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严寒》音妶

2、家族危机

　　冰之域位于大陆北部。

　　这里的风凛冽刺骨，尤其在万籁俱寂的冬夜，从最北方盘旋而来的寒流，穿越冰之域广袤的大地，刺透北利雪原厚重的城墙，再横穿陌桑郡鳞次栉比的房屋，最后直击北利陌桑家族的城堡。

　　整个冰之域如同其名字一般，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朦胧的夜色下，点点雪花在空中飘洒，路上被踩碎的雪碴和皮靴之间摩擦出叽喳声，回荡在漆黑的夜空。

　　孙图安穿着黑色大衣，走在靠后的位置，嘴里吐出的热气瞬间消散在空气里，“如果不是为了取得他们对你的信任，我是真心不赞同你接下这个活。”

　　云锦疏的脚步声在簌簌雪夜里显得很轻，如果不仔细去听，或许当她走到面前的时候，还会让人吓一大跳。

　　她并没有回话，只是将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默默往前走。

　　“这个天真是冷得不像话。”孙图安嘴上在埋怨，脸上却挂着比雪夜还冷的讥笑，“真想不通，你明明是北利陌桑家族的大小姐，这种天气本应该在暖和的卧室里睡大觉，现在竟然在这里挨冻。”

　　半晌，越是看她不打算搭茬，孙图安就越发替她感到不值，“如果每个家族的大小姐都是像你这样的待遇，真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高兴。”

　　这句话攻击性十足，云锦疏尽管没有停下显然有目的可循的脚步，不过终于愿意对这句话予以回应。

　　“守护北利雪原是北利陌桑家族每个人的责任。”这无疑是坚定的信仰，然而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只是一句不得不提的玩笑话。

　　孙图安因此发出一声嗤笑，“这句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还有点可信度，毕竟他们从小就接受这种信仰的熏陶。你回到家族才多久？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被洗脑。”

　　“你不是很清楚吗？”云锦疏头也不回地在黑夜里走下去，“我回来那天就跟你说过，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必须接受这种信仰。”

　　“锦疏。”孙图安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最后咬着牙恨恨道：“我当初就不同意你答应他们让你回来的要求。在这里，所有人的欲望都是无底洞，天理部已经是举步维艰，你回来这里，究竟能改变什么呢？”

　　云锦疏目视着前方，语气铿锵，“凭借一己之力，我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正是因为知道，才不愿意你回来。”孙图安望着遥远天际的黑暗，惆怅惘然，“你的愿望也是天理部的愿望。可我们这么多年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都想得到解脱。”

　　“解脱这个词很微妙。”云锦疏道，“要么自己去死，要么……别人去死。看你们怎么想。”

　　“当然是后者。”孙图安的表情变得自豪起来，“我很高兴小少爷会有这种想法。最令人惊讶的是，这还不是我教的，是他血性如此。所以他八岁坐上天理部的当家宝座，我是一点都不担心。”

　　“但是这么多年你却没有少操一点心。”走到一堵城墙之下，云锦疏沿着登上城墙的石梯往上看，一支巡夜的小队正从上面走过去。

　　“这是我应该履行的职责。”这次换孙图安走在前头，领着云锦疏走上城墙。“这里就是北利雪原隶属于天理部管理范围的城墙。”

　　登上瞭望台，高山深林的轮廓在夜色里是一片灰蒙，但是不难看出被大雪覆盖的模样，因此也很难探究，有没有一些有趣或者危险的生物在其间横行。

　　“狼族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这段日子它们很猖狂。”孙图安警惕的目光观察着远处，试图看出狼群出没的痕迹。

　　“做好我们管辖范围内的防护就足够了。”云锦疏道。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最近被狼族骚扰，部里的伤亡情况如何？”

　　孙图安动手检查起瞭望台上的通讯设备，头也不抬地说道：“要论起最能守护北利陌桑家族信仰的，看来还是咱们天理部。比起在狼族侵袭下伤亡惨重的另外三个部族，我们这里简直好得不止一点。”

　　“伤亡惨重？”云锦疏对此有些不可置信，“狼族的能力固然很强，听说其他三个部族的实力也并不差，怎么会这样？”

　　然而对此孙图安并不觉得奇怪，他在瞭望台上视察着走了一圈，最后在她面前停下，“所以我才会说，要论守护家族信仰，天理部最为问心无愧。”

　　“你的意思是说，那三个部族有异心？”

　　“有没有异心我还不清楚，总之他们都不想当出头鸟，甚至还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云锦疏重复这句话，发出冷笑，“这年头，谁都有可能是鹬，也有可能是蚌。就是想做渔翁，还有点难度。”

　　男人露出赞同的微笑，“那我们天理部呢？你打算带我们天理部做什么？”

　　云锦疏没有回答，因为她察觉到一丝比冬夜还冷峻的杀意。

　　几乎在她作出战斗准备的两秒钟之内，孙图安手中飞出一只如同钢针般的飞镖，将城墙下二十米外一只伺机而发的白狼从胸口处贯穿，钉在那棵高大的樟树上。

　　它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也有可能是传递危险的信号，总之四周草丛上的雪在迅速抖动落下，往深林隐去后又归于平静。

　　“它们又来了。”孙图安将几根指尖聚拢在一起轻轻摩挲着，仿佛刚刚发出的暗器快速到让指腹微微发热。

　　尽管他很轻松就解决了其中一只，实际上他们都很清楚，那只是狼族部队里的斥候，只为打探消息而来。

　　遇到普通人它或许是王者，然而当遇到真正的猎魔师，它就只能被看作是磨刀石。

　　棘手的还是隐藏在后面的那些，他们生于黑暗，也行动于黑暗。

　　刚刚的撤退痕迹云锦疏完全看在眼里，其规模并不小，如果当真引发冲突，两败俱伤已经是对这场战斗最保守的估计。

　　“它们的攻击频率如何？”云锦疏问道。

　　孙图安站在墙垛中间，凝眉冷视着深林，“这个星期基本上每天都有狼族进行骚扰，每天大概一到三次，规模大小不等。我觉得，这种行为很像是试探。”

　　“试探？”

　　孙图安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楚。”

　　云锦疏叹气，“那看来，他们刚刚是准备发起新一轮试探攻击，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你这样的角色在场。”

　　“它们对猎魔师的畏惧程度，大概只有指甲盖这么多。”男人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云锦疏却很认真地在参透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它们背后有人作祟？”她不是很确定，所以略微惊讶与疑惑地进行猜测。

　　孙图安扭过头来看她，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他在为她一点就通的聪明劲感到高兴。

　　“从古至今，人类与动物无时无刻不是在和平相处。”他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能让动物与人类成为敌人的，只有人类自己。”

　　等深林的动静彻底消失，孙图安转身离开墙垛，“在这片大陆上，猎魔师一抓一大把，根本不稀奇。然而，能将整个北方狼族近乎十几万匹雪狼视为掌中玩物的猎魔师，可就很不寻常了。”

　　云锦疏紧随其后，“也就是说，想要找到那个人，只有先制服这十几万匹雪狼。”

　　对这种方法，孙图安只是耸耸肩，“这就是我不想让你接手这件事情的原因。你要知道，如果……”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云锦疏的头顶，望向燃烧着熊熊火光的远处。

　　云锦疏顿时察觉到他如火炽热的眼眸，转身远眺。

　　“那是海月部的地盘？”她问。刚刚回归家族不久，她还不太熟悉北利陌桑家族的城防布局。

　　孙图安嗯了一声，扭头看向角落，“我想，不出三秒钟，这台警报器就……”

　　“嘀嘀嘀。”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说话被打断。

　　因为的确如他所说，或许还到不了三秒钟，瞭望台上的警报器就开始滴滴作响。

　　旁边手掌大小的显示屏上是北利陌桑家族于北利雪原进行城防布局的微观图，亮起红点的位置显示着海月部的弯月徽章。

　　“这是向我们求救？”云锦疏还不太了解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只好事无巨细地问道。

　　“不是向我们，而是向整个家族。”孙图安很有耐心地解释着，“如果你今后打算留在城墙上履行天理部对抗狼族的职责，我建议你还是去看看的好。巡逻队的交通工具都在下面，不过我建议你骑雪地车，那样的出场虽然轰动，但是相对会快一点。”

　　二人并肩往下走，云锦疏双手插兜，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那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现在有一只鹬和蚌开始了战斗，我想是不是可以去试试，我有没有做渔翁的潜质。”

　　“这个想法不错。”正好走到城墙下的车棚里，孙图安弯腰打亮其中一辆雪地车的引擎，检查无误后抬起头与她相视而笑，“不过你要小心了，这只鹬刚刚在这里没有讨到好处，到那边自然会很饥渴。”

　　云锦疏没有骑上雪地车，因为她刚才登上城墙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马棚。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抬头便指向马棚，“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太需要隆重的登场。”

　　男人起身，无奈地笑了，但是也没有阻止她，反而关闭了雪地车的线路，“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就不陪你去了。”

　　“知道，你先回去吧。这种事我自己就可以。”云锦疏飞身上马，往海月部的方向狂奔而去。

　　直到接近火光，云锦疏才放马缓步前行，她在城墙下的景观树林里停下，站在一棵树后静静观望。

　　头顶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匆匆忙忙登上城墙的卫士身影也从未间断，想来战斗十分激烈。

　　正听得出神，一个身影嗖地从上头降落，狠狠摔在地面，背后竟还插着一支北利陌桑家族的羽箭。

　　她知道狼族不会使箭，便明白，这支箭是来自于城墙内的狼族，她友好地将其称之为——‘白眼狼’族。

　　她因为这个被自己人干掉又突然从天而降的死者愣了片刻，忽而笑出了声。

　　想要里应外合，却把尸体丢到了这边？

　　还真是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