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冬》落书灯

7、第七章

　　林徽：“……”
　　外婆笑道：“小诚你不用客气，自己多吃一点。”

　　“嗯，谢谢阿婆。”江诚微微一笑，又看向林徽，见林徽还没有动筷子，认真问：“你不吃吗？待会儿凉了。”

　　林徽不知道该怎么说，看见递过来的包子，她第一反应是，江诚故意拿这件事来打趣自己。
　　上次与他见面，过于紧张，留下了这一段黑历史。

　　可一抬眸，对上江诚的眼，她却愣住了。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沉静，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迹象。

　　她心中不解。

　　自己上次替他夹包子，是出于十分紧急动补救措施，并不是真心实意关心他吃没吃。
　　这次他这么认真替自己夹包子，看样子是完全没有看明白上次的情况。

　　不应该吧，江诚这么聪明的一人，怎么会犯那种误会。

　　见江诚还在等，林徽压下心中的疑惑，抿唇笑了笑，说：“谢谢。”

　　江诚眉眼温和，嘴角也露出一个笑容：“没事。”

　　林徽咬了一口包子。

　　江诚心微微一松，林徽刚刚紧盯包子不说话，他还以为她又要拒绝自己，见她吃了，也放下心来。
　　说实话，他给她递包子，藏了私心。
　　上次林徽为他夹包子，明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行为，江诚却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那种漫无尽头的、无尽黑暗的生活，有了一丝从未见过的曙光。

　　因为，从没有朋友给他递过包子，确切的说，他身边从来没有朋友。
　　林徽为他拉开那张椅子时，他心里一颤。
　　她递给他包子时，他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激动。

　　他贪恋那种情绪，也渴望那种情绪，所以，他是因为林徽上次为他夹包子，他关心林徽，投桃报李，更是希望自己能够体会那次感觉，好像自己再次经历了一次。

　　林徽默默咬着包子，四人一时无话，大厅里静悄悄的。
　　偶尔偏过头夹菜，林徽与江诚目光对上，两人都是默契地一笑。

　　经过上次在江诚家的经历后，林徽尽量不避开江诚，在对方看过来时，她会看过去。

　　赵姨埋头喝着粥，提起筷子想要夹远一点的青菜，冷不丁看见两人相视而笑的情景。
　　赵姨平日在乡下无事，爱上网看些偶像剧打发时间。
　　眼前少男少女，青春靓丽，相互对望微笑，突然让她想起不久前看过的一部校园小甜剧。
　　赵姨其实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有趣，她看两人两眼，开玩笑道：“你们偷偷用眼神交流着什么呢？有什么话不想让我和外婆知道啊。”

　　林徽闻言证住，等反应过来赵姨话里隐含的意思时，脸已经跟熟透的虾一样红了。
　　她不知道江诚是否和她一样尴尬，头埋得很低，假装认真吃饭，不在意回赵姨：“没……没有。”

　　赵姨也没多想，只是笑笑，当小姑娘不愿和她这个老人多说话。
　　江诚依然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林徽其实想抬头看看他的表情，但她有点不敢，害怕开始好不容易与他建立的朋友关系，因为赵姨的话彼此尴尬，产生不自在。

　　她只能埋头吃饭，打算等过一会，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正常地送江诚出去。
　　余光却见一个菜碟缓缓移到自己面前。里面整齐放着几个包子。

　　林徽一愣，差点抬起眼去看江诚。江诚的嗓音轻轻在耳边响起，语气认真：“我们刚刚，用眼神交流的就是，赵姨煮的包子过于好吃，我们都爱吃。”

　　林徽控制不住“扑哧”一笑，硬生生憋住了，她抬眸，与江诚的视线对上，目光里全是笑意。
　　而后，抿唇点点头，表情装得深沉。

　　说的也是。

　　江诚话说的好玩，此刻却没有同林徽一起笑，他若有所思看了憋着笑的林徽好一会，才眉眼微弯，温和一笑。

　　——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平淡又独特地过去，林徽没有忘记自己来云水村的任务。
　　这几天与外婆相处，她能明显感受到林姨一开始在电话里说的，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外婆总是在傍晚咳嗽，说话的时候，整个人气色很差，她以前看人的眼睛很亮，可现在，林徽注意到，外婆的目光越来越浑浊暗沉，似是在忍受疾病的折磨。

　　林徽不是没有尝试过单刀直入，可每次她稍微涉及一点关于离开云水村的话，外婆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语气也十分冰凉。

　　“你别说这些话，我老婆子哪里都不去。”

　　林徽没有办法，只能咽回反复在脑海里准备的措辞。

　　面对一无进展的任务，林徽有时真的很挫败，她不懂外婆为什么不愿离开，也不懂外婆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外婆就不太喜欢她和妈妈，记忆中的外婆从来都是严肃遥远,不苟言笑的。

　　心里有些烦闷，她和林姨打了声招呼，出去随便走走。

　　江诚平日里待在家中都会看书，书桌挨着窗户，看书时，鸟吟声透过窗户传进房内，整个房间都仿佛在遥远幽深的丛林深处，远离尘世。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本最近一直在看的外国小说，故事内容很简单，讲的是主人公进入一个奇异的世界，那世界充满悲痛和折磨，主人公痛苦不堪，他想要结束生命，可最后突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刚刚经历的都是一场梦。

　　江诚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故事，只是每次身体里那个病症发作时，他都会想起这本书，过后也情不自禁想要再拿起来阅读。

　　看的时间有点长，他放下书，双眼眺望远方，脑海里什么也不想，静静放空自己。

　　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他的视线。

　　江诚目光追随着她。

　　林徽没有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仍然有些烦躁地在小路上来回徘徊，头一直垂着，没有抬起来过。

　　只要她心情不好，就会埋着头。

　　江诚默默观察她一会，披上外套，转身离开房间。

　　迎面却撞上林姨。

　　林姨似乎也没想到江诚这个时间会出房门，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小诚，赶紧去楼下，你爸妈来了。”

　　江诚目光顿了一下，嘴唇微不可察抿了抿，“我知道了，现在下去。”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脸上也没什么变化。

　　林姨一直猜不透江诚内心的想法，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隐藏得很深，很少会在别人面前大喜大悲，在林姨看来，江诚是她见过的性子最稳定，最沉静的孩子，这孩子似乎天生就不像其他人那样，会没规矩地胡蹦乱跳。

　　只有一次，林姨见到过他露出那种从心底里发出的，真挚的，足以感染到别人的笑。

　　就是他说林徽很乖的那次。

　　空阔的厅堂里坐着一男一女。

　　两人着装都很讲究，模样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很多，眉目也很和蔼，一看就让人觉得为人应该很和蔼。

　　见江诚从楼梯下来，夫妻两人同时从沙发里起身，面露关切地喊：“小诚。”

　　江诚也轻声回：“爸，妈。”

　　林欢点头，语气温柔关心：“最近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严重或难受。”

　　她目光殷切观察江诚面色，似乎生怕他出现一点意外，眼角因为眉头皱了，露出了隐藏的细纹。

　　江诚深深看着母亲，嘴角露出笑，安抚道：“没有，您放心。”

　　江舟放了放心：“没有就好，记住平时一定要注意身体的变化，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和及时爸妈打电话。”

　　江诚点头：“嗯，我知道的。”

　　江舟：“行，看见你好就好，我和你妈妈晚上还有会要开，马上得走，你在家好好休息。”

　　江诚还是点头：“嗯，我知道。”

　　两人是趁着忙碌的工作中的一点间隙来看儿子，见到儿子，缓解心中的思念，就得马上走了。

　　两人并肩匆匆离开，江诚静静立在原地，目光像是在追着父母的背影，又像在看着更远的地方。

　　等了一会，他才走出门，本来是打算去见林徽，这会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那里。

　　他沿着一条小路走，那条路是小孩踏出来的，泥和杂草比较多。

　　江诚很爱干净，走在那条路上时却似乎并不在意裤腿会弄脏。

　　那边江舟已经上了车，林欢刚准备坐上副驾驶位时，突然想起礼物还没有给江诚。

　　她和江舟说了声，连忙返回别墅，手里提着一本书，林欢知道江诚很喜欢，等会江诚拿到书肯定会很开心。

　　她匆匆回到别墅门口，刚准备去找江诚，余光却注意到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

　　林欢心中一惊，忙抬眼看去，就见江诚全然不顾危险，走在一条十分狭窄的泥路里。

　　林欢心跳了起来，手上的书都攥紧了几分，她跑过去，喊道：“江诚！”

　　江诚脚步一顿，他没有立马回头，身后传来着急的脚步声，江诚才不紧不慢转过身：“妈。”

　　“你在干什么！”

　　林欢显然因为江诚出来感到很生气：“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摔一跤你这身子受得了吗！”

　　江诚眸光依旧是那么温和，没有因为母亲的愤怒有丝毫波澜。

　　“我出来走走。”他温声解释。

　　林欢气笑：“出来走走？小诚，如果你身体好，你去哪里妈妈都不会反对，但你不是！要是你出来走走出了什么事，你要妈妈怎么办！”

　　“你难道不知道你哥哥就是出去走走才没了命的吗！”

　　江诚不变的眸光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

　　“走，赶紧给我回去！听话，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

　　林欢拉住江诚手臂，扶着他走出泥路，直到江诚进了屋，才放开手。

　　小路杂草丛生，地面上是数不清的交错的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

　　路的尽头，一个少女从森林那头转出来，目光茫茫看着另一头，眼底微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