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铃简

3、第 3 章

　　柳静云第二天也没睡懒觉。
　　她还记得那师姐说的事，一大早从村头到村尾走访了一遍。谭忘苏家位置偏东，属于偏上加偏。平常就没乡邻来往，柳静云又是刚来，一路走过，都没人和她打招呼。
　　不过这样也好，省去许多时间。
　　清水村四面环山，地势低平，有条小河从中间蜿蜒流过，湖水清澈，流速不快，常有人去河中捕一些鱼虾。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地方虽然偏僻，倒也称得上物产富足。
　　只是这里的住户都是农民，茅屋窄房，竹篱土瓦，从东到西也不过二里地，怎么看都不是有宝物的样子。
　　她挨家挨户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途经村长家时，发现一小女孩蹲在门口玩泥巴，捏了三个土偶，分别是父亲母亲，还有她。
　　柳静云见四周没人，心念一动，上前聊了两句，还用柳条编了四个花环给她。
　　小女孩不过十一二岁，自然欢喜有人和她玩，又在成亲那日见她是谭家的娘子，心里更多一分仰慕。
　　于是柳静云就这样得到了她在清水村第一个朋友。
　　但这还不够，她把目光放在了古往今来最强消息传播组——树荫下聚成一团的阿姐阿妈。
　　和这些人谈起来，说容易也容易，柳静云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看的猎奇新闻只多不少，便依葫芦画瓢编了些瓜给她们听，小山村里的人们自然是听得有滋有味。
　　甚至有人夸她讲得比县城里只会讲知乎者也的老先生精彩。
　　这也给她提供了新思路，不如去讲讲话本卖卖艺，反正都一份工作多一条出路嘛。
　　不过目前还得将这念头暂且压下。
　　柳静云成功交换到谭忘苏的情报。
　　谭家自几十年前就一直待在村里，这点倒是没错。
　　可疑的是人们都说，谭忘苏这个儿子却不常见。
　　他幼时去县城读书，长大外出务工，几年才回来一次，直到最近谭家父母去世，才回到村里常住。
　　虽然见得不多，但熟悉后大家都从心里敬佩他，村里唯一识字的人，性格温和，谁家有个信件都叫他来写，自然人缘很好。
　　柳静云便问:“他之前在哪打工，有谁知道么？”
　　“这个倒不清楚，估计是很远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几年回来一次。”
　　“村里有谁是新搬来的吗？”
　　“没有，清水村这样偏僻，哪有人来呢。”
　　“好，多谢诸位婶婶了。”
　　她对清水村的初步调查就到此为止，听他们描述，问题就出现在他离家的那几年。柳静云忽然冒出个大胆想法，谭家父母去世，村里又没人见过他，那么这个谭忘苏，真的是谭忘苏吗？
　　她被这个想法激起一身冷汗，不由搓了搓胳膊，强迫自己忘掉这些可怕念头。
　　毕竟谭忘苏对她很好。
　　日影西移，还剩下半日。忙活一上午滴水未进，柳静云舔舔干涩嘴唇，推门进了厨房。
　　烧火用的炉灶，案板，墙高的干柴以及角落捆成一团的白菜，就是厨房的全貌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缸里还有米，可以做碗粥，炒个青菜。
　　她靠近炉灶，才发现有些温热，灶膛里有些炭火还冒着红光。柳静云疑惑地掀开锅盖，锅中只有一碗药。
　　柳静云一愣，摸了摸碗沿，还温着。
　　谭忘苏卯时起床，还有时间给她熬一碗药？
　　她不知是什么心情，这个人好得有些太不符合常理了。
　　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夫妻，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吗？
　　她再看那碗药，只觉得温度连着指尖烫到心底，整个人像裹在云里，颤巍巍地。但只是一瞬，再去寻觅时已经消失不见。
　　坏了，柳静云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自然知道方才那一瞬代表什么，只是在这陌生世界，活下来才是唯一的目的。
　　柳静云不知该怎么办，倒掉总归太浪费，反正是为自己身体好，干脆端起来一饮而尽。
　　谭忘苏傍晚归家，踩着乡间羊肠小道，背负书篋一步步走着。浓墨夜色中，天地间一片寂静，偶有犬吠远远传来。
　　他就家在村头，一眼就能望见。
　　往日都是紧闭的木门这次却开了一角，有道纤细身影正立在竹篱旁。
　　谭忘苏凝目望去，登时一愣，那人正是柳静云。
　　“回来了！”
　　谭忘苏不动，柳静云却瞅见了他，脸上露出一个笑，手臂高挥:“喂——”
　　他正了一下神色才继续走来:“等多久了。”
　　“刚出来，吃饭了吗？”
　　柳静云自然而然接过他背后书篋，却没成功。
　　谭忘苏丝毫没有递给她的意思，径直走入门中。
　　柳静云觉得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只是也说不清，紧步跟上:“今天卖了几张画？”
　　“一张。”
　　“那就是十钱。”
　　谭忘苏将书箱拎到檐下，这才从兜里摸摸，掏出十个铜板来。
　　“唉。”
　　没想到这书呆子还挺上道，竟然主动把银钱交出来，早知道就不在门口等了。
　　柳静云喜笑颜开，感觉离活命又近了一步:“我替你存着，饭做好了，还热着，快去吃吧。”
　　谭忘苏却没应，转身钻进了厨房。
　　锅里的确热着菜，但卖相不好，已经有些蔫掉。除此之外还有一碗粥，两张烧饼。
　　柳静云倒是没亏待他，生怕吃不饱，跑到村口去买的热乎干粮。
　　他没有动，半靠着木门，有点热，借着这股劲狠狠搓了一下耳朵。
　　门外，又响起柳静云高昂的声线。
　　“谭忘苏，别忘了我的豆子！”
　　翌日，柳静云醒来，果然在床边发现一袋黄豆种子，并些许剩下的银钱。
　　她数了数，还留有许多，估计他连午饭钱都没带走。
　　那他岂不是要饿一天肚子，想到这，柳静云几乎就要翻身下床。
　　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窗外，动作忽然就停下来。
　　真的很神奇，虽然所有的天空都一模一样，但每次看到总会想起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算了。
　　柳静云皱了皱眉，反正他还有张叔。
　　现在是刚刚入夏，天气还不十分炎热，左右今日无事，她也没闲着，当即收拾好空地，开垦松土，浇水施肥。
　　面积的确不大，估计有个十平方米，按每亩产量算，能种三斤豆子。
　　午时喝完汤药，又给自己炒了一道青菜，她做饭全凭上一世的残存记忆，味道中规中矩，划在能吃的范畴。
　　柳静云咬着筷子，又想起谭忘苏，心中思量，要不试试做盒饭呢，每天带去吃，方便又实用。
　　她上一世打发时间常看人家做盒饭的视频，忽然有些心痒痒。
　　盒饭首先考虑的就是饭盒，如果来来回回背着书箱，再提个食盒跑十几里地实在麻烦。
　　只是现代饭盒多是塑料，到了这估计只能用铁，积蓄又要少一部分，柳静云有些心痛。
　　图纸不难画，村里也有工匠，傍晚就完工了。共有两层，宽度厚度都正合适。
　　柳静云回到庭院逛了一圈，找寻有没有合适的食材。
　　她打算做些量大方便的主食。
　　四个铜板买的白面馒头，从中间切开，铺上一层青菜，一层番茄，再加两片腊肠，就成了家庭版汉堡包。简单实惠，美味可口，饱腹还不容易损坏。
　　柳静云做了四个，他和张叔每人两个。
　　木盒底层盖上白布，装好并配了一个水袋，里面是翻出来的一些陈年茶叶。
　　谭忘苏回到家，柳静云正好完成最后一步，顺手便给他递了过去。
　　掏铜板的手一顿，“这是什么？”
　　柳静云抹抹额头，笑道:“午饭，你和张叔都有份。”
　　午饭……
　　谭忘苏低头看着手中银色铁盒，很新，还散发着刺鼻的铁锈味。柳静云用茶水泡了许多遍，又在里面铺了几层纱布，以防污染食物。
　　她又给他带了一个惊喜。
　　谭忘苏僵着脸，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好半晌才低低说出一句谢谢。
　　柳静云还以为他不喜欢，作势要夺:“怎么？嫌我做的丑？”
　　谭忘苏轻巧一躲，掌心紧紧贴着饭盒。
　　“我的了。”
　　“扣死你。”
　　柳静云笑了，拿胳膊肘怼他:“唉，中午吃的什么，是不是赊账了？”
　　谭忘苏神情淡淡:“烧饼。”
　　烧饼？
　　柳静云愣了。
　　他没钱买什么烧饼，难不成是昨晚的剩饭？
　　柳静云还在怀疑，他的肚子恰到好处发出一声咕咕。
　　谭忘苏捂住身体:“抱歉，我去吃饭了。”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柳静云一时无语，虽然家里是穷点，但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这人过得也忒艰苦了点，她拿的是什么恶毒继母的人设吗？
　　就算知道两人日后会反目成仇，此刻也生不出一点敌敌意来。
　　甚至有点气笑了。
　　她把刚刚掏出来的铜板塞回谭忘苏手里:“拿好，给自己买点吃的。以后日奉超过十文再上交，没有就自己留着。”
　　谭忘苏忽然沉默盯着她，问道:“你不买新衣服？”
　　柳静云一听就来了气，双手叉腰:“你以为我朝你要钱是干这个？”
　　谭忘苏罕见地皱起眉，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你跟着我，过得很苦。”
　　柳静云还气呼呼:“你知道就好。”
　　谭忘苏眼神一暗，刚要说些什么，就听柳静云继续道:“苦是苦了点，不过日子还算凑合，我挺开心的。”
　　她说这话时，偏过头去，但仍然能看到乌黑发丝缠绕着微红耳尖。
　　谭忘苏嘴角微微勾起。
　　不会一直苦，你想要什么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