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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此刻那堆顽童,手执焰火聚集在了学堂门口,确定所有的夫子都离开了墨烟斋,只有墨夫子还在,不过薛磊不久前还看到墨老夫子去找了账房先生,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张文宣做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把焰火点上,直接扔向云翳。此刻才发现情况不妙的云翳,根本无处可躲,看着张文宣得意的笑脸,他一脸的冷漠,只是将书紧紧抱在怀里,那是夫子的藏书珍本,弄坏了可是会心疼的。

      焰火快落在他身边时,一个黑影将他拥在怀中,让人始料未及的,墨夫子竟然出现在了学堂。

      一阵霹雳啪啦的声响过后,张文宣才发现那些爆竹几乎都在墨夫子身上炸开了,此时墨夫子的袍子袖口已然是稀稀落落的口子,右手上几片红火的炸伤痕迹,看来着实不轻,大概有段时间不能执笔了。

      云翳小心翼翼的握住墨夫子的手,比伤在自己身上还疼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不会躲吗?”墨夫子又气又恼,很难想象若不是为了给云翳今日的工钱而来寻他,会是什么后果。

      云翳没有回答墨夫子,他看着墨夫子手上的伤,再抬头恶狠狠的瞪着张文宣,看得张文宣胆中生寒,连忙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墨烟斋。

      为夫子上过药之后,云翳便被墨夫子赶回了云府。小洛见云翳神色忧郁,脸上隐隐还有些泪痕,料想是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他将热好的饭菜端上了桌“怎么了?”

      “我记得,爹爹的官印可是皇帝钦赐御留的吧?”云翳并未解释,反而不着边际的问道。

      “是,是吾皇给予云家的恩典,以昭示老爷生前的功勋。”小洛琢磨不透云翳想问什么,据实答道。

      他刨了口白饭,夹了些菜在自己碗中“帮我去找出来吧。”

      “少爷,那东西可贵重呢,是要用来做些什么?”虽然不是不相信现在的云翳,但毕竟是御赐之物,稍有差池,便是灭族之祸。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云翳将目光投在了门外的黑暗之中,一丝阴冷从他眼中流出。

      第二日,张文宣一瘸一拐的被人扶至书斋,据说是前一晚被张则俊罚了跪,不过看样子,十有八九都是双簧戏。

      至于墨夫子,只罚他们抄了《四子书》,并且亲身言教了一番了事。云翳则是跟没事人一般,不着喜怒的继续做他的手记,看他的书,只是,他桌上多了个玉制的官印,是上好的红玉,经宫里的能工巧匠给雕琢的帅印,印上的麒麟作势欲扑,栩栩如生,好不威猛。

      学堂里的童生们,大都是为了当官才读书的,又都是些小孩,自然对那个官印充满了好奇和憧憬,云翳也不吝啬,让他们轮流把玩,致使他一时成了学堂中的中心人物,连张文宣身边的几个跟班,也忍不住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此一举深深刺痛了张文宣的虚荣心,大声吼道“哼,就他那个破官印,比我爹爹的不知差到哪去了!”

      只见云翳回过头来,看着张文宣,带着一脸的嘲笑,仿佛是在说“又不是你的,你敢拿出来看看么?”

      面对云翳明目张胆的挑衅,张文宣岂有不接之理?当晚便找张则俊要宰相印看看,岂料张则俊想儿子年幼,怕摔了去,不予他看。张文宣哪里肯作罢?待他爹爹就寝之后,偷偷摸到了张则俊的书房,将官印偷了出来。

      当张文宣将那个鹤印带至学堂时,自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那是枚墨玉雕的印,同样十分精致美观,印上的仙鹤张弛有度,隐隐有欲飞之象,为表自己的大方,张文宣也让跟班和同窗们轮流观赏鹤印,各种奉承与赞美之声让张文宣顿生飘飘然感,更令他感到满足的,是竟然连云翳也加入了那堆追捧者中。

      “好印!好印!”他带着由衷的赞叹说道。出自当世名家之手的雕刻品,怎会有不好一说?

      张文宣很满意云翳的表现,以至于他将印大方的举在了云翳面前,想让云翳拿着好好鉴赏一番。岂料云翳并没有打算接过鹤印,反而眯起了原本又大又圆的眼睛,盯着鹤印的一角仔细打量。

      “咦?张公子?这印上,怎么有个缺口?”似乎在反复确定过后,他有些惊讶的问道。

      张文宣顿时脸色煞白。什么?缺口?他原本打算炫耀完之后便偷偷将印放回去的,印上有缺口,一定会被张则俊发现。而且,任谁都知道,朝廷给的官印,是不能损毁,丢弃,沾污的,那都是不忠之意,是要受朝廷责罚的。

      他将印翻了过来,果然见印底的边缘,少了那么一小块,不知是磕哪给磕坏了。

      “哎,可惜了”说罢,云翳丢下一脸茫然的众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看那些所谓杂书,至始至终,他都未曾碰过那枚鹤印。

      接下来的几日,张文宣均是面色如土,而云翳也是莫名其妙的便被墨夫子罚了,抄了《四子书》一百遍不说,还在十日内不准借阅书库的书――这对云翳来说堪比死刑的惩罚,居然没有招致任何的反抗。

      三日后,张文宣告假,原因自然是因为他私扣官印,私扣官印的理由自然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缺口。虽然私扣官印是死罪,不过世上哪有跟儿子较真的老子?于是受到过度惊吓的张则俊将同样受到过度惊吓的张文宣狠狠的抽了一顿,一是为了那个失踪了三日,差点让他们全家掉了脑袋的官印,一是为儿子不争气,居然被云家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泄恨。

      在将儿子抽得哭天抢地半个月之内都下不了床以后,还气愤的警告他,千万别再招惹云翳,现在在学堂里,张则俊不方便出手,以张文宣的程度,更只能受云翳摆布,别再去自取其辱,给家里添些乱子了。

      其实,稍微看点旁书,或者接触过官印的人都是知道的,制作官印的工匠本生,为了防止盗用官印的情况发生,在雕刻完成后,会将印沿磕一个自然的小缺口,以作鉴别真伪印迹的区分,时常看些旁类杂书,又保存着父亲官印的云翳,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不过是借机略施小惩罢了,只是,他这番戏耍,却都落进了张则俊的眼中,埋下了祸根。

      自从张文宣在云翳手上栽了大跟头之后,他便不敢再靠近云翳。也因如此,学堂里的气氛活络了许多。

      少了那堆吵闹的蝇虫骚扰,云翳的书看得也舒心许多,三月十分,还有些春寒料峭的时节,凉州州学行了科考,云翳毫无疑问的拿了第一,取了秀才的名额,墨夫子自然是打心底里高兴,还当着众夫子的面说,恐怕,凉州要再出一位十四岁的举人了。

      但云翳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原因,似是因为他院子里那些花。约莫二月底的时候,院子里那几株玉兰,争相开了,莹白的花瓣如同其名,净白如玉,点缀在那些青黑色的树干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看着那傲然于二月寒霜中的素玉,心中竟是一股莫名的酸楚,仿佛在灵魂的深处,萦绕着触摸不及的悲哀,痛彻心扉,却又不着边际。

      万物苏方始,素玉已先行,携赴宴清风,同饮寒霜露。疏影墨趣,不绘而韵;傲然莹莹,不染而娇。无叶之纷纷,独幽芳而四溢,无春之嚷嚷,独凄凄而不群。

      那独自立于天地间的纤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昭示着什么。提醒着什么,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袭白衣,立于玉兰之下,凄楚孤寂,无助怅然。只是当他回过神来,那方依旧是一缕明净的月色,不着旁物。

      三月二十六,云翳行生辰的时候,在街头看见个灰头土脸的小孩,瘦削可怜,便抱回家里来吃东西,这不抱不要紧,一抱又牵连出四个“难兄难弟”,偏偏云翳心底软,牵进了门就舍不得再赶出去了,这便留下了他们。

      而不过才十余日,他们便又拾了一名三十余岁的男乞,云翳自然是照单全收。

      云府是热闹了许多,可为了养活他们,他把以前的衣服首饰统统当掉了,又吩咐小洛帮他们裁四季用的新衣,还要好料子的,吃的也是营养丰富,为了让他们能吃上荤菜,云翳已经躲到房里吃东西去了。再算上那些器具用度,他现在已真真个两袖清风,靠着每日文职赚的银两过活了。

      而近日里,也不知是大堂里上了荤腥的缘故,还是他刻意缩衣节食,吃得是越来越少,脸也显得有些瘦削了,看得小洛那个心疼。

      好在不久后州学给秀才们发了些饷钱,云翳才不至于喝了西北风。而这被拾回来的男乞,名叫李二,竟是名上好的素厨,即便是做的荤腥,只要不入口,放在云翳跟前他也压根闻不出一丝的血腥味儿。

      看着堂屋桌上五花八门的菜色,根本见都没见过,有些连材料也分不出来,云翳趴在那些菜上闻了又闻,一副垂涎欲滴的摸样,也不管在旁偷笑的众人,抢了副筷子就准备开工了。

      “有白若雪不具寒,有红如火不灼舌,尚待入口,清芳已夺魄。好香好香!”夹了一口豆腐塞进嘴里,温润嫩滑,竟还含着些许莲花的香味。

      李二本是萂荣人,自十七年前萂荣国灭之后,便流浪于桉国。

      十七年前的萂荣原本是桉国的邻邦,曾经辉煌一时,书上有载,金瓦玉阶,银裳翠屡,以金银易物而不识铜铸。

      可惜昏君李恬只顾着自己的长生不老丹,不问朝政,最终还害死了太子李子卿,因他谎报军情而导致国都平阳兵临城下,被大儿子以及群臣废黜绞死,大皇子李子俊登基称帝,与萂荣朝臣以及二皇子李子旭,连同太子李子卿的尸身同守平阳太和殿,身亡殉国,宁死不屈,贞烈忠杰,于世上留下一段凄惨的佳话。

      李二哥精湛的手艺不过几日,便成了凉州的招牌,吸引了众多串门的食客,其中不乏奇怪又厚颜无耻干脆住下的人,例如,那名奇怪的和尚。

      其实那是一个无论走到哪,都会第一时间吸引女性视线的和尚,黑色的眼睛透出奕奕神采,挺立而不觉突兀的鼻,厚薄均匀又时常挂着一丝邪恶笑容的嘴,脸上的线条该柔和的柔和,该刚毅的刚毅,没有壮汉那般厚重的棱角,又不似女人般柔媚,堪称翩翩公子典范的一张俊颜,配上高挑健硕的身形,连年仅九岁的沐梨都红着脸不敢再看他第二眼。

      偏偏这么个天生风流的长相,却是个和尚,还是个嗜酒贪吃,无赖,厚颜无耻的和尚。

      最让人不齿的,是他的名字,按理来说,作为一个和尚,当取作法号,他却用的是俗家姓名,俗家姓名便罢了,名字居然叫君不再。

      “你什么名字不好取,居然用上仙的名号?”小洛看君不再是十分不顺眼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那张无赖又好看的脸。

      “你们家少爷用得,我就用不得?”又灌了一口酒,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笑容,整个人躺在云府主屋院子里的树枝上。

      小洛翻了他一个白眼,看了看身边擦得亮澄的椅子,一副“你要是上仙我就把这椅子给吃了”的表情。

      再看君不再,一脸玩味的看着小洛,似乎就等着看他吃椅子了,气得小洛直想把手里的水桶扔在君不再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

      说起上仙,在这天下,恐怕无人不知,当是家喻户晓的古老传说。据说在许多年以前,世上还是一片混沌境界,焦黑的土地上盘亘着无边无际的火海,黑色的灰尘占据了世上所有的角落,所有的元神都找不着落脚的地方,而在这些元神中,有四个极其强大的,他们终化人形,并用他们的无边法力为元神们清理了这个世界,一位是以己身的自由为代价,将所有的火焰锁进深不见底的地底的龙神炎姬,一位是重塑大地,给予土壤,岩石,造就了高山,深谷,并终身不断的修补大地的君不再,一位是给予万物恩惠,创造了水,河流,湖泊的流莺,一位是给予了天空,日月星辰,风云雨雪的云翳。

      相传云翳与流莺是孪生兄弟,然而,云翳却早逝许多,据说是因为他太过善良,对苍生之求必然有求必应,导致元神耗尽而亡,也因为如此,云翳的翳字,有十几种写法,传到如今,也不知哪个字才是对的了。至于炎姬,从没有人见过,君不再,则是见着了也认不得,于是二人也逐渐的被人们淡忘了,时至今日,只有流莺还住在修仙圣地天枫山,偶尔教授一下人们仙术。

      所以,基于此,现在的云府里,常能看到两位[上仙]出没活动。

      不过对于云翳来说,云府热闹了反而心情是极好了,而且不知怎的,他与君不再十分投缘,尽管性格极其南辕北辙,却几乎无话不谈。

      这日,书斋里发了些粽子与秀才们,云翳便早早的出了墨烟斋,吃的东西,自然是越早越好,一阵春风拂面而过,还携着淡淡的荷叶香味,温暖的阳光落在白色石板铺就的路面上,由于时间还早,街上还算热闹,些许与云翳认识的人时常转身与云翳打招呼,他都一一应了。

      正与人说话间,却突然发现有人顺了王员外的银子,那人看起来约摸十七八岁,齐肩的头发被一段红绳系在脑后,眉目清秀俊雅,身形高挑,只是略显单薄了些,一身蓝黑色的衣衫,看起来颇有[江湖人士]的味道,如果不是云翳亲眼所见,他绝对不相信这样的人居然会偷盗。还不待云翳喊出声来,黑衣少年已经转过了街角消失了,速度之快,令云翳瞠目结舌。

      虽然王员外的名声是很不好的,但毕竟是做了受害者,好管闲事的云翳也没多想,跟上去想提醒一番,却见了王员外与漆家婆婆在说什么。

      “员外爷,老奴做了两年长工的工钱一百二十两,不是说今天给结了嘛?”漆婆婆手有些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王员外。

      “结,当然结。”他语气中有许多不耐烦,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突然一脸的惊惧,再次十分仔细的摸遍了腰带。

      一盏茶过后,他黑着脸,有些好笑的看着漆婆婆“你的银子被人给顺了,应该是那个十七八岁的黑衣小子干的,你去问问他吧”说罢转身就走,任凭漆婆婆在他身后一直追喊也毫不理会。

      要知道,以漆婆婆的身份去状告王员外,只有自己吃苦头的份,而且王员外,也并不在乎什么名声,看来两年的工怕是要白打了。

      云翳看在眼里,这时要她去找那个人,先不说就凭[黑衣小子]这点线索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了,别人不承认,她也毫无办法,毕竟,人家顺银两的时候,钱还在王员外身上呢,说没偷她的,也不算说谎吧?

      念及此,云翳连忙把自己的钱袋掏了出来,将里面的碎银子取了放进袖口里,再在路边拾了几块大小重量合适的石头塞进了钱袋,系好口袋,便往少年消失的方向寻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寻了四五条街后,他又看到了那名少年,他此刻正站在一个小摊前,似乎在挑选东西,云翳远远的看了他一眼,让钱袋尽量松的挂在腰带上,而且是极其显眼的位置。其实就云翳的打扮而言,上好的墨玉簪子,华贵的丝绸料子做的儒衫,再加上又白又嫩,怎么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样。

      他慢慢的走到黑衣少年旁边的一个摊点上,卖的都是些小点心,他开始装作挑选点心,顺便[不小心]把钱袋弄掉,并且[不小心]的没有发现,然后没有选到任何喜欢的点心,转身离开,再到别的摊点上去挑选东西。

      这世上谁会嫌钱多呢?云翳也不回头,四周只有少年的位置能看到他弄掉了钱袋,并且也只有那个位置能正好看到落到地面的钱袋,不过凭现在云翳在凉州的声望,自然不会有人随便占了他的便宜。

      黑衣少年看了看四周,似乎其他人根本没有看见,心中一阵窃喜,心想今日当真走运,弯下腰装作整理衣摆,便将云翳的钱袋拾了起来,正待转身,却发现云翳一脸愤然的向他走来,当然,那只是一般人看到的,在黑衣少年的眼中,此刻云翳是一脸的诡异坏笑。

      他正想将钱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起来,却被旁边的摊贩一句“呀,这不是云公子的钱袋嘛?”砸晕在了当场。

      “你这人倒是生财有道啊?”云翳不咸不淡的挤兑了他一句“劳烦兄台把云某的家用还我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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