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飞鱼夜行记》狮晴

30、市京在下雪（一）

　　游闲正在阅览室里，谢尔兰找到他，比起他更先注意到的是摊开的杂志。

　　他的身边站着几位整理书的侍从，地上散落着……似乎是某种显示设备？

　　“又有新的研究了？”谢尔兰走过去。
　　他看到了杂志上的罗笛因斯字样，沉默了。

　　反而是游闲兴致勃勃地打招呼。

　　“你知道让老照片重新显色的办法吗？”他一本正经地问，然后又抢答，“那就是撕碎它！”
　　谢尔兰顺着他的话题，“没听懂，说简单点。”

　　游闲举起杂志，“看。”

　　谢尔兰低头，“这是我。”

　　“我知道是你，”游闲指着上面的照片，“刚看到还不相信，太模糊了。我查过了三十多年前纸级覆盖膜技术已经很成熟，所以清晰度这么低是因为纸类载体最多只能呈现成这样，重新读取就没问题了！”

　　他炫耀地示意谢尔兰看地下的显示器，书页撕开一角，用读取夹固定着，简陋的线路将两端装置连接起来。
　　按下开关，屏幕出现与现在的谢尔兰别无二致的脸……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平淡。

　　“想要照片的话怎么不直接和我说？”他对于自己的脸出现在二十年前的杂志上毫无表示，“走了，得去找地方歇一晚。”

　　侍从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罗笛因斯先生，我家主人为您准备了房间……”

　　谢尔兰嗯了一声，游闲抬头看了看他，转头对那侍从说：“谢啦，不过不用了。”
　　说着他站起来，笑道：“我们打算出去溜达几圈，不用等我们。”

　　谢尔兰不置可否，游闲将散落地上的杂志捡起买单，在一再的挽留中前往飞鱼号。

　　“还是自己的地盘舒服！”游闲随手把杂志放在桌上，它们完美地融入了一堆翻开的书中。

　　他启动星舰，通过监视屏看到客厅中的谢尔兰躺在沙发上。

　　从采访完……不，从离开飞鱼号，或者更早以前进入这个星系开始，他的状态就很奇怪。
　　谢尔兰一直以来都以和飞鱼号房间格格不入的端庄感存在着，现在虽然也维持着家教良好的样子，看上去却格外缺乏活力。

　　游闲调出导航系统，定位到这颗星球纬度更高的位置。

　　谢尔兰睁开眼睛，从沙发上起身。这个点正常人应该饿了，他走到厨房取出食材。
　　关于菜品没有征求游闲的意见，反正自己要做什么他吃就好了。

　　日光窗向室内投射明亮的阳光，料理器运转着，恍惚间觉得身处某个温暖的阳台上。

　　他端着几道菜到客厅。游闲窝在边上玩游戏，见他来了起身去取碗筷。

　　饭菜在桌上摆好，两人对面而坐，游闲低头盛饭，“哇哦，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跟着菜谱做的，这附近的家常菜系。”谢尔兰接过饭碗。

　　热气还未散去，色泽金黄的酱汁裹着鱼块，闻得到一丝植物自带的明亮酸味，炒蔬菜还保持着生脆口感，清汤鲜美。

　　桌上只听得到碗筷偶尔的碰撞声，游闲时不时赞叹，谢尔兰嗯了两声作为回应。
　　平静的饭间时光结束，游闲将碗筷收到清洗机，谢尔兰坐到单人床边。

　　这时他才忽然发觉：“我们现在去哪里？”

　　窗外景色不知何时变成了夜空，星舰行驶在空旷的深蓝色之中。

　　“哦，我听说附近有很出名的夜景。”游闲随口说，就差理直气壮地说去哪里由自己决定。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谢尔兰点点头，懒得多问，从舷窗向外眺望。

　　深蓝逐渐变得模糊，浓厚的云层遮蔽视线，水汽凝结成细小冰晶。

　　谢尔兰有轻微的失重感，飞鱼号正在下降。

　　“外面在下雪。”游闲从走廊踱进来，扔了条围巾到谢尔兰身上。

　　这是条蓝色的长围巾，竖着叠了三层，没有多余的装饰花纹，动物毛的材料让人一摸上去立刻就感到温暖，但也有些粗糙。

　　游闲自己围了一条很短的橙色围巾，站在舱门边等他。

　　谢尔兰走过去，星舰停稳，双重门缓缓转动从中间开启，寒风扑面而来。

　　“走吧。”游闲率先迈开脚步。

　　四处执行任务的时候谢尔兰曾经见过一个玩具，孩子手上透明的水晶球，不算精致的小小房屋坐落其中，握住它的底座倒过来，白色的雪花片纷纷扬扬。

　　现在，谢尔兰觉得自己就身处这样一个水晶球中。

　　“坏了，下雪了。”游闲呵出一口气。

　　他们不紧不慢地并肩走着，街上连一丝微风也没，大雪悠然降落，安静得听得见雪花从衣服表面滑落的刮擦声。

　　谢尔兰盯着前方的地面。飘忽的雪时不时挡住路灯，脚下的影子模糊地抖动。他抬起步子，鞋子踩上积雪发出酥脆的踩实声，这样的雪很危险，积厚之后不注意就会踩进去，雪坑的坍塌将是平静而致命的。

　　“早知道就带伞了，什么都看不清。”游闲抱怨道。

　　谢尔兰嗯了一声，耳朵有点痒，他甩了甩头，感到雪花从帽檐滑落。

　　又走了几步，游闲忽然精神一振，“有贩售机！我去买罩伞！”

　　他大跨步向前迈去，身影几下就被雪花吞噬，谢尔兰茫然地抬起头，漫天风雪骤然严密，一层一层地织进来，仿佛冰雪的牢笼。

　　谢尔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垂下视线数着自己的手指，感到有点疲惫。

　　他握紧拳头。

　　那种不知何时开始的、如影随形的空洞感又卷土重来，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他再次产生抛下力量的冲动。

　　这种事发生过那么几次，上次产生这种冲动是在清洗赤珠星的过程中，谢尔兰当时确实这么干了，只不过被游闲闯进来打断了而已。

　　那个人也真幸运。那时但凡自己再昏过去一点，就算连他一起抹杀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估计是不行了，现在他们已经互相标记……这么一说，要是自己就这样把力量全部扔掉，变回极度虚弱的缥缈存在，游闲会怎么样呢……

　　……还是，不要去试好了。

　　他松开手掌，侧后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子。
　　谢尔兰被扯了个趔趄，不用想也知道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却没让他提起防备的人是谁，因此懒得挣扎。

　　“傻站着干嘛？”游闲皱起眉头，拽住他的外套抖了抖，“都变成雪人了。

　　头顶的罩伞温暖撑开，隔出一片直径两米左右的小天地。

　　“在这里等你啊。”
　　“也可以跟我一起过去，贩售机又不远。”游闲嘀咕，叹了口气，伸手到屏障之外，“雪下得太大啦，散散步就回去吧。”
　　谢尔兰反问：“你本来打算去哪里？”
　　“附近有个天文台，据说天很冷的时候可以有光柱可以看。”
　　“那就去吧。”

　　谢尔兰抬起手，面前的雪幕忽然出现了一条通道，格格不入得仿佛游戏里的显示故障。

　　游闲呆了一下，失笑：“那也不行，人家不上班啊。这里利用城市灯光制造光柱，现在光线条件太差了，今天干脆没开。”
　　谢尔兰平淡地点点头，“这样啊。”

　　影子铺就的通道立即被雪花重新掩盖。他收回手，无所谓地打量了两眼。

　　“回去吗？”同行人问。
　　“嗯。”

　　“但是我想绕路。”游闲拉住他的手腕，“去坐高架电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