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生》煌夏

57、第五十七章

　　关于会不会觉得古板无趣的问题，自家小孩的回答是：“永远不会，因为我很喜欢萧先生。”

　　在初月这个年纪，喜欢是一个对于爱情很隆重的形容词，但在萧北辰听来，喜欢却好似并不足够，至少对他这样一个在秦理口中“一把年纪还向小女孩要爱情的老男人”来说不够。

　　于是当小孩真的与她年龄相当的男孩站在一处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以前信誓旦旦说的那些关于她交友自由的话，真正成了命中眉心的回旋镖。

　　初月是从商场出来碰到傅泽宇的，那天萧北辰正好有事情忙，便让陈澄陪着初月去逛逛。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但逛的时候看中了一条很好看的丝巾，初月想到之前准备给机场那位小姐姐送礼物的事情，于是就买了下来。

　　消磨了一下午时光，出门等着司机开车的功夫，初月接到了傅泽宇的语音。

　　他和在伦敦的时候很不一样，一件纯白的T恤被他穿出描述不来的痞气来，红色的跑车在茫茫雨幕笼罩下的来往车辆中显得很扎眼，格格不入。

　　初月由陈澄撑着伞送过去，他的车窗降下着，那张冷酷脸上勉强挂了点笑意，勾手：“上车。”也不说去哪里，就那么理直气壮的，好似拒绝都显得不合时宜。

　　虽然前几天在聊天时两人约定了见面，但街头偶遇好像会更惊喜，初月眉眼弯弯地挥手，问：“你也来逛街的呀？”

　　傅泽宇挑了挑眉，觉得她真是个傻孩子，“我还能是来办公的？”

　　这下轮到初月觉得他傻了——就不能是路过吗？

　　“快着点儿，上车。”傅泽宇果然没多少耐心，又一副不耐烦嫌弃人的死样子，“淋着雨聊天好玩？”

　　初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果真就乖乖去拉车门。

　　陈澄自然不能轻易让他将人带走，拦了下初月，微笑问：“这你的朋友吗？先生那边……”

　　傅泽宇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下，打断她的话，从鼻腔里带出一声不屑的哼笑：“萧北辰这是在谈女朋友还是在看押犯人呢？老男人这么没安全感？”

　　初月听不得他说萧北辰，瞪一眼，傅泽宇比了个OK的手势，勾唇，眼神自带无辜感，好像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走吧，玩儿去。”

　　陈澄还是有些犹豫，但见初月兴冲冲的，也不好阻拦，想了下，弯腰叩了叩车门，笑问：“可以送我一程吗？”

　　傅泽宇没有拒绝，笑说：“行啊，去哪儿？”

　　陈澄装没听见，拉开车门，和初月一起坐了后排。

　　后排放着几只袋子和一个拼色Birkin包，陈澄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下，傅泽宇从后视镜中看到，头也没回，手伸到后面来接过，随手扔在了副驾的位置上。

　　傅泽宇车开的漫无目的，手机消息一直不停，中途等交通灯频频看，最后在一处停了下来，单手扶着方向盘，回头看她们，“先吃饭去？”

　　想起之前的约定，初月问：“是去你学校的餐厅吗？”

　　傅泽宇被逗笑了，“笨蛋，现在是假期，去什么学校餐厅。”

　　陈澄知道该告辞了，借口家里人等着吃晚饭，道别后就要下车，傅泽宇凉凉地问：“就这儿？确定到家了吗姐姐？”

　　陈澄微笑回他，语气跟对小朋友说话没差，“到了，那姐姐回家了哦，弟弟再见。”

　　当然是回敬他那句轻佻的“姐姐”。

　　傅泽宇就笑，扬了扬手，腕上一块方形盘的手表闪着碎光：“有缘再见，姐姐。”

　　陈澄不再搭理他，对初月说了再见，拉开车门，撑起雨伞，一身白色套装的高挑身影渐渐走远。

　　傅泽宇浑不在意，泊好车，带初月去了餐厅。

　　电梯一路上到87层，正是华灯初上，整个沪城的光影浮华的斑驳夜景都在脚下。初月拿出手机准备拍照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我想拍一下那个。”她指了指窗外看到的那个标志性建筑，说：“想发给姑姑和费恩看。”

　　初月觉得傅泽宇应该只是习惯了那副不耐烦的表情，他很配合地帮她拍照，又换着角度拍她。初月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做什么动作好，比了个剪刀手，傻乎乎地笑。

　　她是真的没见过这写在书本上的，曾经被称作十里洋场的世面，看这个新奇，看那个也触动。服务生等在旁边，初月有些不好意思，才将手机还给他。

　　傅泽宇翻了半天菜单，最后还是交给了初月，但初月也纠结起来，问：“哪些好吃？有推荐吗？”

　　他很自恋地说：“都没我做的好吃。”

　　初月懒得反驳他，有了上次和萧北辰一起点餐的经验，这次很谨慎根据图片选了三道菜之后就作罢了。

　　傅泽宇直皱眉，接过菜单，一副轻浮浪荡的纨绔样，都挑贵的、新鲜的、五花八门的来，他有自己的理由：“谁知道这玩意好吃不好吃，照着餐单按价位往下划拉吧。”

　　“你以前没来过这家餐厅吗？”

　　“没。”他说：“前面问朋友，他们给推荐的，不过那帮狗东西也不靠谱。”

　　两人闲聊着，初月在眼睁睁看着傅泽宇点了一道四百多的冰淇淋甜品的时候，忍不住说：“在学校的时候没觉得你这么败家啊。”

　　他笑了下，难得起了点兴致，问：“怎么没觉着？”

　　初月有点说不上来，因为他们并算不上特别要好的朋友，所以他的喜好习惯她也没有多少留心，想了想，说：“比如说担心鸡翅浪费掉？”

　　“笨蛋，我特意做给你吃的，看不出来吗？”

　　第二次被叫“笨蛋”了，初月拧眉有些无语，傅泽宇接着补充了句：“留子大都是被家里送出去改造的，多少低调一点。”

　　“改造？”初月乐了，“因为什么呀？”

　　“还能因为什么，混账呗。”

　　“哦。”她不再问，乖乖吃东西，心里却琢磨着他该是怎么个混账法，不好好学习？打架了？或者抽烟喝酒之类的？

　　“你家里管你很严格吗？”

　　初月话刚问出口，傅泽宇那边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接通，等对方说完，他才懒懒回了句：“您不能让司机去接一趟吗？我没有空。”

　　初月猜测大约是他车上那个包的主人，但吃不准是傅泽宇的什么人，于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傅泽宇好像并不想向她解释，抬眸接上前面的话题，嗤道：“不啊，老子混账儿混账，能是管得严格吗？”

　　语气很平静，却凉凉的，没一丝温度，和他平时说话没什么区别，像他这个人，周身总透着股冰冷颓靡又对万事都漠然的气质，但他转头就笑对初月说：“快点吃，吃饱了带你去抓娃娃。”

　　那一晚傅泽宇带她疯玩到凌晨，各种她以前没见过的几乎都体验了一遍，他牵着她，给她讲这讲那，在恐怖屋看见鬼脸的时候捂住她的眼睛安慰，在3D体验馆又幼稚地吓唬，笑她胆小鬼。

　　初月想，如果她真的有一个哥哥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他开着他那辆红的扎眼的跑车送初月回去，手机上上百个未接，不知多少条信息，他硬是理都没理，一直拖到最后才给埃文回了消息问地址。

　　车子到地点停下，初月抱着从抓娃娃机那里捕获的一大堆战利品道别：“今天谢谢你带我玩。”

　　傅泽宇抬手将她的头发揉乱，又良心发现一般抚了抚，帮她理了下，“谢什么，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来接你。”

　　“明天还去玩呀？”

　　“啊，不然做什么呢？来都来了，哥怎么着也得带你把这片儿都逛一遍吧。”

　　又来了，一模一样的语气，上次他说的时候初月觉得学校餐厅被他承包了，这次，整个沪城都像是他的。

　　初月笑了笑，“明天就不去了，今天已经很开心了，人不能太贪心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不满地皱眉，“好好的小姑娘，别跟着老男人学那些爹味大道理。”

　　她是真听不得别人说萧北辰，一个字也不行，冷下脸来要发作，随即就被捏了脸颊，“笨蛋啊，谈恋爱而已，谈谈就行了，护成这个样子，以后有你伤心的。”

　　初月还想说什么，一眼瞥见前面等在那里的埃文，便猜到萧北辰也回来了，匆匆与傅泽宇道别下车。

　　埃文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进门的时候说：“您的手机关机了，先生挺担心的。”

　　“抱歉，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没电了。”初月有些愧疚地解释，随后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埃文说：“两小时前。”

　　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对埃文说的这个‘担心’也没什么具体概念。事实是，看到消息后萧北辰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今天刚好是萧东晔一家回国，萧家老宅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萧北辰本来忙完公司的事去得就很晚，还没有寒暄几句，陈澄的消息就到了。

　　消息倒是其次，真正让萧北辰乱了心神的是初月电话那头传来的无法接通的机械音，他回去拿了外套，称有点急事需要马上去处理。

　　这理由别说其他人了，就连萧母都震惊了，什么时候有了让萧北辰亟待处理的急事？他从来都是沉稳从容的样子，即便真的有事，面上也不会露分毫。

　　人走了半天，萧母才咂摸出几分味道来，看向身边举着手机修全家照的乖乖孙女，试探问：“你小叔是因为那个女孩吧？”

　　亦音打小就怕小叔，家中长辈，她连不苟言笑的曾祖父都不怕，但就是怕自己这位风度儒雅的小叔。在国外尚且隔着距离呢，她都不敢多说什么，眼下可是在家，别说她真不知情，就算知道点儿，也决计不敢泄露，于是岔开话题：“奶奶，这道菜真不错呀，好好吃，是王姨做的吧。”

　　“你这孩子，我就在这呢，筷子都没拿起来说好吃？”

　　“哎呀，奶奶，我这才刚回来，您舍得让我去冒险？”

　　萧母嗔道：“让你打听点你小叔的事儿，怎么还给奶奶扯上冒险了？”

　　“不是冒险，小叔带人回国都多久了，您怎么一次都没见着？”

　　祖孙俩斗嘴，一家人都乐不可支，而萧北辰这边，车内气压低得连一向淡定的埃文都有点慌。

　　一路上电话越打，萧北辰越沉默，直到在酒店楼下看到了陈澄发来那辆红色跑车，他才说：“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