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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苦酒(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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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弯月下,关十里融在夜色里。
祝远行抽出刀,关十里抬手制止:“没别人。”
祁穆将左右看了看:“你们俩什么情况?”
祝远行收起刀:“一个当道豺狼,一个是逃命亡徒,还能有什么情况。”
她等关十里走近,甩了个布袋子给他,瞧了瞧他身后:“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不然还得再挨你一剑。”
关十里笑了笑:“说的好像我身上这十几道刀伤是凭空来的。”
几人站在自在泉外,原先他们最依赖的地方如今也变成一个像困着野兽的囚笼。
祝远行摆摆手:“走了。”
不成想被祁穆将勾住脖子,他另一只手拦住关十里,笑得灿烂:“急什么,这么久都没见了,你怎么还这么嫌弃我们俩?”
祝远行盯着祁穆将揽着自己的手,目光深沉片刻,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像从前一样,被这两个活宝一左一右半架着到一个树林。
她挣开两人的手,自己跃到一棵矮树上枕着手臂半躺下。垂眸看了一眼,那两个烦人家伙又凑到一块儿,祝远行眼光流转,望向天空,捞起酒瓶灌了一口酒,喝得有些急。
祁穆将叉腰朝树上喊:“你也太没良心了,看到你师弟我强势回归,还惦记着睡觉呢。”
祝远行将头向后仰,嘴角弯了弯,她是千杯不醉的酒量,今天喝了一口竟有些昏沉:“你说的是穿着裙子扮成小媳妇儿?”
“君若怎么什么都说?”
祁穆将在树下嚷嚷,被关十里按在树下坐着。
祝远行听着下面熟悉的嚷嚷声,吵得她不得安宁,缓缓喝完一瓶酒,将空酒壶向下砸去。
关十里抬手接住:“你这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了。”
祝远行的声音隔着树叶传来,阴森森的:“是,你们脾气好,一个两个干什么都那么有主意。”
两人沉默片刻。祁穆将问:“自在泉的人,现在在哪儿?”
关十里认真看向他:“想回去?”
祁穆将头一歪,在他身上靠着,哈哈一笑:“废话,我又不傻,好不容易回来了,回去得被打死,赔本买卖我才不干。”
祝远行道:“放心,关十里现在比你招人恨多了,他这不还活得好好的。”
祁穆将垂下眼,他听过的嘲讽太多,自己提起时已经毫无感觉,等提到关十里才又明白自己竟然还有不甘的情绪。
关十里反而没什么所谓,自嘲一笑:“祸害遗千年嘛。”
祁穆将问:“君若不知道关十里的事?”
那天君若眼中的憎恶可一点不像演的。
关十里道:“除了卫将军,对所有人保密。”
祁穆将讶然:“那远行……”
祝远行冷笑:“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又为什么相信他?毕竟他是真对你动手了。”
祁穆将有种想扇自己两巴掌的冲动,他和关十里朝夕相处八年,对祝远行而言又何尝不是八年?
祝远行没说什么,问起正经事:“你们找玉佩干什么?”
祁穆将抬起手:“你看。”
祝远行跳下来,弯腰看了看五个铜戒:“好丑。”
三人绕着树干坐着,祁穆将道:“胡说,多配小爷的霸气。”
祝远行给他一拳:“说正事。”
祁穆将捂着头:“我不是死了嘛,然后去了阴间被鬼告发,说我作恶多端。”
“结果下地狱了。”
祝远行眨了眨眼,理解这些话的内涵后:“精彩。”
祁穆将得意道:“不过我还混了个官儿当,等以后你们死了,在阴间都得听我的。”
祝远行道:“你下地狱倒是真不冤,怎么就给你放出来了呢?”
祁穆将道:“我死了也得是只恶鬼,还能被他们欺负了?后来把地狱炼化了,就变成这个了。”
只是毕竟他是鬼身,在人间受限,没想到那几块灵玉可以解除鬼戒的禁锢。
祝远行道:“卫将军那还有一块,十日后我给你带过来。”
“这次回来,还走吗?”
他从地狱出来,满心想复仇,却被阎君压着干了三年杂活。这次回到人间,指不定哪天又被那个死阎王召回去。
况且他能不能除掉李向隅还是一回事,他活着的时候自诩天下第一,谁能想到结局是那样惨淡?
祁穆将想了想:“随缘,反正我也没地方去。”
关十里道:“阿将,自在泉的人从来不恨你。”
祁穆将沉默,他哪里不知道自在泉的人不恨他,只是回不去了而已。
远处的天空炸起一阵阵烟花,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夺目,也不知道谁这么有闲心。
三人被吸引去了目光,谁都没说话。
祝远行不知不觉中已经闭上眼。
等烟花散尽,万籁俱寂,祁穆将忽然想起被君若背走的那个女人,正想问祝远行,却见她已经抱着手臂沉沉睡去。
他和关十里对视一眼,噤了声。
周围寂静无声,虫鸣声此起彼伏。祁穆将手上一热,关十里握住他的手。
祁穆将侧头,撞进关十里深沉的目光里,像下一瞬就要掀起惊天巨浪的海,祁穆将顶着他的目光手指蜷缩了下。
关十里握着没放手,他看着那五个铜戒,眼中复杂的情绪搅在一起,好像藏了些恨意,几乎想要将之摧为灰烬,又带了些庆幸。
食指和中指上的铜戒显现出原先的形状,一个白骨盘踞,一个鬼火烈烈,都看起来阴森又诡异。
祁穆将从他眼中读出了些什么东西,他自己看着,也觉得他自己这双手还是拿枪最好看。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祝远行睁开眼。
关十里变出灵剑,和祝远行恶斗在一起。
他们三个少年时一个比一个傲,从没把同辈放在眼里,心里只把其余两个视作对手,常常切磋,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都是常事。
可从没像现在这样真刀实剑的打过。
两人打斗中给了祁穆将一个眼神,他现在的身份是最不适合暴露的,找了个偏远地方借着树叶躲藏起来。
祝远行照着关十里右肩给了一刀,然后急奔而走。
三人中,祝远行的动作向来是最快的,要么不动,要么动如雷霆,几步间已经不见了人影。
一群自在泉弟子前来助阵。
关十里道:“追。”
一行人骂骂咧咧在后面追杀祝远行。
还有几个装模作样落在后面。
“这次又要演多久?”
“谁知道呢?谁追谁傻。咱们又打不过那女的。“
“你说关十里是不是故意给人放水?”
另一个人嗤笑一声,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呀,就是傻!那女的可是和那黑王八从小到大的情意,她可以死在任何人手上,但黑王八为了自己的名声绝不会让她死在自己的手上。”
“还挺重感情。”
那人往地上呸了一声:“重感情?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你看人关十里精着呢!那女的是可死可不死,反正也翻不出什么浪,放走她能赚点名声,李宗主也不至于怪罪关十里,但凡她要是和祁穆将一样,真到了脱离李宗主控制的地步,你看他关十里那狗|日,的下手狠不狠?”
说话中的两人没注意到,他们身后是树上,潜下来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消失在夜里。
祁穆将返回小院里,池满星和小姑娘睡得正香,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提着祝远行给他的两个酒壶。
他掀开装茶的那个,喝了一口,有些嫌弃,味道真淡。
他又打开装酒的瓶子,仰头倒了一口,苦酒呛的他猛地咳了几声。
今晚的烟花挺美的,但比起他记忆里的那场烟花可差远了。
祁穆将倒在桌子上时,生前那些美好、怪诞、又让人痛彻心扉的回忆潮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