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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落花流水两无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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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果真是繁华得令人惊叹。
湍急的护城河水如白色的丝带,温柔地缠绕着这座繁荣的城市;喧闹的市集人来人往,纷至沓来。客栈酒楼门庭若市,笙歌欢笑连成一片。繁华得令人如痴如醉,也繁华得令人如梦如幻。
清晨的京城如一幅绚丽的锦绣,绣满了金丝细边,织满了繁花似锦,极尽奢华。但却给人一种不真实感,仿佛眼前的奢华只是绝美的幻境,一触即碎。
酒馆里,吵闹声,哄笑声,碰杯声,不绝入耳,唯有角落一桌冷冷清清,与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桌前一位青衣男子端着酒杯,自顾自地品酒,似乎将所有精力都倾注于喝酒中。旁人看来,都觉他是心情苦闷,借酒消愁。
这男子面如冠玉,剑眉修长,笔挺的鼻梁,眉宇间透露着不羁与苦闷,使整张英气的脸更富有迷人的魅力,宛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男子漆黑深邃的双眼紧紧盯着酒杯里的酒,像是在思索,忽而嘴角一扬,自嘲地笑了起来。
今日的京城似乎格外热闹,喜炮连连,敲锣打鼓,响彻每个大街小巷。
但传入耳内,青衣男子却觉得甚是刺耳,剑眉微皱,轻叹一口气,举起酒杯准备继续喝酒。
这时酒馆突然闯进一少年,因为着急而脚步凌乱,因为焦虑而大汗不止。他身上是粗布短衣,一看便是个下人模样,店小二看到他,却也不愿理会他。少年焦急的目光在酒馆里寻找着什么,突然目光注视到角落自饮自酌的青衣男子身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冲上去,抓着青衣男子道:“少爷!可找着您了!快跟我回去吧,老爷都急死了!您再不回去就要误了时辰了!!”
青衣男子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回去告诉我爹,这门亲我不要,谁要谁去。”
少年又急又气:“这门亲是当今圣上御赐的,您不去,岂不是让老爷背上欺君的罪名?再说璃月郡主可是个大美人儿,不仅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还……”
“好了好了!”青衣男子打断了他的话,起身不耐烦道:“既然你觉得这么好,让你娶回去可好?”
“少爷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那少年急得团团转,偏偏眼前的青衣男子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看吧,连你也不愿意。”青衣男子起身,抖了抖衣袂,颇为不屑道。
少年待要再开口,眼前的青衣男子却不见了!少年心中苦道:唉,又把人给丢了!
那少年只好又急急忙忙地冲出酒馆。
独自在喧闹的大街上徘徊着的,是一个青衣男子落寞的身影。内心极度不情愿,却又不自主地往鞭炮震天的源头走去。皇帝赐婚,不容拒绝。身为孝子,怎能让父亲背上欺君的罪名?
早晨见府中张灯结彩,心中不爽,出来喝酒解气。不料气尚未消又回到原处。
这一生恨就恨生在了王府,不能似一个江湖中人,天南地北地闯。豪爽时来个劫富济贫,做个侠义之士;潇洒时便遁隐山林,做个幽居隐士……
当华丽阔气、喜庆缭绕的王府出现在眼前时,他心中的向往便硬生生地化为泡影。
那青衣男子,姓君,名风行,是忠亲王君萧的独子。虽说君萧是个王爷,却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只因一次救驾有功,正统皇帝感其忠心,便赐予了他王爷称号。
今日的喜事,便是为君风行而办。
而大喜的日子,主角却不知去向。
君萧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贴满红囍的大门口忽然走进一位青年男子,边走还边调笑地说:“哈!这是给谁办的亲事?这般热闹!”满不在乎的表情,漆黑的眼眸装满了戏谑,除了君风行,却还有谁。
君萧看到儿子自己回来了,目光一凛,正要发怒。却又意识到不该在大吉的日子闹晦气,便铁青着脸道:“还不快去换衣服,都什么时辰了!”
君风行撇一撇嘴,无奈地向室内走去。
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成婚?他君风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骨气了?
无尽的自嘲已然无法阻止婚礼的进行。
漫天的红屑映衬着华丽的轿子,轿内红衣裹身的女子俏丽的身影在帷布下若隐若现。引来路人阵阵惊叹。
君王府气派的宅院有醒目的匾额和鲜红的布幌,翘角上都是大红的灯笼,还有喜庆的丝带缭缭绕绕,更引来痴心少女连连向往。
但这一切,仿佛都与新郎毫无瓜葛,冰冷的手触及另一只冰冷的芊芊玉手。拜堂,敬酒,送入洞房,一切都是那么出奇的顺利,都是那么冷漠与无奈。
怎么会这般顺利?怎么不出些许乱子?素以娇蛮闻名的璃月郡主怎能甘心于既定婚姻?君风行内心苦恼,他多么希望璃月郡主耍泼胡闹地嚷着不愿嫁,掀桌子,踢凳子,砸牌子,什么都好。最好能让这场婚事早点告吹!
可今天的郡主却格外地听话,顺从却冷漠地做着一切礼仪叩拜。置身事外地好像今天婚礼与她无关似的。
月上柳梢头,夜渐渐深沉。府上忙碌的人们都各自休息去了。一片寂静,唯有新房内烛光微微,泛着暧昧的红光。
君风行性格再洒脱不羁,此刻也不禁浑身不自在。
郡主又如何,妻子又如何,我又怎会放在眼里?于是,连新娘的盖头都懒得掀,君风行抓过桌子上原本给他们准备喝交杯酒的酒壶,逃之夭夭。
他跃上屋顶,看着皎洁的明月,感慨自诩无所畏惧,却还是主宰不了自己的婚姻,把自己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真恨不得,抛下这一切,一走了之,做一个江湖浪子。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天已有些微亮。
※ ※ ※
新房中,一身喜服的女子娴静地坐在柔软的床上。手中紧紧抓着的小包药渐渐放松,掀开盖头,微微一笑。
原来,并不是只有君风行一人不愿意。
如释重负的女子轻轻摘下头上的凤冠,揉揉疼痛的太阳穴,烛光映衬着她的秀美容颜。
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粉腮红润,秀眸惺忪。折腾了一天,真是又累又饿。
唉。新娘轻轻叹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早知这般辛苦,就不该心软答应那个郡主,替她当这个新娘子!
原来这红衣裹身的女子,竟是杨落微!
那日离开了长白山,一路西行到达京城。在路途中却遇到了声势浩大一行送亲队伍。杨落微好奇地住下了同一间客栈,好奇地认识了正要出嫁又一脸愁眉的璃月郡主,又好奇地询问她的心事。于是这一系列的好奇,便造就了今天的局面。她有些后悔了。
见天已有些微亮,杨落微起身准备往门外走,一开门,被门口站满两排的少女们下了一跳。问道:“你们在我房外做什么?”
“郡主,我们是皇上派来专门服侍你的。”少女们低着头,异口同声道。
杨落微皱皱眉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着门边一个清丽的少女道:“你留下来罢,其余的都回去罢,我不需要这么多人服侍。”
少女们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退了出去。
见门口的小丫头依然低着头,杨落微微微一笑道:“好啦,你抬起头罢,在我面前不必这般多礼,我也不需要你服侍,以后你我姐妹相称吧。”
少女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地抬起头,颤巍巍地说:“郡主,奴婢……不敢。”
杨落微也不接话,亲切地拉过少女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朝她腼腆一笑,“秋桐”这笑容竟如春风般令人心生温暖,又如娇花般令人心生爱怜。杨落微心头一暖,一手挽着她的手,“你陪我出去走走罢。”
看着这满园花红柳绿,杨落微心情大好,不禁与秋桐打趣起来:“秋桐,你可曾许配过人家?”
秋桐脸微微一红,羞涩道:“奴婢自小生活在宫中,不曾许配过人家。”
“你若看上了哪家公子,只管告诉我,我去帮你提亲可好?”雪亮的明眸闪过一丝狡黠。
“郡主!”秋桐的脸羞得更红了,“郡主别开奴婢的玩笑了!”
“婚姻本来就是人生大事,有什么好羞的?”说着便无邪一笑。
不知是专心与秋桐讲话还是一夜未眠疲惫的缘故,杨落微一不小心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突然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正当秋桐觉得她要摔倒之时,她的脚迅速移动了两步,微微侧身,稳住了身子。
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夜的明眸,正不知用戏谑还是不屑的眼光打量着自己。杨落微被他的英俊外表所怔,不避也不闪,就这么瞪着秋水般灵动的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男子,竟毫不避讳。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丝毫没有移开眸光的意思。
俊逸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额前的流苏在微风的吹拂下,将他俊朗的剑眉悄悄隐去,但永远隐不去那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眸,那里仿佛蕴含着星际最深处,最幽深的光芒,让人看一眼便不由自主地陷入无底的深渊中。线条优美的薄唇微微勾起,泛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两人相视一会儿,男子主动把眼眸一开,轻笑道:“姑娘这般盯着我看,可是看上我了?”
这男子口中说出的话甚是轻薄,让杨落微不禁脸一红,怒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郡主如何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认得了?”原来他正是昨日的新郎,君风行。
杨落微眼波流转,那一瞬间,君风行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狡黠戏谑,纯洁无暇,调皮灵动。而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令他无法捕捉。
朱唇微启,缓缓道:“夫婿昨夜未入洞房,我怎会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君风行微微扬眉,不置可否,“昨夜我发现桌上一壶好酒比眼前的人儿有趣得多,便择美酒而舍美人了,望郡主恕罪。”言语中却无半点歉意。
杨落微不怒反笑:“这有什么打紧,若是我,也会选择一壶好酒。”
君风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微笑不语。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一旁的秋桐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僵立在那里,平生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刚刚新婚的夫妻,竟然以这样疏远而调笑地口吻说话!
杨落微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风儿,一大清早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领着郡主给你娘上香!”
杨落微转身,一位五官端正,英气不凡的男子向他们走来,年纪已过半百,全身上下却英气逼人,令人无端地敬畏。一见到她,君萧立即和颜悦色许多,“郡主,昨晚休息得可好?大清早怎还穿着喜服?”虽然和颜不少,语气中依然有命令的口吻。
杨落微微微欠身行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没有注意到君风行一直在静静地打量她,秋水般的双眸黑白分明、清澈透亮,眼睫浓黑长翘,精致的下巴微微上翘。风姿绰约的身形在宽大的喜服下若隐若现。淡雅的气质天然若成,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姿态。
他轻轻一笑,让杨落微游离的眼神重新聚焦到他的身上,“快去换件衣服吧,我在素心堂等你。”第一次,用如此温柔的口吻对一个女子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喂,等等!素心堂在什么地方啊?”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秋桐在一旁看着,满心狐疑却又不敢问,只好拉着她回房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