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童话坐标 ...
-
“呐……快，走……”泡克低声喊道。
游闲擦去汗珠，最后连上一根线，“知道了。”
他们趴在狭小的金属夹层中，机器运转吹出的热气吹得人头昏。
摄像器、收音器、两种规格的信号转播器以及零散的设备，把它们弄到天顶的夹层上耗费了不少工夫，中途差点被人发现。想把回收站发生的对话公之于众这点风险还是要冒的。
这个计划步骤简单，难点主要有二，一是谢尔兰能不能把乔纳森的话套出来，二就要看游闲这边能否顺利切入信号了。
最初听完谢尔兰的计划游闲下意识争辩，自己研究的不是这个方向，再说每个地方的信号接收方式不一定相同……但说完他又想到谢尔兰要干的事风险更大，心一横，临时抱佛脚地现场学起来。
终端显示界面同时播放着本地十余个频道，其中半数都连入直播，这个数据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期。
信号处理结束，游闲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喃喃：“看你的啦……”
“呐……”泡克在他脸旁坐下，和他一起看监控里的两个人。
镜头拉得极近，传声设备藏在乔纳森手里的泡泡矮人身上，一举一动都逃不脱直播。在这短短的数分钟内，乔纳森电倒员工、与谢尔兰沟通合作的言行都被传输到浮台的各个角落。
直播镜头中，乔纳森勾住谢尔兰肩膀笑得开怀，游闲下意识撇开视线。这里太热，他的心怦怦直跳。
正在这时，屏幕上的人随手摸出随身终端，脸色顿时大变，后退几步。
“呐！呐呐！”泡克急忙牵动游闲的领口让他看直播。
乔纳森随手把泡泡矮人丢在一旁，谢尔兰两步抢过去接住，镇定地靠远了些。
乔纳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整张脸都涨成红色，胸脯一呼一吸，忽然纵声大笑。
他朝谢尔兰说了什么，谢尔兰冷笑。
整个计划定得很匆促，游闲没能找到合适的监听设备，只能通过远处泡泡矮人的信号得知直播声音的状况，自己是听不到的。
乔纳森嘴唇又动了起来，这次谢尔兰的表情褪去笑意，只剩下冰冷。
游闲把脸凑到屏幕上试图解读唇语，乔纳森却突然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仇恨视线穿过摄像头和他对视。
游闲心里一惊，知道他发现自己的位置了，赶紧抓住泡克往旁边移动，余光瞥见乔纳森拿起终端按了一下，安放摄像头的方向传来轻微的爆裂声，天花板夹层中有电光闪烁，屏幕瞬间黑了，整个天花板开始晃动。
泡克尖叫：“呐——”
“嘘！”
游闲头脑还算清明，安放摄像设备的地方离他的所在有点距离，一时半会儿乔纳森无法定位，抓住这个机会往唯一的出口挪动。
隔着夹层模模糊糊听到谢尔兰的声音，说的什么却听不清楚。
毛骨悚然的感觉窜过身际，游闲一下子就知道这是电的感觉。整个回收站包括天花板都安装了置电装置，现在它就要来了。
不足毫秒的时间陡然放慢，游闲感受到了从远处渐次启动的电场，这一空当他心里只有茫然：这就要死了？真奇怪，总觉得不可思议。
他感到失重，从空中坠落，轻飘飘的像是被羽毛托着。
手臂传来温热而有力的触感。
一片漆黑中眼前慢慢出现朦胧的光亮，谢尔兰将他拉在身侧，长发飘动，宛若鬼魂。
游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叫了他一声，“谢尔兰？”
谢尔兰转过头俯视他，神情冷酷，仿佛两人不认识一般，过了几秒才发出鼻音，“嗯。”
他再次抬头望向前方。游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周身全是浓黑，石油般厚重的液体包裹着一切。
一只手兀自挣扎出来，拼命拉动缠在身上的谧影。
游闲恍惚看见那只手旁掉落着一个东西……亮着光。
是乔纳森的个人终端。
游闲一下清醒过来，反手拉住另一个人的袖子，急促地喊道：“谢尔兰！”
谢尔兰充耳不闻。
“我们去找飞鱼号吧……我想离开这里。”游闲的声音低下来。
面前的人浅浅地呼吸两次，双手垂下，将他撑起来。
霎时间，一切阴影、黑暗都消失了。整座回收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乔纳森晕倒在地，两位泡泡矮人不知所踪。
飞鱼号虽然被鼓捣了一晚但没有大损，游闲将它重新唤醒，以最快速度启动星舰向天外飞去。
确认离开了浮台的干扰范围，他松了口气。
回头看到谢尔兰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坐在桌边发着呆。
游闲犹豫一会儿，上前，“那两个矮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回地下了。”谢尔兰看上去心不在焉。
“那就好。”
“别担心，我还没发昏到把他们也牵扯进来。”
说这话时谢尔兰语气不善，游闲挠头，不知该怎么安抚，对他说：“别想了，事情做了就做了，大不了又被通缉，咱们反正有经验。在飞鱼号上不会被追到的。”
谢尔兰恼火，“我没杀人！”
“做好最坏的打算嘛。”游闲安慰。
谢尔兰心想你懂什么……处刑执行官手上怎么可能没几条命，何况乔纳森死没死他心里有数，记挂的不是这个。但也懒得解释，偏过头去。
游闲在身旁坐下，叹气，“你在所有人面前表演和那个少爷达成合作，咱们是不是要澄清一下啊？不过澄清了估计也悬，别人估计会说咱们在狡辩。”
谢尔兰说：“我有办法，以后再和你说。”
“好吧。”
两人挨着坐了许久，各怀心事，都不再讲话。
游闲站起来，“我先去休息了。”
他声音低落，转身走出去。
谢尔兰应付地点点头。
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他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点开终端便弹出无数信息，一键全部关闭，调出热闻栏目对锥形碑星舰维修厂的实时报道：嫌疑人昏迷在回收站内无生命危险，相关证据调查中，欢迎知情人士提供情报。
不，不是这个，但到底是什么？
谢尔兰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呼出一口气，也去洗漱休息。
短暂的午觉醒来，游闲发了高烧。
谢尔兰在驾驶室后面的客厅内发现他，他躺在单人床上蒙着被子，一拉开才看见脸都被烧红了。
用医疗仪给他医治完，谢尔兰怕他难受没去移动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游闲说话带着浓重鼻音，“我好了，你别守着。”
“等它起效果了我会走的。”谢尔兰说。
对于非急性的症状医疗仪都以更平和的方式进行缓解，争取对人体的损害最小，起效也是温和地慢慢来。谢尔兰量了次他的体温，和一开始相比没多大变化。
游闲裹着被子，嘀咕：“别老看我，自己打开终端玩会儿呗。”
“刚刚玩了。”谢尔兰抱着胳膊，“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睡会儿吗。”
“你在这里我睡不着。”游闲有点扭捏。
“发烧了你还这么精神。”
“是啊，你不知道吗？有时候发烧反而更清醒。”
“不知道，我没生过病。”
“真羡慕。”
偶尔生个小病之类的谢尔兰也挺向往，可惜他的体质最多感到不太舒服，真正生病是称不上。
他往后微仰，看到附近的书架，想了想，“那我给你念念书吧。”
“好，”游闲开心，“你看的书都很催眠。”
谢尔兰不置可否，起身去书架挑拣，弯腰时看见一本薄薄的书，非常眼熟。
他拿出来翻了翻，一本童话，扉页有着游闲歪歪扭扭的签名。
看见这个签名，记忆便苏醒了。最初上这艘贼船时不小心把这本书碰掉，从扉页得知游闲的名字。
他拿着童话书坐回原处。
游闲打了个哈欠，看清他拿来的东西，“咦？我小时候的书。”
“是啊，到点了，孩子们该睡觉了。”谢尔兰翻开书本，给他念诵上面的文字。他的语速没有放缓，也并不抑扬顿挫，和平时说话别无二致。
这是一本讲述人类起源的童话。传说很久之前，所有的人类都还是普通人，比现在最孱弱的
Ⅰ种人类更弱小更无知，居住的行星面临星球相撞的危机……
“这部分都是历史书上的。”游闲插嘴。
谢尔兰点头，“是的，不过谁知道真假，也许历史书上也是假的。”
还没等到相撞行星就爆发了大灾害，幸存的人类们聚集在一起建造驶向太空的船。那艘船又破又小，比最便宜的星舰更简陋，连进行虫洞跳跃的资格都没有，在浩大的宇宙中随时可能翻覆。
“那时候的人真勇敢，换我肯定不愿意上去。”游闲又说。
“你要是上去，整艘舰没等找到下一颗星球就撞坏了。”谢尔兰想到他一口气穿梭数个虫洞的驾驶风格。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在的话一定随便它飘到哪里都不关心。”
谢尔兰随口说：“飘到谧影故乡我还是会关心的。”
游闲哼哼两声。
蔚蓝的母星目送小船越走越远，在身后轻声告别。有了它的祝福，满载幸存人类的简陋小船逢凶化吉，三千年后抵达第一个宜居的星球。勤劳的人类在新家园种下一代代传下来的树种，远古之绿在头顶发芽。
“据说最初人类所在的星系在一个特别偏僻的角落，你知道「寂静公园」吗？”
“是个缺乏生机，运转非常缓慢的星系。”
“听说人类的起源星在那里。”
谢尔兰回想片刻，“不一定，人类的母星后来与行星相撞，好像还经历过不少次碰撞，说不定已经毁灭了。”
“有这回事吗？”
“文献记载离开起源星的最后一批人类制作了信号接收装置，曾经观测到大型冲击，地壳变化翻天覆地，能找到的最后的记录显示行星整体规模变大，海水漫涨，早就脱离了原来的恒星坐标系。”谢尔兰说。
游闲傻笑，“骗你的，我早就知道了。”
谢尔兰挑眉，“装的吧。”
“是真的，你往下读。”
经历多年的繁衍生息，人类终于在宇宙中安定下来，活动范围逐渐扩大，并诞生了许多新生的人类。但对于那颗蔚蓝的母星许多人心中仍有挂怀，但按照先辈遗留下来的坐标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颗行星，原来母星早就不知所踪了。
“我小时候就知道。”游闲洋洋得意。
谢尔兰叹气，“我还以为你小时候最多读读星舰维修手册之类的。”
游闲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泪水，伸手揉了揉。
亿年后的夜里，人们在星球最大的树下围着火堆跳舞，天空划过流星，人们向它许愿人类一族的昌盛。他们不知道划过天空的流星正是人类最初的母星，流星的尾巴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呼应心愿。
“……闪烁的蓝色渐渐熄灭。对未来抱有的希望，正是起源星的永恒坐标。”
谢尔兰合上书本。
游闲安静地躺着，双眼闭起，呼吸平和。
再度量了次体温，已经稍微退减了一些，开始起效果的时候往往是最困的。
谢尔兰把童话书放在手边，垂眼看他。
睡梦中游闲全然放松，因此信息素的释放全凭自然，从故事的中段起谢尔兰就察觉了空气微妙的变化，这让他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刚才遗忘了的很重要的事。
游闲的发热期。
他俯身拨开另一人的额发，手心滚烫。这个人的体温变化不只来自于发烧更来自Omega的体质，即使睡着也似乎做了噩梦一般微微皱眉。
Alpha更具攻击性的信息素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将睡着的人包围。
游闲呼吸变得急促，难受地翻了个身。
这种程度的信息素补给到底够不够？谢尔兰没经历过，因此没有把握，但对他来说这是从未释放过的极致。
Omega的信息素也影响着他，他缓缓调整呼吸，确保自己神智清醒，等游闲的反应渐渐平静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童话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