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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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之华四
“小颖……”陶子羡颤抖的双唇中吐出近于自语的低声呼唤。柳旸忽然猛烈地摇头。“我不信，一开始撺掇着大家非参加这个恶心把戏不可的，不就是章叶颖吗？没有他，我们根本不会互相残杀。”
“没有他，我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因此我才会在第一轮提名时维护他。”郇岱平淡地说道，“你以为这些恶棍会任由我们撒娇任性，说不玩就不玩么？”
“好吧。”柳旸看了一眼被人勒住脖子的何世清，倏地紧紧揪住衣带，“你说的头头是道，第二轮就算是章……他自尽好了，可第一轮的凶手是何世兄这一点我凭什么就要相信你？”
为了整理思绪，郇岱又慢慢踱起步来，完全没有将明月天的教众考虑在内的，在他们附近自在地走动。“这个问题就是真正的酒面与酒底了。”
“之前我曾说过凶手酒杯的放置是有讲究的，只有窥破这一点，才有可能在三轮杀人与被杀中幸存，也只有这样，才能看出个人的智谋与胆识，而不是仅仅考察时运。”
“三轮中需要的酒杯分别是七只，五只，和三只。如果凶手酒杯是按固定数字来放置，那么只可能是第一杯，第二杯，和第三杯。然而，如果第一轮拿到的是掺有迷药的酒，那么根据人的习惯，第二次应当不会再去选那个数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三次有人都去拿同一个酒杯，未免太容易暴露了。无论有心的出题人，还是有心的做题人，都不会去选第一杯，那么柳兄至少是思虑无邪的人。”
这番接近恭维的发言令柳旸有些莫名的不受用，似乎总有些在讥笑他缺心眼的意味。
“既然不是固定数字，那么酒杯只能按固定位置放置，尽管最终只余下三杯，但所谓的位置并不仅仅是只有第一杯、中间一杯与最后一杯。而应当结合最初的七杯来看，第一杯已经被排除了，所以应当分为第一杯的后一杯，中间一杯的前一杯，中间一杯，中间一杯的后一杯，最后一杯的前一杯，以及最后一杯。猜测的范围覆盖了第二杯到第七杯，因此第一轮喝到什么全凭运气。”
“而到了第二轮，第一轮有幸拿到凶手酒杯的人如果具备足够的才智，应当已经猜到其中暗含规律了。于是尝到甜头的何世兄从第一轮中拿到的第五杯正是中间一杯的后一杯，于是第二轮他大胆地将手伸向第四杯，只不过因为第一轮中的破绽引起章叶颖的怀疑，而未能遂愿罢了。何世兄，依照你原本的计划，第三轮中将会举起这一杯吧？”
在随意的踱步间，郇岱已然晃到最后一名捧着盘子的教众身边，话音未落时他陡然出手，以堪称迅疾的速度，在那名教众反应之前，已经拿过用彩笺标为“三”的白瓷酒杯一饮而尽。
所剩无几的线香中又有一格渐渐成为灰烬，郇岱安然无恙地睁开双眼。没有加入名为不事君的迷药的普通酒水，是恶魔授予凶手对无辜同伴的生杀大权的凶手酒杯。
“何世兄，我可有错漏么？”
“很可惜……”何世清缓缓合上双目，“没有。尝自谓生平未逢敌手，能遇上你也算死而无憾……真该在第一轮杀了你。”
听上去似乎是蕴含着他人为之感动这样希冀的话语。郇岱只是拈起衣襟上的花瓣，将它握在掌心，对正发出辞世喟叹的何世清投以不含感情的注视。
“这样的话，去对章叶颖说。”
黑衣青年一挥手，何世清便踏着与四位同乡相似的轨迹，被黑暗吞噬了。之后，便轮到陶子羡与柳旸被人架住。
“你们干什么！”柳旸发出糅合了惊恐与愤怒的嚎叫。陶子羡则表现得远为镇定。
“郇相公，学生先行一步了。”他为人慕达，早在接连发生死亡之前，已经打消了存身的侥幸。
“郇岱？”向郇岱确认了姓名之后，黑衣青年发出了形同命令的邀请，“随我前去赴宴。”
似乎对陶子羡与柳旸恍若不见，郇岱跟着黑衣青年走上了虹桥，漫不经心地问道：“下面可还有别的比试？”
夜色中，虹桥仿佛浮于忘川上的一抹胭脂。
“没有了。你是到目前为止的第一人。”
“怎么，先前竟没一个人活下来？”
“剩下的都是些难看的废物，留之无益。”令教众颇为吃惊的是，黑衣青年展露出罕见的好脾气，有问必答起来。只是这样的状态并不能持久。
“原来如此。”郇岱和平地点了点头，转换了问题，“陶、柳两位能否随我同往？”
黑衣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授意手下将陶子羡与挣扎不休的柳旸往崖边拖去。见此，郇岱再度采取了出乎他意料的对策。他在不到三尺宽的虹桥上傲然站立，袍袖衣襟当风飘飞，颇有些仙人的意味。
“风水轮流转，如今该轮到我提条件了。”郇岱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说出不合朝廷命官身份的台词，“如果你不能保他二人不死，我不介意跳下去。”他指点着桥下的虚空，“从这儿。”
单看神气，黑衣青年似乎很想给出诸如要跳快跳不跳是小狗之类的回答。陶子羡与柳旸的目光紧紧锁住郇岱，后者正展现出言出必践的悠游。他们自然无法得知在郇岱的心中，此时此刻正为远胜之前第一轮取酒杯的豪赌七上八下，还要为了战略虚张声势地绷住场面。郇岱幼年时曾经听一位长者说过，在山中遇到棕熊时，一定不能流露出自己心底的动摇和怯意，不然就会被异常狡猾敏锐的棕熊发现，从而求生无门了。在长成后的实践中，郇岱发现这一点同样适用于与犯罪分子打交道。
气氛正紧张地几乎将山风凝固时，黑衣青年察觉到身后的方向有人走来。郇岱差不多同时发觉。这并非他武功高强能够听风辨位，而是面向虹桥冉冉行来的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的缘故。
宫灯的圆形光晕中，首先映入郇岱视野的是流云拂地般的衣摆，在暗色的背景下又仿佛独自盛开的夜昙。黑衣青年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松动，然而郇岱却没有及时捕捉到这一点，这一疏漏在日后引发了一定程度上的不良后果。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若是让郇公子跳下去，得向哪儿才能再寻得这样的佳人呢？”
夜风送来温柔款款的语音，宛如植有莲荷的池水一般清澈晶莹，沁人心脾一词也只能成为实事求是的概括。而郇岱的注意力则尽数被另一个事实构成的黑洞吸引。
来人踏着仿佛舞蹈般有韵律感的步子走到近前，凛冽的山风中他衣如停云，昏黄的光晕中他态若神仙，对着郇岱露出能令万物为之屏息的纯真微笑。神光离合，乍阴乍阳。一瞬间，郇岱仿佛置身于盛夏时节的太液池中，身前身后，四面八方，都开满了凭风而立的水芙蓉。
“……楚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