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为证》八戒哥

36、中间还有条马路

　　那几个人一点都不见外，自爆是孙鑫的家属，来讨公道。

　　其中一人展开了一份类似协议的东西让乔毅签字。

　　是一份承认手术失误，医院篡改事实的陈述词，但写的有条有据，措辞严谨，专业名词使用准确，应该是出自律师的手笔。

　　“这是违法的，你们要维权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对于孙鑫，乔毅本就惋惜，不想鱼死网破，奈何活着的人总想得到点什么，“我是医生，想让病人活着的执念不比你们少，但很抱歉。”

　　“废什么话，我们只管让你签字。”刚才推搡他的人一仰头，另外两个心领神会，一人一边架住胳膊逼他签字，“兄弟，看你是个斯文人，别逼我们动粗，签！”

　　手被硬生生的掰开，被捏着往纸上摁，突然从小区院内窜出一个身影，开着闪光灯拍照，喊着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到。

　　听声音，乔毅知道是周末。

　　其中两个人从怀里不知掏出的是刀还是铁棍，上前去唬人，远处竟真的传来的警笛声。

　　四个人一对视，就要撤，聪明一点的那个想去拿回那份陈述词，但被乔毅藏起来，手臂挨了一棍都没给。

　　警笛声近在咫尺，情急之下撇下就跑了。

　　周末拉起乔毅的衬衣，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已经青紫了一片，肿的高涨。

　　录口供又耽搁了半天，手臂已经疼的抬不起来了。

　　药水抹在皮肤上触感舒服，但一碰就疼的头皮发麻，乔毅紧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渗出的汗顺着额角往下滴。

　　“你怎么突然下去了？啊，嘶......”整条手臂都在抖，光看着都疼，周末捧着轻轻的吹气，眼巴巴的看着就要哭了，乔毅忍痛收了回来，“没事，一会就好了。”

　　“你变异了？瞬间自愈啊，还一会就好了。”这闹得，周末还委屈上了，“说到楼下了，好一会不上来，我下去就看见......”

　　敲门声此时响起。

　　周末拉开门，探头一看，一位着装讲究，斯文儒雅，拄着小拐杖的人站在门口，礼貌的问乔毅是不是住这。

　　“大哥。”听到声音，乔毅两步迈到了门口，受伤的那根胳膊更是止不住的抖，“大哥，进来。”

　　周润成皱眉呼吸的动作跟周清予简直如出一撤，“用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没事吧？”

　　“没事。”

　　屋子本就不大，三个大男人全进来，显得空间局促。

　　环视一周，周润成坐在了餐桌旁，周末递上了一杯热水。

　　“谢谢。”一个和蔼的微笑，一个礼貌的道谢，后面便没了声，两站一座，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周末大约猜到了来人，也知道了目的，他此刻显得有点多余，“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慢聊。”

　　门关上，乔毅坐在了对面，胳膊疼的怎么放都不舒服，只能用另一只手拖着。

　　餐桌很小，不足一米，周润成一伸手就能碰到，他轻轻撩开袖子一看，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一下，“上药了吗？”

　　乔毅点点头，咬牙忍着痛，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那件事闹得这么大，他还好吗？”

　　“比你要好，唉，还有心思担心他。”

　　周润成突然有些心疼，缩回了手，“他现在跟你见面会有麻烦，暂时不能来。医院的事我都了解了，很快就能处理好。”

　　“是我给他添麻烦了。”乔毅存了些愧疚，清凌凌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雾，黯然神伤，“也麻烦你了。”

　　周润成轻轻笑了一下，他的笑总是和煦，给人一种亲近感，迎上乔毅的目光，“别这样想，没有哪个医生会希望病人死在自己手上，只是人心不足罢了。”

　　乔毅搜肠刮肚，想着要是问起周末该怎么回答，周润成看穿了，避开问题，绕了一绕，问道，“你跟清予是怎么打算的？”

　　这个问题仿佛是超负荷的电流，神经受到了过度刺激，毛孔都张开了，“以前没有，现在，呵~”说到这，乔毅笑了一下，毫无底气，“也许，我就不该回国的。”

　　周清予自爆家丑，让贺偶然就范，不单是想把跟贺家的合作关系变成从属关系，这其中少不了牵扯乔毅的成分。

　　在所有文旅项目上掌握主动权，摆脱贺家，最重要的事能痛快的离婚。

　　但这些周润成不能跟乔毅说，除了增加他的负担别无他用，“多些时间，也许会好起来。”

　　好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乔毅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不会好起来了。

　　乔毅坐在窗前发呆，嘴里被塞了一个不明物体才回了神，“消炎药，刚买的。”

　　“谢谢。”

　　“欸，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不上我了。”周末扯了一下乔毅的衣服，挤在旁边坐下，“你那位无所不能，什么问题都能帮你解决。而我，只能陪你看月亮。”

　　“我一早就是告你了，我是个被金主养的金丝雀。”说这话的时候，乔毅笑了一下，眉尾都是上扬的，“现在信了吧。”得意的一挑眉。

　　提到这个人就能高兴成这样，周末想，至少这辈子他是做不到了。

　　“生病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也许他能找到更好的医生。”

　　从认识，到在一起，回国后再度重逢，直到现在，两人已经纠缠十年半了。
　　人生有几个这样的十年？

　　无论是以前蜜里调油的日子，还是后来不清不楚的同居关系，两人都没提过以后，或许彼此都在心里盘算过，但从没在对方面前表露过，只活在当下。

　　这是个禁忌，是口毒药，是避之不及的祸端。

　　“你我都是医生，你还是这方面的专家，何必自欺欺人。承受天大的痛苦还是死去，那还不如死的体面一点。”

　　周末拉过他没受伤的那根胳膊，卷起衣袖，在中间的地方用力一按，很快就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正常成年的皮肤，随着力道的缩小，凹陷会随之复原，而周末的手在收回3秒后，皮肤才慢慢的恢复。

　　“你看，现在肌肉紧致的地方也开始有浮肿的迹象了，很快你就不能上手术了，怎么办？”

　　乔毅像是早有打算，神态松散了不少，他指指透窗的皎月，笑道：“找一个白天能晒太阳，晚上能赏月的地方等死。”

　　说到死字，嘴巴突然被周末捂住，让他呸掉。

　　“我是认真的。”乔毅拉开他的手，又仰头望向窗外，“我很高兴认识了你，很高兴你陪我赏月，我死了以后把遗产全部留给你，你自己用，或者捐了，都随你。”

　　周末腾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面红耳赤，他指着乔毅结巴道：“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来，原地转了一圈才组织好语言，“我告诉你，你休要拿那人的钱来侮辱我。”

　　“噗，”乔毅笑的前仰后合倒在椅子上。

　　乔毅曾跟他开玩笑，说自己被包养，拿了很多钱，他也信了。

　　有时候真会被他的天真可爱到。

　　没能见到乔毅，周清予心里本就七上八下，听到他受伤，更是一分钟也呆不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跟贺偶然宣布已于半年前离婚的事谈妥了，但她提出回香港办些私事，她走了，所有媒体的炮火就集中到了周氏这边，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地震。

　　此时任性无异于引火烧身。

　　不知周润成想到了什么，竟点头答应下来，“那你听我的。”

　　周氏申请暂时停牌遭到股东的一致反对，开完董事会从周氏出来时已经过了晚高峰，到了云玺台，杨广没进去，而是绕了一圈，回到原点，顺着路标进了辅道。

　　“怎么了，这里也有记者？”

　　“哪能，您往对面看。”杨广按下窗户，把车停在了路边，下车前又嘱咐了一句，“周总交代，以防万一您不能出来。”

　　路对面也停了一辆车，后座的车窗落下，露出了乔毅的脸。

　　那个鲜活的，深情的，日思夜想的人。

　　周清予一下就笑了，胸膛内空了好几天的地方瞬间被填满。

　　这样的感觉，在仁暄重逢时都没有过。

　　无法用语言形容，明明高兴却想哭，但又哭不出来。

　　乔毅晃了晃手机，他才反应过来。

　　“还好吗？”乔毅趴在车窗上，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他，让他想起来车场雨夜的那个眼神，“傻了？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没事，我就没事。”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他永远笃定，像是菜已经吃进了肚子里。“咳咳，”光顾着傻乐，喝了一口凉风，嗓子又开始发痒。

　　乔毅突然支起了身子，眯眼看他，“又吸烟了？”

　　“哪敢，不信你闻。”说着，他居然真的张嘴呼气，摇头晃脑的，“你说让我顾好身体，我仔细着呢。”

　　这样的亲昵只在两人恋爱的时候，回国后同居的那段时间双方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周清予让他把胳膊抬起来，整个小臂触目惊心，青色已经紫红一片，肿的两倍之大，“还疼吗？”

　　“不疼了，只是看起来吓人。”乔毅晃了晃胳膊，像哄孩子似的展示，“你看，活动自如。”

　　“乔毅。”周清予打了个响指，手指虚晃过眼前，“看着我。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等着我，好不好？”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前后不消几秒，一阵妖风裹挟着雨点，噼里啪啦的就开始肆虐。

　　车子越跑越远，乔毅的脸模糊不见了。

　　雨越下越大，一个响雷惊起，周清予才想起把手机挂断，吩咐回了云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