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生》煌夏

61、第六十一章

　　到了七月底萧北辰工作变得很忙，先是有在京州那边的会议要参加，紧接着又有一个项目需要谈。

　　本来在那边逗留一周也就结束了，但是他既不想让初月受累跟着他跑，让她一个人待在这边又放心不下，所以来来回回，一周内飞了京州两趟。

　　与萧北辰的忙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傅泽宇。

　　他真就像自己说的那般——闲得慌。有了初月的住址之后，也不提前打招呼，隔三差五发消息说已经等在楼下了。

　　但是这也并没有给初月造成什么影响。若是有空她就跟阿姨说一声出门，跟着他四处乱逛，几天下来，迪士尼，欢乐谷，附近景点也七七八八都玩了个遍。

　　有时候很不巧地赶上上琵琶课就没有办法了，回复他一句，他便将带来的零食交给阿姨让送进来。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搜罗的，他给她带过各种各样的蛋糕、糖葫芦、棉花糖、奶茶等等，还有初月都不知道名字的小吃。

　　如果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妹妹，两人相处，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其实傅泽宇自己也不知道，做这些是在网络上搜索半天【女孩子都喜欢吃什么零食？】之后某APP上推荐出的，他就一样一样照着买。

　　后来又在群里向哥们请教【给妹妹应该买什么零食？】

　　一语将度假的那些人都给炸了出来，一帮混子，能有什么正经话。

　　【哟，妹妹？什么妹妹？】

　　【猜呗，正经人谁买零食啊？】

　　【你买零食吗？我不买。】

　　他罕见地烦躁，扔下一句【都他妈闭嘴，是我亲妹妹。】

　　【亲妹妹？没听说啊，哥们，哪来的？改天带出来给哥哥们见见啊。】

　　傅泽宇烦躁地扔下手机躺在沙发上放空。

　　哪来的呢？

　　他要怎么介绍她？像一颗被遗忘的小草一般，孤零零长大的她。

　　**

　　萧北辰原本今天就能回来的，但是因为雷雨天气，航班被迫取消了，又不喜欢住酒店，所以他只能在祖父祖母处耽搁一晚上。

　　不大的一座院子，两侧玻璃长廊中红花绿意，景致喜人。祖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虽然这些祖父身体不好，她大多也陪着在鹿城疗养院那边住的多一些，但这边院子里的景致并不曾荒废。

　　此时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如注，那些苍翠在其中挣扎出昂扬不屈的况味来。

　　萧北辰陪着祖父下了一会儿棋，有些心神不宁地频频往窗外看，沪城那边也在下雨，下午亦音发消息说带初月去逛街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去，也没有消息过来。

　　想拨个电话去，却又犹豫不决，他一面止不住地牵挂着人，一面又思索自己是否果真如秦理所说那般将她过于拘束了。

　　“还跟？错了步了，北辰。”祖父敲了敲桌沿，看向他。

　　萧北辰定睛，果真错了一步，淡笑说：“祖父眼明心亮。”

　　“我眼明心亮还是你意乱情迷？心思都飞哪儿去了？”

　　老爷子今年都八十七了，说起话来还是中气十足的，表情又严肃，在不知道的人听来竟像是训斥一般。

　　萧北辰陪笑承认：“是我乱了。”

　　祖母一身墨色旗袍穿着端庄，举着眼镜前面静静看他们祖孙二人对弈，现在看来是要作罢了，便让阿姨收了眼镜，笑问：“我也听你妈妈提过一遭，有了心仪的女孩了？”

　　萧北辰也不回避，说是。

　　祖母又问：“就在沪城？”

　　萧北辰说：“在K国读书，这次假期带她回国度假。”

　　“还在读书，那年纪确实还小些……性格怎么样呢？”

　　老太太早听儿媳说过了，那女孩与萧北辰年龄相差十岁，她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她与萧北辰的祖父也是十岁年龄差，这么多年相携过来也挺好的，她看重的是性格人品。

　　下雨天气潮湿，阿姨送了一条披肩过来，萧北辰起身替祖母搭在肩上，回说：“性格很好，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您和祖父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祖父在扶手椅上坐得笔直，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听着妻子和孙子交谈并未说什么，祖母神色温慈，拉了萧北辰的手笑说：“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是很中意了，过几天回老宅带来给我和你祖父见一见？”

　　其实萧北辰这次毫不回避地在祖父祖母面前提起初月，也是先做做铺垫的意思，不久就是家中小辈的订婚宴，到时候带初月出席，有了认识的长辈她能更加轻松自在一些，于是笑道：“那我回去问她的意思。”

　　吃过晚饭后，萧北辰有工作上的电话打过来，自去了楼上接听，老两口坐在客厅聊着天。老爷子在小辈们面前端的严肃，对妻子却不再板着脸，关于刚才的谈话又详细问了问。

　　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工作的原因听力受损，现在年纪大了越发听不清了，但实在要强固执的厉害，配备的助听器总是不戴。

　　老太太只好附在耳边一句一句讲给他听，老爷子渐渐露了些笑意：“臭小子，我说在怎么下棋心不在焉的，敢情是心里有了惦记的人了。不过也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咱们家里的孩子就他最晚。”

　　“是的呀，成峰家的亦行还是侄子呢，都要订婚了，北辰这个做叔叔的倒落在后面了。成岭和韫玉总说北辰像你，我也是同意的，这孩子就是随了你，性子太闷，不讨女孩子喜欢。”

　　老爷子扫妻子一眼，哼了声，“北辰这样就挺好，沉稳，不像东晔读书读着读着追女孩子去了，一身浮躁气。”

　　“行了，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东晔也当了父亲，亦音都那么大了，你还总抓着孩子的一个错处不放。”

　　老太太上了年纪也小孩似的，最是护短，隔辈亲，两个孙子都疼的紧，听不得批评的。老爷子可不惯着，直言道：“你这是溺爱孩子。”

　　老太太倒了茶水给他，笑道：“你说溺爱就溺爱吧，反正咱们家的孩子们都懂事。”

　　楼上萧北辰处理完了工作上的事情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晚上十一点钟了，初月那边还是一条消息都没有。没良心的小丫头，昨天分别的时候还抱着他不撒手，一分开转头就忘得干干净净。

　　犹豫了下最后给亦音拨了视频电话，等了好久才接通，对面音乐震天，他还未开口亦音主动说：“小叔，我带小婶婶刚看完电影，就要回去呢。”

　　她也觉得今天出来玩的有点太过分了，午后出的门，现在还没到家，不仅小叔家里的阿姨问了好几遍，连平时纵容她的爷爷奶奶也打了两通电话过来。

　　“家里没有影音室？初月呢？”

　　亦音弱弱辩解一句：“氛围不一样嘛。”抱着大桶爆米花艰难把镜头转过去，“小婶婶在旁边，正在买冰淇淋。”

　　镜头中是少女显瘦单薄的背影，淡紫色长裙，乌发松松束着，正举着两个冰淇淋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问：“亦音，香草和抹茶的，你要哪个呀？”

　　她看起来是玩得开心了，眉眼间都泛着少女活泼又明快的笑意，却也轻轻浅浅的，不似亦音那般张扬。

　　亦音回她：“我小叔打电话过来了。”

　　萧北辰对着屏幕明显看到女孩愣了下，然后笑意在姣美的脸上绽放，欢欢喜喜就迎了过来。原来她在收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是这样的惊喜模样，心在这一瞬软得一塌糊涂。

　　手机换到了初月手中，她切切问：“你忙完了？吃过晚饭没有呀？”

　　“吃过了。”他走过去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你也吃过晚饭了吗？”

　　“嗯，吃过了，亦音带我吃的火锅，我们还买了好多东西。有一套马克杯，很漂亮，你回来看……你明天可以回来吗？”

　　她兴冲冲地同他报备，听得出来关于他航班取消的事情有话要说，但是碍于亦音在跟前生生忍住了。

　　萧北辰嘱咐说：“冰的东西不可以多吃，会不舒服的。”

　　亦音就在旁边，初月有些不好意思，匆匆聊了几句，说司机在楼下等着，她们便挂断电话去坐车了。

　　萧北辰估摸着时间，洗漱完，果然刚从浴室出来，初月的电话就拨过来了。

　　“到家了？”

　　“嗯。”

　　她开了灯，信步走进萧北辰的房间。

　　她已经习惯占有他的私人空间，自己的房间几乎不怎么去，就赖在萧北辰这里，即使他不在也安心。

　　她喜欢待在他的书房里看书，弹琵琶，偶尔踌躇满志还会读一读文献，或者刷社交软件，给朋友们的旅行动态点赞评论，再等萧北辰在工作间隙抽空给她发消息。都是日常琐碎，问她在做什么，问她的三餐，问她读的书。

　　初月托腮望着手机屏幕中的萧北辰，半晌，语气幽幽：“还想着一回来你就会在家等我。”

　　“宝宝想我了？”

　　萧北辰这么问一句，女孩却又不说话了，垂眸浅笑。

　　“不告诉我吗？”

　　初月点点头，说想了。

　　萧北辰将床头灯调整了下，与她隔着屏幕对视。

　　初月觉得他的那一双眼睛实在生的好看，看着人的时候目光深深，认真而专注，其中情愫似是无形中鼓动着她，让她没忍住反问一句：“那您呢？您也有想我吗？”

　　他说很想，“很想你，宝宝。”

　　他的床上全是那种清冽沉稳的木质清香，初月觉得却又不只是香水的味道，好像是他那个人独有的气息，整晚都包裹着她，萦绕在她的梦境中，和那句：“我很想你，宝宝。”

　　初月喜欢他这么唤她。

　　“宝宝”，一个父母长辈对孩子的昵称，她得到，来自于他。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在亲密相拥的床榻，他轻柔地，珍重地吻她的眉心，亲昵无间唤一声“宝宝”。她就想，沉下去吧，沉下去，沉到他给的宠爱里去。

　　恃宠生娇的孩子是可以不讲道理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躺在床上关掉灯，在一片漆黑里，她强忍着睡意喃喃说：“萧北辰，我有些睡不着，你读书给我听。”

　　多么矫情可憎，连她自己也暗暗笑，但爱情里的小心机谁又能多说什么呢。

　　她当然没有听多少，萧北辰手中是一本极其枯燥无味的《Empire of cotton》，他那纯正的英音读出来，年份夹杂大量数据，初月像是听了一篇学术报告，催眠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