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相爱的理由》晏夕儿

17、图书馆的角落

　　一凝与何萧翊跨年共度“火热夜晚”的美梦还没开始做，现实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由于两个人根本没有提前做计划，B 市条件尚可的酒店早就被来跨年旅游的游客和如胶似漆的小情侣一扫而光了。

　　当两人前前后后问了七八家酒店都被告知售罄时，早前那相互依偎的温存已经被冬夜的风吹得荡然无存。

　　“真晦气！新年第一天就出师不利！”一凝忍不住骂道：“何萧翊，睡你怎么就这么难？”

　　一凝幽怨地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秀色可餐的如意小郎君，抬起一只手，轻轻抬了他的下巴，还顺势在上面摸了一把。
　　内心高涨的欲望被现实狠狠浇灭，自己的男朋友变成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一尊活雕像，一凝的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

　　何萧翊低头笑了，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于一时。好的要留到最后。”

　　一凝嗤之以鼻：“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斜睨了他一眼，之前怎么没瞧出来他竟是个厚脸皮。

　　何萧翊不说话，把一凝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他的臂弯挡住了灌进来的风，胸口的温度温暖了她的体温。

　　无处可去的二人最终还是回到了 B 大那个 24 小时开放全年无休的图书馆。

　　图书馆里的人并不像一凝本来预想的那么少。
　　有很多对过年过节都毫不关心的学霸还在这里挑灯夜读，仿佛窗外的热闹与欢笑和他们无关，他们把凡尘俗世置身事外，只有无涯学海才是他们的归宿。

　　一凝不禁想：如果何萧翊没有和她在一起，此时的他，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们在二楼一排隐蔽书架的尽头席地而坐。
　　图书管里的热烘烘的暖气很快就烤红了一凝的脸。

　　窗外夜色迷人，月光幽幽。
　　窗内静谧安详，笔尖沙沙。

　　一凝把头靠在何萧翊的肩上，打量着他沉静的侧脸，突然毫无预兆地仰头在他的侧脸“吧嗒”亲了一下。

　　何萧翊吓了一跳，忙压低了声音说：“别闹！都是人。”

　　一凝“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怒道：“正装不给买，试用装还不给用吗？搞什么饥饿营销，小心哪天我生吞活剥了你！”

　　何萧翊忍不住又轻笑了起来。

　　一凝这个人脸皮厚的时候能直接走过来大言不惭用最暧昧的语调说要和你睡觉，脸不红心不跳，仿佛说的就是和你一起去吃个饭，看个电影这么简单。
　　可有的时候，脸皮却又出奇的薄，想拉个手都要经过几番拉扯，几轮试探。

　　一凝不问他笑的原因，反正知道他大概率不会作答。
　　但此刻在暖洋洋的图书馆，两个偏着头互相枕在一起的氛围却刚刚好。

　　“我们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吧。”一凝突然说道，“赢了的人问对方一个问题，对方必须如实作答。”

　　“大冒险被你吃了？”何萧翊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

　　一凝瞪了他一眼，面不改色：“你确定要在这里玩儿大冒险？那我可真不敢保证你能全须全尾的走出去。”

　　第一局，一凝赢了。

　　一凝问：“何萧翊。你对我是不是一见钟情？”

　　何萧翊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直接摇了摇头。
　　这跟一凝预想的答案倒是有点不一样，

　　她还没自恋到猜测他是不是一开始就觊觎她的美貌，毕竟在她语出惊人死不休开门见山邀请人家一起去睡觉前，在那个 KTV 昏黄的包厢里，他可是正眼都没瞧过她的。

　　但一凝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了，“你没对我一见钟情，为什么要跟我去睡觉？”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何萧翊好心提醒她。

　　第二局，一凝又赢了。果然，她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何萧翊仍是平静，把问题抛了回去:“不是你先问我去睡觉的吗？”
　　“我问你你就答应？”一凝心底生了一种很怪的情绪，“真随便！”

　　何萧翊：“难道不是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才更随便么？”
　　林一凝：“我没想到问了你会真答应啊！”
　　何萧翊：“那你问的意义是什么？”
　　林一凝：“我...我当然是为了引起你注意所以出奇制胜啊！”

　　何萧翊“哦”了一下，“那这么说你对我一见钟情。”
　　林一凝淡笑一声：“少自恋了！”

　　何萧翊发现林一凝是个爱炸毛的猫。
　　顺毛撸逆毛撸都会炸。只有她主动把肚皮翻开给你的时候，她才会乖顺亲昵。

　　但她几乎从来不在别人面前炸毛，与外人都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气势。
　　唯独在他面前，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虽然她没说什么，但他知道她不开心了。

　　他抿起唇，定睛看着她，隔了半晌才说：“第一次都给你了，你现在才来说我随便？”

　　一凝心里堵得难受。
　　第一次给她不代表他不随便。
　　如果当时有另外一个也和她一样厚着脸皮，是不是他就要把第一次给那个人了？

　　她本能的察觉到现胸腔中溢满的苦涩是以前恋爱时从未有过的感受，这种感觉很不好，不好到她一瞬间就心情低落，想到了很多不想去触碰但又不得不触碰的事。

　　她自己本身不是一个拘泥于他人过去的人，因为在她看来，她自己的过去既不光明，也不清白，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过去的指手画脚呢？所以她不问，也不允许别人来问她，再亲密的关系，领地界线也划分得明明白白。

　　对以前男朋友的态度，她从不过问，也懒得关心。他们是出于好玩儿，还是随便，还是认真地想和她开始一段感情，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只是她的战利品，就像她打游戏时解锁的一个成就勋章，越有挑战，越让人觉得满足。
　　他们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客，她早就知道人生终将面对孤独，结局已定，过程又何必全情投入？

　　但她不知道怎么了，很介意何萧翊的态度。
　　此时此刻，心里执拗的想要强求一个清清白白的开始。

　　因为没有清清白白的开始，就不会有清清白白的结束。

　　现在她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主动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变了质，让她难堪。

　　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一凝的手被宽大的手掌握住了。

　　“林一凝。因为是你。”何萧翊的声音像是清澄的湖水，此时被石头砸出了涟漪，荡漾在了一凝的心上。

　　“因为问我的那个人是你。” 他淡淡地回答。

　　“我没有随便。只是因为，问我的人是你，仅此而已。”

　　她没说问题的症结所在，他却直中靶心。
　　她不需要说，他什么都懂。

　　两个人明明只认识几个月，何萧翊却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间出现，不问她的来处，不问她的归期，只是给予他刚刚好的，拿捏的恰到好处的陪伴。

　　一凝“嘁”了一声，但眼底却又有了笑意：“那这么说，还是你对我一见钟情，觊觎我的美色！”

　　何萧翊没有说话。

　　他对她是一见钟情吗？
　　绝对不是。

　　那时候的他懵懂无知，不清楚喜欢，只知道讨厌。
　　所以，他起初确实是讨厌她的，这句话从来不是骗她。

　　但后来有一天，他才明白，原来爱和憎都是复杂的情感。这世界上早没有了非黑即白。
　　他厌恶她，却又可怜她。
　　他憎恨她，却又欣赏她。
　　他鄙夷她，却又喜欢她。

　　原来，他一不小心，就爱了她十年。

　　他和她站在 KTV 外面淅沥的雨夜时他就在想，睡就睡吧。
　　要么，这是他两新故事的开始。
　　要么，这是十年独角戏的结束。

　　哪一个，都好过现在的不清不楚。
　　哪一个，都能在他的心里画一个句点。

　　“困了就睡会儿吧。”何萧翊感受着肩膀上突然变沉的重量，声音很轻的说道。

　　一凝控制不住的连连打着哈欠，眼里都泛起了泪花：“我眯一会儿就好。”

　　说完，她就枕着何萧翊的肩，沉沉地睡了过去。

　　叫醒一凝的，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和她酸胀僵硬的脖颈。
　　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挡，眼皮却仍旧被投射进窗户内的晨光刺得抬不起来。

　　她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才看到了身侧何萧翊的睡颜。

　　他睡得极为安静。没有了平时脸上的淡漠与疏离，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白鸽，是那种圣洁的，温柔的，自由的白鸽。凌厉不在，眉目舒展。

　　晨曦洒在他的脸上，给了一凝一种错觉。
　　一种，她可以把这一瞬间当作永恒的错觉。

　　她下意识地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在唾手可得时，急急收了回来。不知道这画面是不是太美，让她突然不敢触碰，仿佛这是风中的琉璃，一碰就会碎。

　　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震动了起来。
　　一凝轻轻蹙了下眉。一个陌生的号码，三条未读的信息。

　　“林一凝。我是林青颂。跟你说一声，我爸叫你回家过年。这里是地址...”
　　“对了，我很期待你回来哦。毕竟，你还没看过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
　　“哦！还有，新年快乐！省得我爸说我没礼貌。”

　　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久到她就那么痴痴的坐着，对着手机发愣。
　　久到她的头顶传来一声轻咳，她才意识到，他醒了。

　　何萧翊此时视线低垂，若有所思。

　　“你醒了？”她连忙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何萧翊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把她揽到了怀里。她跟只小猫一样，又把头往里埋了埋。

　　两个人就这样在冬日的惬意暖阳下静静不说话。

　　隔了片刻，她突然仰起头，额头正好抵在他的下巴上，蹭了蹭，咧开嘴笑着问：“何萧翊，过年，带我回家吧？”

　　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得眨呀眨，瞳仁水汪汪地，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琥珀。

　　“好。”没有问原因，他轻轻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