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春色归》黑多

8、008

　　“我回房，你们慢聊。”

　　男子微侧过头，像是在对魏馨彩说话。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冷冽，如同一口深井，空旷无波。

　　魏馨彩“嗯”一声，目光却随着男子渐渐走远。

　　待再也看不到男子身影，魏馨彩才起身挪开几步，居高临下瞧着郁华。

　　那个冷漠凉薄的魏馨彩，又回来了。

　　“郁华，我对你很失望。”朱唇轻启，眉眼凌厉，“你把萧九藏哪里了？为何我寻遍长安城都没找到他。”

　　“他不在城里，在城外。”

　　郁华也不隐瞒。凭借魏家实力，找到萧九只是时间问题，瞒也瞒不了几日。

　　想到此，她又补一句：“破庙。”

　　闻言，魏馨彩一声轻笑，对郁华眨眨眼，“他那个人怎肯住在破庙？你莫不是框我。”

　　郁华不语。她回望那双美丽眼睛，又黑又深邃的眼瞳，萧九曾经很喜欢吧？可他不知道这双眼除去漂亮，有多深不见底，让人一个不备就陷进去，抽不了身。

　　见她好似发呆，魏馨彩音调有点冷下来，唤了一声：“郁华？”

　　“萧家完了，萧九也完了。”郁华深吸口气，像在不含任何情绪的叙述，“魏大小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何必赶尽杀绝，哪怕放他一马也翻不了身，他只是个废物罢了。”

　　几句话，郁华说得艰难。她并不想做恶人，却因为私心，还是被动做了恶。如今能做的，就是劝魏馨彩不要赶尽杀绝，留着萧九的命，如此便好。

　　可谁曾想，眼前的魏馨彩却如同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郁华嘴角有点颤，心道“这个疯婆子”是不是又受甚刺激了，话本子果然不能多看。

　　“郁华啊郁华，你把我想得也太——”魏馨彩揩掉眼角笑出的泪花，适才清清淡淡的继续，“你怎能把我想成杀人魔一般毫无人性？我找萧九可不是要他命，是想要商号的地契。”

　　地契？郁华一愣，这些东西不是在萧老夫人手里么，萧九这位闲散少爷何时开始接管萧家生意了？就凭他整天无所事事，对账目一窍不通，甚至连文书都看不明白，发现郁华认字后，还总让她帮着读、帮着写。

　　可魏馨彩到是比她这做丫鬟的还要了解萧九。

　　“你轻看萧九了，他毕竟是萧宅的大少爷，是四大家族之一。”魏馨彩冷笑，“但也不能怪你，我险些都让他瞒过去，以为就是个蠢人。若不是沐……沐禾提醒我，事情也没那么顺利。”

　　“沐禾？”郁华下意识问。

　　魏馨彩错开眼珠，轻咳一声，“我的丫鬟，你未见过。”

　　郁华没心思探听丫鬟的事，脑子里有些乱，她想知道魏馨彩那些话究竟代表着什么。轻看萧九？可若他够精明，又怎会钻进魏馨彩设下的套子里呢。

　　难不成？

　　忽地，郁华背脊爬上一层冷汗，倘若萧九明知是套还故意进套，那……他对魏馨彩的情意可就不是一分半分了，他是真愿意倾尽所有去换美人心。

　　回去路上，郁华一直都想着魏馨彩让她帮忙的事。捎话给萧九，约他出来和“白采心”见面。

　　这事儿放之前，郁华定会毫不犹豫照办。如今，她第一反应却是拒绝。

　　郁华都不明白刚刚自个儿咋想的，就那样直愣愣冲魏馨彩说：“就不能放过他吗，他爱慕你有什么错？”

　　“我没说他有错。”魏馨彩静静看着郁华，一字一顿，“可惜我要的不是他的爱慕，我要的是萧家的商号。”

　　郁华真想回一句，你们魏家够肥了，吞得下的吗？可话到嘴边，她知道不能说。

　　得罪魏馨彩对郁华自己没好处，更何况，她娘还在人家手里。

　　郁华咬咬唇，“你让我办的事我都办了，是不是应该先放了我娘？”

　　“我也没抓你娘亲啊。”魏馨彩一脸无辜，似是才想起来，一拍手道：“哦~你说那些派过去照顾你娘亲的下人吧，你要不喜欢随时都可以让他们离开的。”

　　又说：“那宅子地契我给咱娘亲了，好让你们在长安城有个真正落脚的地方。”

　　咱娘亲？

　　郁华差点没吐了。

　　这个魏馨彩，善变得离谱，和人谈话从来都是软硬兼施，大饼和棒子一起来，那心思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变。只要能令她得到想要的结果，她根本不在乎过程，更不在乎其他人的喜怒哀乐、真心还是被迫。

　　为表诚意，魏馨彩即刻唤来那个叫黑鸦的，让他驾上马车送郁华回家。

　　郁华拒绝了。

　　“我坐不惯马车，会自己回去。”走到门口，却再次转身，对魏馨彩微微俯身行礼，“您交代的事，郁华会照办，但…”她抬头，目光熠熠，“这是最后一次。”

　　人不能一辈子受人牵制的生活，郁华想要真正自由，虽说有点可笑，还有点可悲，可她想试一试。

　　哪怕输了，不过是命两条。

　　魏馨彩定定望着郁华开门离去的身影，须臾，笑意缓缓爬上嘴角，用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我们郁华长大了，这是同我道别呢。”

　　郁华最近总是一边走路一边想事情，倒显得步子快些，用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回破庙。

　　萧九看她进来，没多大反应，也就眼皮子稍稍掀了掀，证明他还是个活物。

　　郁华面无表情，将顺路买回来的衣服扔到萧九身上。

　　“明日换上这个，午时，去太和门。”

　　“怎着，要砍我头？”萧九懒懒看她一眼，说话腔调也懒懒的，“砍了好，一了百了。”

　　郁华：“……”就萧九这个德行，难怪识不破魏馨彩的诡计。

　　郁华深吸口气，淡淡说：“没人砍头，是白采心要见你。”

　　“谁？你说谁？”萧九面色动容，身形激动，想从席子上站起来，可坐太久腿脚麻了，刚一动就又坐了回去。

　　“采心要见我？你说的是采心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郁华冷声，“她在路上拦住我，想将这衣服给你，明日午时去太和门相见。”一顿，又说：“劝你别太冲动，安心想想，去还是不去都随你自个儿。”

　　“采心……”萧九坐回去，目光又泛起迷离之色，“她，她看起来还好吗？”

　　郁华咬牙，“她很好。”还好的不得了呢。

　　见萧九又陷入沉默，郁华本打算出去，想了想，又回来装作无意间说：“今儿买东西时，听人说起萧老夫人，商号的事情瞒不住，现下都去萧宅和老夫人闹呢。”

　　萧九听闻，身子一下绷起，扭头看向郁华。

　　郁华心里突突几下，竟是让这刻萧九的眼神震慑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萧九又垂下眼皮，瘫坐回去。

　　郁华在原地呆了呆，心想适才自己莫不是疯了？会觉萧九周身有股锐气。

　　晚上，郁华辗转反侧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又担心破庙周围太偏，万一遇到个劫匪歹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想，明日萧九见过魏馨彩，这整件事就算结束了吧？
　　那么她是否可以全身而退，回去陪着娘亲离开长安城，去外面看看好山好水，让娘心中的郁结散开呢。

　　“郁华，你睡了吗？”

　　听见黑暗中传来萧九的询问声，郁华眉头一跳，随即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