘想偷拍，被他一瞪吓跑了。老板嫌他碍着生意，给他又多放了两勺辣椒。红通通的一碗油映入眼帘，他用塑料小勺撇了好一会儿。
　　“跟我说你快死了。还说他救不了你。”

　　空调聒噪的嗡鸣中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沾满辣汁的金针菇一放进嘴里他就条件反射的感受到了胃疼，他其实吃不了太辣、但他需要疼痛。他发现自己的确和正常人不一样，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他看到电视剧也会哭会笑、但他至今没搞懂为什么。只当是每个人都有的正常反应。他之前跟自己——那个自己说起这件事，被要求去百度。他上网查了半天，除了一大段云里雾里的描述性用语外一无所获。
　　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小说里的魔鬼。
　　无情无义无知觉，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就是一根生锈的管道。

　　除了痛感。
　　有次杀人的时候他被匕首戳穿了手掌，锥心的痛泛上心头时、他举着自己汨汨流血的手看了半天。
　　要杀的那个人骂他“疯子”，没见过谁对着伤口还能笑那么开心的。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痛”。
　　他需要感觉，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尤其是在“他”出现的越来越少的时候。

　　莫如一知道他快不在了。
　　前几年他们一起度过了非常愉快的时光。
　　莫如一没花多久就接受了自己脑子里来了位不速之客——没有威胁又足够了解自己还会说生日快乐和早上好晚安的，应该算得上他们说的“朋友”。

　　他其实不知道怎么和朋友相处。
　　于是学着剧里的，带他吃饭逛街、看电影逛公园、去看漂亮的风景、吃好吃的东西。
　　“你看到了吗？”
　　他在光明顶上看到万里翻涌的云海时问，他说：
　　“看到了”。
　　后来等他们在冰岛看到极光时，是那个人先说的：
　　“真美啊。”

　　路上的人都避着他走，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指指点点，说他是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莫如一不在乎，反正路人也不陪他吃饭看风景，他有弟弟就够了。
　　嗯，他在搞清兄弟是怎么一回事后擅自给人安了这个身份，
　　起初弟弟不同意，问凭什么他是弟弟。
　　莫如一说因为是他控制着身体，弟弟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是他第一回说“要是我也有身体就好了”。

　　莫如一问那他会不会比自己高。
　　他不怎么高，一米七几。先天营养不良，后来学刀枪棍棒的倒是让体格好了不少。肌肉壮起来，人就剩薄薄一层皮，挂着张瘦巴巴的脸、谁看都像中学生。
　　莫如一起初不喜欢这副模样，天天给自己买奶油和红烧肉吃、吃到他胃疼进医院了也没多长半斤，他发帖问网友、网友骂他拉仇恨。
　　不过后来他发现长得小更能骗人，就又开心了。

　　“不知道诶，但我觉得我应该一米□□、起码一米八五吧。”
　　弟弟说，在畅想身体时语调扬的格外高、看得出来很高兴。
　　莫如一不高兴了，想万一真比自己高呢？那可不行。
　　还是别有身体了，待一起挺好的。

　　直到有回他流感发展成肺炎，在医院烧了三天三夜时迷迷糊糊地想：
　　身上好疼，哪里都疼。要是他能抱抱自己就好了，就像对面床的阿姨抱住小朋友一样拍着他的背。
　　他也想要弟弟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