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生》煌夏

70、第七十章

　　开学后，一切好像都回复到了最初的时光，她果然最适合逃避，与国内的那些联系都断了。初月不知道姑姑与他们进行了怎样的交涉，那份放弃遗产继承的文件她并没有签字，但是网上关于她身世的爆料却被压下去了。

　　姑姑和费恩来过学校几次，问起她与萧北辰的感情进展，初月都说挺好的，她没敢说她已经删除了联系方式。姑姑没有孩子，这么多年一直拿她当亲生孩子疼，初月不想再让她为自己担许多心。

　　随着天气的转冷，学业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初月整个人都发泄般地投入了课题上，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图书馆，自习室，忙得很规律，于是对于萧北辰的愧疚也稍稍减轻了些。

　　果然忙碌才是对抗一切虚无的良药。

　　她在伦敦初雪的一个下午，往干涩的眼睛里滴上眼药水，闭目眼神的间隙，突然领悟出这么一个真理，连她自己都觉得感动。

　　于是在处理完手头的作业之后去了一趟伯恩书店。

　　她很喜欢纸质的书，虽然也觉得现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电子版会更加方便一些，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买纸质版的书，喜欢将它们拆封之后拿在手里的那一刻，心中涌现出的极大的满足。就像是乘船即将前往一座向往许久的神秘岛屿。

　　老伯恩像是一支肥大的猫，懒洋洋躺在躺椅上，听见动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打招呼说：“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好久不见，伯恩先生。”

　　初月在说出好久不见这四个字的时候，恍然有种南柯梦醒的感觉，原来时间的流逝竟然是这样的。

　　“上次来的时候，你买走了一本要学习谈恋爱的书，说要好好学一学，怎么样了？学会了吗？”

　　老伯恩揉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微笑着，表情像个调皮的孩童。

　　初月诚实地摇了摇头，她没有办法撒谎，对于感情状态她不喜欢分享，但是对于求知她是抱着一种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态度。

　　“很遗憾，伯恩先生，没有学会。”

　　“哦，那真的很遗憾。”

　　老伯恩回了一句，照例用湿纸巾擦干净了手才给她结账。

　　“对了，”在初月将结完账的两本书装进背包的时候，伯恩突然开口说：“有一份礼物送给你，希望这位美丽的小姐生活开心。”

　　他说着递给初月一本包装好的书，从外面却看不到书名。

　　初月有些不解地问：“礼物？是因为什么？”

　　伯恩很幽默地回了一句：“礼物当然是为了开心。”

　　他模糊解释说书店应该有这样的活动，比如说不定期给来的顾客送上意想不到的惊喜。

　　初月迟疑地收下，并道谢，心里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没有再多想，毕竟老伯恩实在是一个很天马行空的人。她这么认为。

　　从书店出来的后，天色已经不早了，雪好像下的更大了些，初月从包里翻找雨伞，翻了半天，这次是真的没有找到。

　　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关系，顺便将刚才莫名其妙得到的这个礼物也塞进了包里。

　　依旧是熟悉的一段路，她走的不紧不慢，记忆好似和某段时光重合，她回味着前面老伯恩说的那句“好久不见”，觉得自己那时候真的莽撞又冒昧，对一个人。

　　抱歉，萧先生，真的抱歉，我想我不能麻烦您相送。

　　她觉得自己当时出口的该是如此。

　　如此，丑小鸭没有做过变成白天鹅的梦，灰姑娘的水晶鞋也不会出现，她也不会去妄想攀折下那个月亮一样的人，一切便都相安无事。

　　照旧从学校穿过去，走在主干道上，路上落雪被踩得咯吱作响，与那些抱着书行色匆匆的同学们擦肩而过，初月什么都不想思考，只关心天气和食物。

　　晚上应该煮个火锅，大概，可能。

　　突然头顶罩上一片阴影，初月停住，不知觉吸了口气，转过身去——

　　却是傅泽宇。

　　她咬了咬唇，思索半天都觉得好像没什么话说，于是转身就走。

　　确实无话可说，原配的孩子和小三的孩子见了面，电视上倒是这么演过，但初月忘记了里面的台词是什么，所以没有办法借鉴。

　　傅泽宇大约也是这么觉得吧，几步又追了上来，撑着伞跟在她旁白，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出了校门往公寓的方向走，初月终于忍不住停住了脚，说：“别跟着了，你回去吧，再见。”

　　这学期没有在公寓这边碰见过他，他应该是搬走了，所以初月拒绝了让他相送。

　　“对不起，初月，我不应该从一开始就瞒着你……”

　　“不是，”初月打断了他的话，“是你不应该打扰我。”

　　四目相对，傅泽宇从这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了看出了委屈和怨恨，他的话哽在喉头几乎要说不出来了。

　　“奶奶一直留着你的一张照片和亲子鉴定书，我无意间翻出来的，她没有隐瞒我，说你是我的妹妹。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了。”

　　那个时候他才刚上小学，因为奶奶这句话开心了一晚上，第二天偷偷摸摸拿了那张照片去学校和朋友们炫耀，说自己有一个妹妹，是姑姑的女儿，长得和他很像。

　　小孩子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看了照片后都反驳他：“也不是很像啊，就眼睛有点像，不过一看就是农村的土孩子，你从哪里捡来骗我们的吧。”

　　他便和他们争吵了起来，打了在小学的第一架。老师要请家长，爸爸不回去，妈妈那个时候忙着和爸爸的新欢斗，也没有时间去，最后还是没有办法了才让照顾奶奶的杨阿姨去的，回来后她事情告诉了奶奶，奶奶才同他解释，说妹妹的事情不可以告诉别人。

　　他问奶奶为什么不可以把妹妹介绍给朋友？为什么别人的妹妹都和自己一个家，而他的不是？奶奶只是叹息，最后敷衍他说妹妹的事情是和他之间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傅泽宇伸手过去，想要去握初月的手，却被她躲开了，她警惕地望着他，说：“我不想听这些，我要回去了。”

　　“对不起初月，那天我没能拦住我妈，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放弃对那个男人的监视，因为知道了你们见面的事情，所以才跟踪找上了你，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让你受到伤害是我的错。”

　　初月摇了摇头，“不怪你，应该的。”

　　在道德的规范下，她想或许她应该接受来自一个婚姻中受到伤害的女人的谩骂，而她无从指责，因为她的出生让那个女人加倍承受了被丈夫背叛的痛苦。

　　“初月，你别这么想，”傅泽宇着急道：“是他们混账不干人事，把你丢下十几年不闻不问，现在又因为爷爷遗产的事情给你施加压力，要说对不起，该是他对不起你，你也是受害者，你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谢谢，”初月淡淡说：“我知道了。”

　　分明几个月前还那样开心地笑着，跟他说还是祖国好，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还朋友这么多，喜欢的人都在国内，她要带着姑姑和费恩以后经常回来。

　　那么乖的小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那么可爱的小月亮，他的妹妹，现在却站在他面前，颓丧的像一只没有生气的娃娃。

　　傅泽宇再也顾不上她的拒绝了，一把拽住她的手，拉着人往公寓走。

　　“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是你哥，别说还是亲的，就算不是，喊我哥的人就你一个，你喊了，哥就得管你一辈子！”

　　初月这才发现男生的手劲真的很大，她怎么也挣扎不开，被他拽着一路走，她也有些脾气上来了。

　　“谁要你管？我没有哥哥，我什么也没有！”

　　这段时间的愤怒，压抑还有说不清的情绪一下子全涌了上来，一开口眼泪就出来了，“你们不打扰我，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的生活搅的一塌糊涂？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私生女吗？那我就该死吗？可是我也没有办法选择被什么样的人生出来啊。”

　　命运都已经这样作弄人了，还要如何呢？她开始怀疑人生是否真的有意义，至少现在在她看来，从没有被期待过的生命的降临是没有意义的。

　　初月的情绪过于激动，可能是因为哭的太厉害了，回到房间之后便在洗手间呕吐起来。傅泽宇想要拨打医院的电话，但是初月很坚决地拒绝，最后甚至将自己锁在了洗手间。

　　萧北辰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开视频会议，就在初月对面的酒店。

　　事实上，初月返回学校的第二周他就订了飞这边的航班，手头的工作大部分丢给了埃文和秦理他们。

　　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一样每天都守在和她很近的地方，不敢去打扰也不敢放开手，整天手机不离手，对着那个满是红色感叹号的聊天框。

　　提示音响起，他明明知道不是他的女孩，但还是下意识拿起去看——

　　【萧先生，我是傅泽宇，现在在初月的公寓，她情绪很激动……】

　　萧北辰甚至都没有把消息看完挂断会议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