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竟》喜崇

46、第 46 章

　　策划部约定的聚餐地点，在京郊附近的一处独栋别墅，被主人改造成了轰趴馆，常年承接各类公司团建或朋友聚会。

　　翌日下午，青草顶着硕大两个黑眼圈，与赵萌萌相约在郊外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她前一天晚上为了看欧冠，熬了一整个大夜，几乎没有睡觉，上午刚眯眼，就被赵萌萌一个电话叫起来，还跑这么大老远，整个人疲惫不堪。

　　“你最好是有事。”她连愤怒也没力气，瘫倒在卡座上，顺口问：“你老公呢？今儿晚上大家可都要见到他了，做好准备了吗？”

　　赵萌萌极其不习惯这个称呼，但也懒得多说，不然可不好解释什么合约婚姻的事儿。她含糊地敷衍道：“他上班。”

　　青草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赵萌萌问：“怎么？”

　　“没什么。”青草嘿嘿笑完，迅速转移话题，看向赵萌萌手里的薯条：“你神金啊，约我来咖啡厅，还自带一份薯条？”

　　赵萌萌动作显而易见地凝滞了，随后她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拿出手机，打开王者，“来两把呗。”

　　青草趴倒在桌上：“姐，你可饶了我吧，晚上还得嗨，我下午准备补觉的。”

　　见她如此，赵萌萌也不勉强，自顾自打开王者，选了个娱乐模式玩开了。不多时，对面卡座上青草已经整个人缩下去，传来细微的呼噜声。

　　赵萌萌抿唇，手指点击屏幕的动作更加用力。

　　其实她出门的时候，聂远舟还在家呢，至于他今天有什么安排，她压根儿不知道。

　　就是吧，昨天忽然得知他两年前是因为父亲去世才忽然出国的事，赵萌萌的感受就复杂起来。

　　两年前，她因为聂远舟的忽然离开，已经在心里深深笃定，那一段短暂的无疾而终的恋爱就是大少爷闲来无事的游戏。

　　来北京之后，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其实她还感谢过他，要不是因为这一场失恋的打击，兴许她现在还在家里啃老。

　　但，从重新遇见他开始，事情又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狂奔起来。

　　尤其她停职以后，两人一起去东灵山徒步那一次，聂远舟就变得……更加锋利。

　　不是那种攻击性的锋利，而是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整个人从那种被雇佣来做家庭煮夫的片面角色里，变得更加真实鲜活起来。

　　他变得很像两年前那个他——会不断用骚话撩拨她、时不时散发魅力的人。但同时，他又没有两年前那种漫不经心和模棱两可，在她停职的短短的这段日子里，他开始展露出一种，直白的、明显的……

　　爱意。

　　赵萌萌被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这两个字吓了一跳，手上一抖，手机屏幕里挂着两朵蓬松大马尾的暴力萝莉缓缓倒在对手人群里。

　　屏幕左下角冒出队友的辱骂，赵萌萌脑子混沌，无心在线上跟人爆发口角之争，干脆直接退出，按灭屏幕，盯着桌上的咖啡发起呆来。

　　她点了冰美式，为了提神。

　　昨天她随口一问，聂远舟竟然也就随口一答，只是答案格外惊人。这答案让她混乱了一整夜，晚上还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两年前，在得知聂远舟出国的消息后，她把人拉黑，又颓废几天，重整旗鼓准备去北京闯出一番天地，然后在江北机场，聂远舟一身防水冲锋衣把她拦住。

　　他肩膀上有被树枝划烂的伤痕，她从来没见他那样狼狈。而他眼眶发红，把她堵在机场肯德基外面的墙角，掐住她的腰质问：“我爹都死了，你却准备这样抛弃我？”

　　她吓得手里的薯条撒一地，旁边又冒出谢耀阳的脸，凑过来对着聂远舟冷笑：“不回你消息，就该有点自知之明，还跑回来自取其辱？”

　　梦里她看着一地刚出锅的酥酥脆脆的薯条，一边震惊于聂远舟如此失态，一边忽然感觉饿了。

　　然后她醒过来，鼻尖确实闻到肯德基的香气，走出去一看，聂远舟在厨房探出头，半个身子融进阳光里，跟她说今天是疯狂星期四，所以他去肯德基买了早餐。

　　晨光柔化了他的轮廓边缘，笑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得不行。好像前一天跟她说自己爹死了的那个人是另一个聂远舟。

　　赵萌萌就想起来，梦里那个一身狼狈的聂远舟她也是见过的，就是前几天在东灵山上，半夜冒着暴雨来找她的人。

　　于是她慌乱无比地抓起桌上一包薯条，夺门而出，脸都忘了洗。

　　桌上的咖啡杯沿缓缓凝出一颗水珠，继而缓缓往下滴落，赵萌萌伸出手划了一下，冰凉的水珠浸进指尖，凉意激了她一下。

　　直到青草醒来，赵萌萌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呆坐了好久。

　　赵萌萌是一个很擅长逃避情绪的人，只要她不想，什么复杂的心情都能瞬间被抛之脑后。于是她愉快地跟青草分享了美味的午餐，期间讨论起陈冲。

　　青草跟她说：“今天许梦岚没上班，然后有警察去公司把陈冲那个老贼带走了。”

　　赵萌萌专心致志嚼一块儿牛排，嗯嗯道：“我知道。”这些在陈冲被带走的时候，杨小婷就已经迫不及待跟她分享过了。

　　青草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赵萌萌随口说：“Cassie告诉你的？”

　　“不是。”青草高深莫测地摇摇手指，等她继续猜，但赵萌萌只是继续专心地嚼一块儿小胡萝卜，没过几秒，青草自己忍不住说出答案：“左东啊！”

　　这倒真的让赵萌萌惊讶了一下，“左东？你俩还认识啊。”

　　青草顿了一下，忽然垂下眼睛，睫毛颤动，语焉不详道：“就是，之前，那啥，认识的嘛。”

　　她表情可真不对劲儿，赵萌萌八卦之心顿起，叉起一块肉指向青草：“老实交代！”

　　半晌后，赵萌萌把肉放进嘴里，边嚼边感叹：“天，我就停职了这么一小会儿，孩子都要让人拐走了。”

　　青草这回是真的脸红了，她恼羞成怒：“什么呀！我那就是想多交个朋友，做我们这行的，多认识个娱乐公司的工作人员，不是好事儿吗。”

　　“是是是，”赵萌萌心里已经笃定她心思不简单了，哄孩子似的：“所以今晚他也来轰趴？”

　　青草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始转移矛盾：“你老公呢？他也得来啊。”

　　赵萌萌撇嘴，“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吧。”说完她想到，轰趴的事情其实昨天青草给她电话时就约好了，但她因为聂远舟忽然的语出惊人，还没能告诉他。

　　于是给聂远舟发了信息，重点提到，是很无聊的同事聚会，几乎可以算应酬，没有必要来。

　　结果聂远舟秒回，只回了一个字，好。

　　这是针对她说没必要来的“好”，还是说会来的“好”啊？

　　赵萌萌皱了皱眉，青草敏锐察觉，当即就问：“怎么了，来不来啊？我跟你说，我们都要带家属的，而且，他不来，你们怎么帮我追人？”

　　她这个逻辑跳得太快，赵萌萌反映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似笑非笑看过去：“哦，不是说对左助理没意思吗？”

　　青草顿了一下，瞬间红了脸，又是咋咋呼呼闹了一会儿，赵萌萌歇下口气，再次给聂远舟发消息，给他发了轰趴馆的地址。

　　那边很快回了一个ok的表情，赵萌萌顿了一下，这才收起手机，表情无异地继续跟青草插科打诨。

　　两人一直在咖啡厅待到夜幕降临，才慢悠悠往轰趴馆的方向晃过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一道高高大大的身影，青草“咦”了一声，“那是你老公吧。”

　　赵萌萌抬头望去，独栋别墅门口不远处，浓密的绿荫掩映下，渐逝的春.光洒在聂远舟身上，他静静斜靠在一棵柳树下，枝条随风轻晃，傍晚的风送来潮湿的气息。

　　她无端想起，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等她面试结束，两个人在一起去吃好吃的，她会吐槽那些工作的不好，说完一通，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挑剔，而他只会漫不经心说，不喜欢就不用去做，反正他也能养得起她。

　　那时候她没有工作，奔波于廖燕的嫌弃和各种面试，自尊心又强又脆弱，被他这话挑动神经，回答里总是带着刺。

　　她已经忘了她说些什么，只记得那会儿每每谈论起这个，两人就是一顿争吵，聂远舟吵架时从不让着她，也让她觉得他连口舌之争都不愿意落下风，还说什么养她，更生气了。

　　她也想，如果是那种，从小学起就会穿漂亮小裙子、带粉色发卡的那些女孩子，应该很能知道怎样避免跟男友争吵，不会让男人看见她们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吧。

　　曾经的相处都在脑子里混沌成模糊的影像，此时此刻，聂远舟只是靠在那里，眉目隐在枝条的阴影中，温柔又淡定。

　　像两年前的很多次，不玩手机，也不东张西望，只是安静等在原地，像沉默的港口，在等一艘永远按时靠岸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