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生》煌夏

58、第五十八章

　　初月进门没有在客厅看到人，埃文指了指书房方向，“先生在里面。”

　　书房内只开着一盏小灯，萧北辰在钢琴旁边的沙发上坐着，长腿交叠，笔记本架在膝盖上，还在忙工作。

　　他显然已经洗过澡，一身灰色居家穿着，长袖长裤，即使是夏天，即使是最该放松的夜晚，也衣冠楚楚，一丝不苟。

　　初月挪过去在他腿边蹲下，抬手搭在他的膝上。

　　萧北辰覆手就将那只温软的小手握在了掌中，几乎就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初月仰起脸问：“你回来啦，那边忙完了吗？”

　　“忙完了。”

　　他说着手指在触控板上轻动，随后将笔记本放到旁边，另一只手抬起摸摸她的小脸，“下了雨，外面凉，衣服怎么不好好穿着呢？”

　　他指的是她进来时提溜在手中的外套。

　　“前面玩那个……”初月想了想，还是没想到傅泽宇带她坐的那个小车的游戏叫什么名字，“在室内太热，就脱下来了。”

　　他嗯了声，又问：“晚饭吃过了？”

　　“吃过了。”

　　他将她拉起来，“去洗澡吧，淋了雨别感冒了。”

　　萧北辰这一晚话很少。

　　他平时话也少，但是今晚更沉默。沉默地等她洗漱完，沉默地帮她吹干头发，沉默地等她皱着脸将温好的中药喝完，再带着她去漱口。

　　整个房间只开着起居室门口的一盏小灯，光晕柔和温馨，她漱完口由着他拿毛巾替她擦嘴，顺势抱住他的腰，撒娇说嘴巴里还有苦味。

　　萧北辰拿她没办法，捧住她的脸，细细端详，半晌温醇的声线带出笑，几分酸楚，几分无奈，还夹杂着几分憋屈，幽幽叹息一般：“好孩子，我心里全是苦味。”

　　好孩子便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笑。

　　萧北辰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不早了，该睡觉了初月。”

　　若是以往，她会腻腻歪歪地撒娇，红着小脸向他要晚安吻。但是今晚没有，她沉默了半晌，嗯了声，轻柔柔说：“那晚安了。”随后就干脆利落地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多狠心的小丫头。

　　萧北辰望着她往房间去的背影，恨不得不管不顾拽住她问个清楚，怎么可以和别的男孩子玩得那么开心，连一句解释都不给他？

　　一本书被拿在手中，他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小桔管家上显示她的房间已经关灯了，已经凌晨一点钟了，大约睡着了吧。

　　她就果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前面她从那辆跑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在窗边看到了，脚步轻盈，和以前所有时候都不一样，那是发自内心的轻松自在，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快乐。

　　萧北辰突然觉得无力，或许以前是过于自信了，原来她想要的，他并非都给得起，甚至有些猜不透。

　　心中一阵烦乱，取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揉了揉眉心，又起身接了杯水。

　　房间的灯就在这个时候被关掉了，随后语音中传来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唤了声：“萧先生。”

　　萧北辰几乎下意识应了声：“初月，怎么了？”

　　那边却没有声音了，他心下一紧，拉开门，几步到她的房间。

　　初月抱膝坐在床上，静静听着室外的动静，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他的脚步声。

　　她已经这样坐了很久了，前面看着他房间的灯一直开着，却一丝声音也没有，那样的安静让人从心底生出一阵阵失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失落因为什么，是因为他的沉默？是因为他今晚没有拥抱亲吻的晚安？还是因为……或许什么都不是。

　　萧北辰敲了敲门，“初月，我方便进来吗？”

　　里面应了一声，他推开门，看到女孩小小一团坐在床上，溶在光线暗弱的房间像是一道淡淡的影子，伶仃单薄。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语气甚至不自觉带上了些许紧张。

　　“宝宝，怎么了？”

　　相比较这样落寞的她，他倒宁愿她是快乐的，哪怕那份快乐不是因为他。

　　萧北辰没顾上开灯，借着床尾小夜灯的昏黄光，朝她走去，“是哪里不舒服吗？”

　　初月沉默着，仰起脸看他。

　　萧北辰用手摸她的额头，熟悉的温凉触感，熟悉的清冽香，她莫名就一阵控制不住的难过，眼眶酸涩。

　　原来没有他的拥抱，会让人这么悲伤啊。

　　萧北辰以为她这个表情是难受的厉害，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觉得温度好像有点高，忙问：“发烧了是不是？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初月拽住他的手，“没有不舒服……你亲一亲我，前面没有亲。”

　　语气幽幽的，带着委屈。

　　萧北辰在床边坐下，将人揽在怀中，脸贴着她的前额又试了试，“好像有些发烧，我去拿体温计。”

　　“不要。”

　　她环着他不撒手。

　　“乖一点，很快回来。”

　　“我不要。”她固执的，任性的使小性子发脾气，甚至不受控开始掉眼泪，“你不理我。”

　　四个字，轻轻的，控诉着。

　　萧北辰扯过被子将人裹住，温声解释说：“没有不理你，我以为你睡着了。”

　　“你在生我的气？对吗？因为我和朋友去玩了？”

　　她将脑袋埋在他怀中，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萧北辰能感受到衣料被泪水濡湿的温热，她真的在哭，悄无声息的。

　　“不是的，我没有生你的气，初月，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谈好不好？我觉得你有点发热，需要量一□□温。”

　　萧北辰试图将她的脸抬起来给她擦眼泪，但是初月很抗拒，好像担心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一样。

　　“好了好了，不哭了，那我带你去拿体温计？就在楼下储物间。”

　　萧北辰哄着人，开灯将人抱起来，从沙发上拿了条毯子裹住，一路上她都安安静静的，伏在他的肩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掉眼泪。

　　量完体温，37.9℃，低烧。应该前面回来的时候下雨没有好好穿衣服受凉了。

　　萧北辰给苏医生打电话，初月头昏脑涨地听着，眼睛酸得难受。

　　她觉得自己矫情极了，但却控制不住的难过，小腹也隐隐有些不舒服，她这才晕晕乎乎算着日子，好像是生理期了？大约是喝中药调理的缘故，这次提前并没有明显症状，所以就忘记了。

　　萧北辰挂了电话拿了药又去煮姜茶，初月整理好之后，缩在沙发上看他忙活。

　　“很难受是不是？”他端着煮好的姜茶走过来，在茶几上放下，又没忍住贴贴她的额头试了试，“先把药吃了，实在不行就叫苏医生过来一趟。”

　　初月无精打采地被他圈在怀中，还惦记着前面的事情，心里纠结，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看他。

　　眸子湿漉漉的，睫毛也湿漉漉的，前额上被他贴了一个退热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萧北辰觉得她好小好脆弱的一只，看上去可怜极了，不自觉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些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她又掉眼泪，温声和她商量：“那先回房间躺一会儿再吃药？”

　　她依偎在他怀里，轻轻蹭了下，情绪还是低落，因为发烧，脸颊红扑扑的，哑着嗓子说：“我不要一个人。”

　　“嗯，我陪着你。”

　　她点点头，迷迷糊糊的又摇头，“去你的房间。”

　　这才是她的目的，到他的房间去，到他的床上去，到他的怀里去，那里才是她的栖息地，才是归宿。青春正好的年纪，在恋爱中连那些任性的，莽撞的，轻率的东西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不必管，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萧北辰的那些因她而动的渴望，也不必理会他怕她受伤后悔的忍耐与克制。她想要，便咄咄逼人地朝他要，不去忧虑未来的事情。

　　此时更是恶劣地刻意地忽视他的患得患失，想不顾一切将事情弄糟，弄到不可收拾，不可挽回的局面，看他怎么办？

　　他还能会那般等闲，那般淡然地笑笑，说时间不早了该去休息了？他还会如此吗？还会在她感受他动情的身体变化之后，得当地将她支开，抑或用那双手温柔地包容抚慰她的渴望，然后将她哄好，说：“再等一等。”

　　她才不要这样，她才不想去忧虑未到的明天和不可名的“确定”。

　　“可以吗？”她仰脸看着他，轻轻说，“我想和你一起。以后，一直，可以吗？”

　　年轻的女孩子，爱恨如风，萧北辰不知道该拿她的这句“以后一直”怎么办，但是他不可能拒绝她，因为这双水润含情的眸子，因为她迫切的语气，因为爱。

　　他想给她自由，而她毫不留情以爱为铁索，缚了他。当然，他心甘情愿，束手以待，甚至心底里涌出一种深深的感动，为她终于开口，将他从之前的嫉妒与苦涩中略微解救出来。

　　“好。”

　　萧北辰吻了吻她的顶发，将人抱了过去。前面倒的水有些凉了，他又接了半杯给她冲好退烧冲剂，看着小丫头皱眉艰难喝掉。

　　两人相拥躺下，她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她睡得不安稳，眯一会儿，醒一会儿，萧北辰更是彻夜未眠，手护在她的后心，感受到微潮的汗意，便动作轻柔地用温水浸湿毛巾给她擦脸擦手，直折腾到凌晨四点多，体温降下来才稍微放心了。

　　中间初月又醒来一次，迷迷瞪瞪做梦一样，看见萧北辰便说：“不许生我的气，不许不理我。”平时轻柔柔的嗓音因为生病再加上前面哭了一场，变的绵哑。

　　“嗯，不会，我没有生你的气，也不会不理你。”

　　她听完愣愣反应半晌，手摸索上去，拽着他的衣襟，问：“那您今天很不开心吗？”

　　很不开心吗？萧北辰无力地想，他大约是不能把这样的情绪说出来的，哄着人说：“有没有舒服一点？时间还早，再睡会吧，我陪着你。”

　　“不要，”她轻轻摇头，“我想和你说说话。”

　　“好。”

　　萧北辰看她挣扎要起来，担心扯掉被子又受凉，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初月又问了一遍他是不是不开心，他才说：“有一点。电话打不通我会很担心，初月，以后不可以，去哪里都跟我讲好不好？”

　　“嗯。”

　　她乖乖答应了，一点点蹭过来，枕在他的膝上，像小猫似的双手抱住他的一只手，轻轻吻了下他的掌心，说：“以后不会啦。”

　　他果真不舍得冷着她一点，捏了捏她的耳垂，问：“宝宝不会什么？”

　　初月当然知道他希望的答案是什么，眯着眼睛，笑了下，说：“不会不带手机充电器出门啊。”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