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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胆大包天 ...


  •   过了一会,楚贞笑够了,也像累了,缩在衣柜一角,神情呆滞,眉宇荼蘼,一幅孤苦无依的景象。

      重明蹲在衣柜外,眼睫如扑闪的蝶,道:“王爷说要活下去,不吃不喝又如何撑得住?若死了便也罢了,一了百了,可偏生留有一口气在,人生在世,不争这口气又争什么呢?王爷相比常人,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如今你却要将这万幸也变成不幸么?”

      他伸手,正触及一张冰冷的脸,是俊逸的轮廓,接着说:“从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人活着,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说话间,楚贞慢慢有了反应,呢喃:“对,我要活着,活着……”

      青珊赶忙附和:“王爷还有八个弟兄一个姊妹,有小王爷,有上上下下一众奴才,有我,有重明……啊,王爷您看,那么多人需要你,那么多人以你为荣为傲……”

      话未说完,猛见一个白影扑出书柜,饿鬼似的捡起地上的面食就往嘴里塞!

      他本能地往嘴里塞,然后一口气吞下去,不想卡在喉咙里,猛地咳嗽不停,又哇地一下吐出来,连日里来肚里空空如也,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干呕个不住。

      青珊立即叫人:“拿水来!快!”一面喊一面顺着楚贞的背,听他干呕声渐渐平息,人眼里有了光彩,映出屋外一个人来。

      横跪在屋外,呆呆望着楚贞,面具遮住了表情。

      听叫拿水,她忙不跌冲进屋里,因跪得时日久了,步伐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跪到楚贞面前,拿出腰间水壶呈上。

      楚贞用力推开她,摇摇晃晃走出去了。

      横垂下手,楚贞大约是不想再看见她了。

      王府下人见楚贞终于肯吃喝了,个个喜不自胜,用感恩戴德的目光瞅着青珊,就差跪下磕头了,只盼她早日做了镜王妃,省得他们遭罪。

      青珊心里头也高兴,双手托着下巴看楚贞胡吃海塞,像是要把前几天的伙食都补回来,眼见着那碗一摞比一摞高,惊喜渐渐转为惊吓。

      她环顾左右,重明却不知哪去了。

      小王爷嘴巴圈成一个圆:“爹!西疆是不是没饭吃啊,你看把你饿的!”讨好似的夹个大鸡腿到爹碗里。

      楚贞恶狠狠瞪他一眼:“吃你的饭!”低头继续胡吃海塞。

      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望着桌面风卷残云后的一片残汤剩菜,楚贞还意犹未尽,接连打了几个嗝,身心才舒坦下来,命人打好热水,舒舒服服泡了澡,刚走出来,屏风后又见横跪在那里,阴魂不散。

      楚贞绕开了。

      酒足饭饱,天气舒爽,楚贞自个儿搬了张椅子,斜躺在藤花树下看书,偶一抬头,又是那张古怪的脸——这人当真阴魂不散。

      这时管家来报:“王爷,刑部尚书段渊棠和大理寺卿何竹芳求见。”

      楚贞发懵:“他们来干什么?”

      回想在昶帝跟前那番铿锵之言:“我不要你任何东西!”可到底是太子要害自己,如今人到了京城,再不能如往日般闲情逸致不问世事,少不得要跟朝臣交际一番,便合了书道:“请二位大人到客厅坐。奉茶。”

      到客厅,楚贞坐于上首,还未言语,段渊棠道:“自镜王爷去西疆伊始,战事屡屡告捷,苏丹再不敢举兵犯境,听说再过不久,就有使者来讲和,王爷威武雄风,硕功累累,着实让下官佩服。”

      楚贞道:“本王只是去监军,又不是上阵杀敌,大人怎把功劳都算本王头上,可折煞本王了。”

      段渊棠连连称是:“王爷说的极是,若非周文通一干老将拼死沙场,马革裹尸血浸国土,哪有我等一干文臣高居朝堂,安枕无忧?”

      楚贞前倾了身子,眯眼:“既如此,二位何不去请圣上下旨,为周将军等人追封建陵,受百姓香火,但凡我大靖王朝个个都有二位这般钦佩之意,何至于一国老将身死他乡,朝堂上下不闻不问?”

      那二人讶异于镜王爷非传闻那般一无是处,反倒有股子铮铮傲气,想是受军中熏陶,脱胎换骨,长了志气了,顷刻间起身跪拜,何竹芳道:“下官确有此意,若王爷肯助我二人一臂之力,我二人即刻进宫面圣,为周将军一干人等请赐天恩,遂了王爷心愿。”

      楚贞挑眉:“你当英烈忠魂也可以拿来交换的么!”

      何竹芳义正辞严:“不是交易,是诚意,只要王爷首肯,此番诚意定当奉上,若是不肯,我二人也会面圣请赐,不过眼下自顾不暇,哪有能耐去管他事,少不得还被陛下骂几句,请王爷体恤。”

      段渊棠附和道:“圣上忌讳军功至伟,故而朝堂之上无人敢言,其实私底下都暗自唏嘘慨叹,我朝上下还是栋梁居多,并非王爷所言那般冷漠无情。”

      楚贞听二人话出肺腑,字字真情,传闻他二人官风清廉,严于律己,不由信了七八分,道:“二老何事所求,说来便是。”

      二人便将那日对锦王说的事又叙述一遍,眼巴巴看着楚贞,期待他拿个主意,或是提供些许线索。

      楚贞蹙眉,疑道:“二老不去求锦王,明王,或是其他王弟,偏来求本王,是何道理,只因本王去过西疆?便是去过,也无权查问矿难一事,至于那郭子魁,是郭后母家人,二位就没想过请太子安排么?”

      何竹芳苦笑:“王爷您难道不知,现如今除您和明王、祁王赋闲有空之外,其他诸王皆有职务在身,明王爷整日缠着柳相,怎会搭理我等,至于祁王爷,陛下不知何故将他禁足王府,我们怎好去麻烦他?”

      段渊棠接着下文:“太子虽不曾庇护郭子魁,到底他最听皇后娘娘的话,而娘娘偏袒郭家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楚贞笑:“说来说去,是非本王不可了?”

      何竹芳道:“确实非您不可,再说您那小舅子也深涉其中,他考场舞弊多半是遭人陷害,如今又惨死矿难,何其冤枉……”

      “冤枉!”楚贞哈哈大笑,“你说冤枉,当初不正是你们审判的么,怎么又说冤枉来了!何大人,这玩笑可开不得。本王没记错的话,那李沫可是你的学生,也是你相中的女婿。”

      何竹芳正色道:“古往今来,人证物证俱在即可定罪,科考乃选拔国才栋梁之重要流程,自是丝毫不容马虎,下官也有心想为李沫开罪,可他证据确凿,加之圣上限期肃查,纵然下官疑心他冤枉,也不敢持法宽容,请王爷谅解。”

      楚贞沉吟片刻,问:“你哪里看出来他冤枉,证据确凿又是怎么回事?”

      何竹芳还待说,段渊棠插话道:“李沫之事在刑部有卷宗可查,王爷可随时调阅,我二人不多赘述,王爷帮与不帮,说句话就是,我等还有要事,挤出时间来王府一趟实属不易。”

      楚贞抱臂靠在茶几旁,道:“本王若是二老,犯不着来面求正主,只需找个恰当时机,当着圣上的面如此这般说一通,本王也不好拒绝不是?本王不缺一颗热心,只缺一个名正言顺查案的权力。”

      那二人面面相觑,镜王此话有理,却半喜半忧,喜的是镜王爷答应了,忧的是楚家父子一年才见几次面,楚贞所谓的恰当时机,是真不好找。

      楚贞道:“这样,明日本王寻个由头再进趟宫,时机如何,二位能否把控住,全看天意了。”

      二人喜不自胜,连连称谢,又听楚贞道:“不过圣意如何,做臣子的不得而知,实在不行,就借二老一个人玩玩,这案子或许能有突破。”

      二人问:“王爷所说何人?”

      楚贞道:“他叫重明,乃本王一死侍。”

      “他有何过人之处?”

      楚贞冷笑:“他胆大包天。”

      二人道:“若果真能帮一把,这份人情也算在王爷面子上。”

      二人去后不久,管家又来通告:太子和锦王、及那位徐震徐将军到访。

      楚贞好笑道:“去查查今天什么黄道吉日,本王这是要交大运了么?”

      听说太子要来,楚让乐开了花,小跑着去迎接,楚贞不知他为何那般开心,难道是在镜王府呆闷了不成?思来想去,近几日自己都呆在衣柜里,确实没陪他玩,心里隐隐的不是滋味。

      太子楚鹤二十有七,膝下无子,比楚贞还小个七八岁,皇子中排在第五,概因事务繁忙,不甚劳苦,年纪轻轻就华了发,看去竟比楚贞还大的模样,故而见着楚贞也给不出好脸色,倒是看楚让的时候,人才笑得年轻几岁。

      他弯着腰,笑眯眯地对楚让说:“猜猜太子叔今日给你带了什么?”

      楚让砸吧着嘴:“一定是好吃哒!”

      楚鹤摸摸他的头,背后的手伸出来,是一把肉串,烤得香脆酥黄,直冒油汁。

      他全然不跟楚贞说话,只绕着楚让嘘寒问暖,仿佛楚让才是他亲儿子。

      楚贞看得牙口发酸,再想西疆那伙刺客跟太子有关,几番压抑着赶人出去的冲动:特么的太子究竟想作甚,莫不是想杀死老子抢走孩子?

      随后与锦王楚懿说了些话,无非是些有的没的寒暄,待楚懿去后,楚贞在王府门口见到徐震,他正和青珊说着话。

      说起来,还是楚贞让徐震派人将青珊带到镜王府上,他俩也算照过面,但见徐震说着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根发簪……

      青珊也不拒绝,收了,当场戴在头上。

      “……”楚贞心说你俩别太离谱,这就定情了?

      看来这徐震醉翁之意不在酒,拜访王爷是假,要见青珊是真。

      那对男女转头,见到楚贞,青珊红脸跑开,留下徐震手足无措。

      楚贞笑上前去,老丈人打量女婿的表情,道:“看来本王踹的那一脚不够狠,今日见将军还生龙活虎的,本王就宽心了。”

      徐震赶忙跪下:“王爷那时是要护着卑职,卑职明白王爷一番苦心。”

      楚贞也不废话:“明白就好。你可知青珊身份,她乃罪臣之后……你可想清楚了?本王或可成全你们,但你也要为自己前程着想。”

      徐震不假思索:“卑职明白她的出身,卑职……卑职本身,也是罪臣之后。”

      楚贞释然点头:“好,自今日起,你可以随时来王府看望她,只是她暂且算是本王的人,在本王为她父亲翻案之前,你不许有其他非分之想,否则休怪本王棒打鸳鸯。”

      徐震立即叩头:“王爷大恩大德,卑职一定谨记!”

      王府柴房。

      横扬起手,利落的一个耳光,重明脸上浮出五个红肿指印,嘴角裂出血渍,他表情是惊讶的,却没问为什么。

      “你似乎很聪明,把我和王爷都蒙在鼓里。”横瞪着他空洞的眼,“你这条命现在是王爷的,你要不惜命,就是自掘坟墓。”

      “是么……”重明抬手抹去嘴角血渍,“你知道密函是我涂的,王爷呢,他知道么?”

      “肯定知道了!”横握紧拳头,语气悔恨,“我后悔跟你换衣物,后悔让你有机会碰到我的刀!”

      “密函果真是藏在刀鞘里!”重明笑了,眼睛亮亮的,得逞似的表情,“想必也涂对了名字!”

      横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又冲他另一边脸扇去,“你究竟为何那么做,对你有何好处!”

      “对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重明回答,抱着头,终于有痛苦情绪爬上眉梢,“我……我只是……”

      他脑中浮现文熙剑的模样,不说话了。

      “只是什么?”一个狠厉声音穿进屋里,柴门被人一脚踹开,横刚扬起的手被楚贞捉住,楚贞冷冷道:“轮不到你来修理他!”

      说完,他上前拽过重明头发,将人拖出柴房。

      到了一处,重明忽觉膝盖遭人一脚狠踢,人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几日可过得好啊?”楚贞一撩衣摆,腿架在椅子上,是种恣意姿态,他手中握了一柄戒尺,不紧不慢敲在椅子扶手上。

      那语调中的火气任瞎子也听得出来,偏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稳严肃,重明缓了缓膝盖的疼痛,抬眼视着一片黑域:“王爷有话直说,重明知错。”

      “好个知错!”楚贞也懒得装出和善,喝道:“既知错,还敢做?”

      重明下意识偏了偏头,耳朵震得发昏,旋即被人用五指钳住下颚,使劲扳过:“你简直胆大包天!”

      少年本就瘦削单薄,皮下骨肉也软脆得不盈一握,才刚捏住,还没用力,重明就剧烈地抖起来,双手撑到地上去,梗着脖子,眼睛睁得很大,要竭力地看见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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