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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双衣冠冢 ...

  •   永顺二十四年除夕,距离昭懿皇后葬入皇陵甚至还不到一月,宫里已经完全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仿佛伤心的只有李萤。
      所有人坐在忘忧台上,互相说着祝词,席间觥筹交错。大殿正中央一群歌姬载歌载舞。
      李萤耷拉着眼皮,盯着自己桌上的吉祥盘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只有李言在看着她。

      “往日我与二兄的赏赐都一模一样,绝不差分毫,今年怎么……”发话的是三皇子,他与太子同为贵妃所出,自出生以来,太后在他们二人之间一直是一碗水端平,但凡太子有什么,三皇子也不会差。
      “如今你二兄已是太子,一应赏赐自有规制,你不能逾矩,否则就乱套了。”太后怕他不高兴,又补充道:“你母妃那还悄悄留了红封。”不患寡而患不均,这道理谁都明白。
      “三弟莫恼,回头去东宫,看上什么只管拿。”太子还是依旧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父皇。”李萤思忖良久,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她走到辰帝面前跪下行了个大礼。
      “好好好,快起,等下给你们发红封。”辰帝的脸喝得通红,眼神迷离。
      李萤却没有起身,“母后虽已葬入皇陵,但儿臣想在建州为母后立一衣冠冢,母后曾说过,她想回到家乡的。”
      太后登时变了脸,脸上写满不悦。“好端端的,触这霉头!”
      原本热闹的忘忧台霎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李萤,有人鄙夷,有人嗤笑,还有人……怜悯。
      “二妹,眼下是什么场合,说这话不妥。”太子永远都是说的好听。他又转身向辰帝、太后作揖。“二妹年幼,父皇、皇祖母,还望勿怪。”他其实也就是个伪君子,装作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原在皇祖母心中,母后是这般晦气,那父皇也如此认为?”李萤眼里闪过些许凄凉,委屈又不甘。
      辰帝见太后不悦,心里也发愁。又是不敢忤逆太后,可见他们夫妻二十余载,也未见有什么情分,都是虚的。
      李萤的神情似质问似哀求:“放眼天下,谁人不知父皇深情,却连母后这点心愿,父皇也不能满足吗?”这话却是把辰帝架在这了。今日除夕并非是家宴,有众多大臣也在此,辰帝究竟还要不要继续维持他这份“深情”?
      辰帝思忖良久,还是答应了。“眼下天寒地冻,待来年过了上元节你再去建州,为昭懿皇后立衣冠冢。”
      李萤叩首谢恩。

      建州是昭懿皇后的故乡,她在这里生活十余年,快活自在,直至被辰帝看上,人生逐渐走向黑暗。
      城郊有一元光寺,寺内香火鼎盛,寺庙后山是一大片碑林,许多寻常百姓把亲人葬在这里,然后去元光寺里点上一盏长明灯。李萤决定把皇后的衣冠冢立在这里,毕竟皇后生前曾说过,自己只想做一普通女子,平凡一生。她在寺里点完长明灯,退到蒲团后跪下,连磕三个头,然后就带着随从去后山挖坑,地点都是大师算过的。
      旁边还有另一伙身着蓑衣的人也在挖坑,有一位身着苗服的女子在指挥他们,她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看来大师算的这地确实好,还挺抢手。
      清明时节已至,今日细雨霏霏,李萤撑着一把帛制伞,在宫外她也没把婢女当下人,所以没让其他人给她撑曲柄伞。李萤站在这里环视四周,入眼皆是一片朦胧,习习微风吹过,带来淡淡的茶香和湿润泥土的清新,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是以只能听见泥土翻动的声音以及身旁苗服女子身上的银饰响。
      眼见坟冢立起来了,没想到另一个立的也是衣冠冢,想来也是有什么苦衷吧,李萤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坟冢已经完成,两队随从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李萤和苗服女子在这里,婢女们都在元光寺前院等李萤。
      奇怪的是苗服女子没有立碑,坟前也没有供品、香烛。皇后衣冠冢这边的碑上刻的是皇后闺中的名字,没有带封号品阶,无人知晓她的身份;不过供品都是皇后生前爱吃的。
      “你……没准备供品吗?”李萤略有迟疑,但还是羞涩道:“若是有什么苦衷,我或许能……”其实她本不该多事的,但是眼下环境氛围使然,她的善心有那么些微溢出了。
      “要供品做什么?谁吃?这里埋的都是空气了。”苗服女子摊手指了指坟。看她的样貌年岁也不小,李萤还以为她是个成熟温婉的女子,没想到倒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那边也得吃啊,他们有他们的世界。”李萤缓缓答道,她宁愿相信母后是去了一个非常美好的世界,在那里再不用经受折磨。
      苗服女子摸着自己的下巴,用食指摩挲几下,“噢……”又用眼神示意李萤,打趣道:“那你送我一盘呗!”
      李萤礼貌颔首,递给她一盘桃子。她本想放到那个坟前面的,但是没有墓碑,好像不存在“前”这一面,就递到对方手里了。“那你也不立碑吗?”在李萤看来,不立碑以后岂不是很不方便。
      苗服女子拿起一个桃子自己吃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的,“唔,立碑有什么用啊?介绍姓名?”这桃子没熟透,有些硬,但她没好意思说。
      “可是不立碑,以后怎么找得到?”李萤真的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坟前没有立碑的,想了想她又补充:“来年怎么祭奠?”
      “还,还要祭奠?年年来啊?”苗服女子惊声高呼,她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
      李萤很认真地说:“是啊,他们在那头饿了怎么办?缺银钱了怎么办?”其实就是李萤自己想象着皇后还活着的样子,给自己找一点感情寄托。
      苗服女子差点没被噎着,她狠狠咽下一口,“这也行啊?那要不你帮我祭奠?反正这两在一块。”她是有意逗李萤的。
      没想到李萤很顺从地答应了。“离得这样近,那与我母……母亲就是邻居了,希望前辈在那边替我好好照顾母亲,拜托了!”说着李萤还双手合十冲着另一个衣冠冢拜了一拜。之后她又问苗服女子:“这位不知是谁?怎么称呼?可有什么喜好?我来年好准备准备。”
      这话说完,苗服女子沉默了,一改先前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态度。好半晌她才抬头看看天,有伞挡着估计也看不见这朦胧天色,此番动作更像是在极力忍住眼泪。“也罢,我给你讲讲她的故事吧。”

      “北涼有一密探组织,是涼帝亲自创立,名叫花匠。正如其名,花匠四处搜罗孤女,培养她们成为间客。每个女孩都是一朵花,长在烂泥里的花。每个州都有一个花匠据点,称之为花田,每个花田中的护卫称之为花农,接头的则是卖花人。花匠给她们服下一种定期发作的毒药,也会给她们定期服下解药。对于外出执行任务的人,会一次性给特定分量的解药,这是完成任务的期限。比如三颗解药,就说明三个月内要完成任务。”
      “有一个寒冷的冬天,原雍州长史告老还乡,新任长史邓氏和夫人,来此接任。发现有一对从北涼逃难来的姊妹,不过十一二岁,没有路引文书,被拦在了城门外。反正他们刚来雍州,也是要买家丁丫鬟的,就收了这一对姊妹。却不曾想,这一对姊妹来自花匠,她们偷了长史私印和城防图,引来北涼人入侵占领了蒲雍二州。”
      这话听得李萤心里一惊:原来当年蒲州、雍州接连叛变的真相竟是如此,两位长史受冤了!她眼色一暗,心里有些难受。
      “邓长史和大公子邓明义的头颅被悬挂在城墙之上,邓夫人不堪折磨怀着即将出世的二公子邓明礼点燃帷帐自焚了。邓夫人待这一对姊妹犹如亲生,却遭此厄运,妹妹辛芷接受不了,她决心叛出花匠。于是她骑马一路南下去寻那传说中有神医的药师谷。没有解药她死期将至。”
      “她死了吗?该不会——”李萤看了看她前面没有墓碑的衣冠冢,难道眼前的人是姊姊,衣冠冢是妹妹辛芷的?
      “不,她活下来了,还到药师谷解了蛊。原来,花匠给花们下的不是毒,而是蛊,这蛊虫每月定时发作,所谓的解药其实就是压制蛊虫的药。要想彻底解毒,靠药无用,只能拔除蛊虫。”
      李萤长舒一口气:“吁——还活着就好。”
      苗服女子十分诧异:“你、你竟然期盼她活着?她可是南辰的罪人。”
      李萤眼神明亮,带着些许怜悯,怅然道:“可是她是被迫的,花匠里都是可怜人,真希望花儿们都能获得自由。”
      后面的话苗服女子本不打算细说的,听了李萤的感叹她又改变主意了,接着道:“离开药师谷的时候她路过郭庄,救了一个失忆的稚童,并给起名‘郭明礼’,让他代替未出世的邓明礼活着,替他看看山川,看看河海。”
      “郭?郭什么?什么礼?”难道?不会吧?这么巧?李萤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一天她发现郭明礼下山了,于是去寻人,却发现自己的好徒弟跟一个小娘子跑了,你看这事,啧啧啧!”苗服女子一边感叹,一边用微妙的眼神看着李萤,“她寻到辰京就找不见人了,却意外在那与姊姊辛萝相认,得知了自己原是南辰建州人,所以就来这给过去北涼间客的自己立了个衣冠冢,作为告别。”辛芷伸出脚踢了踢面前的衣冠冢,“喏,这我的坟。”
      听辛芷说完,李萤瞠目惊叹:“这天下未免也太小了吧!”怪不得她觉得眼前女子的性情十分熟悉,感情郭明礼就是被她教出来的。辛芷那时候看到的跟李萤跑了的“郭明礼”其实是李言。
      辛芷把胳膊搭在李萤右肩上,把她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你以为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和我搭讪的。”她早就认出李萤是之前看到的“郭明礼”身边那个小娘子了。“你要是个男的,我估计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李萤尴尬的笑了笑,感觉到辛芷的误会,正想与她解释。“其实郭明礼……”
      辛芷连忙按下李萤的手,欢喜道:“你二人的事,我得回去亲自问我那小徒弟。”李萤刚想抬起手就又被按下,“你不必说,我不听!”辛芷这表情把李萤看得万分不好意思,偏偏辛芷又不听她解释,只好作罢。
      辛芷来了建州一月有余,专挑今天这日子来立衣冠冢,告别了过去,她的心情是轻松的;但李萤确实真的在为母亲立冢,心情自然不如辛芷这般开朗。辛芷把李萤拥到后山的凉亭,让她向远处眺望,用手指着远处朦胧细雨中的茶园:“现在正是要采春茶的时节,你看这一排排整齐的茶树,心中可有豁然开朗之感?”
      李萤把手搭在眉毛上望过去,眼界开阔,满目苍翠,眼睛确实舒适极了,“不知这茶园为何无人采茶?”
      “今日天公不作美,采茶女要选在凌晨有露水的晴天开采。不过也有可能是眼下茶树未达开园标准,等茶树的芽熟了,会有几名采茶女跑采的。”辛芷一面解释一面观察李萤的神色,见她比来时褪去了不少悲伤。
      李萤心里也知道辛芷是想帮自己调节情绪,便向她道谢:“今日多谢辛芷姊姊。”
      辛芷亲切地拉着李萤的手,“你我有缘,我与你排解愁绪不必言谢。”两人一边往回走,辛芷一边闲话道:“过几日上巳节,天气应是不错,你一早到元光寺门前候着我,我带你寻个乐子。”虽不知辛芷说的是什么,李萤也还是欣然应下了。
      两人回到元光寺前院,辛芷先一步离开,执茗、执香迎了上来:“刚才那位搂着公主的女子是谁啊?”
      李萤故作神秘一笑:“一位极好的姊姊,似是故人。”

      三月三,上巳节,果真是天气晴朗、云淡风轻,辛芷在元光寺门前接上李萤,竟是要带她去踏青。辛芷这边带着春樱、春桃,都是她姊姊辛萝原先手下的花;李萤这边带着的除了执茗、执香外,还有原凤仪殿的两名婢女:清澜、碧虚。皇后殁后,凤仪殿大多数宫人都分到其他贵人那里了,清澜、碧虚因为年满二十五可以离宫了,所以主动要求来送皇后的衣冠冢,是以今日李萤把他们也带上了。
      建州城郊风景甚好,辛芷选了一处开阔的草地,她们一行人又将褶裙连接起来作为帐幔,遮挡住四周,再把马车中的各种餐具酒器和玩乐的物件取出,放在这裙帐中。
      “裙幄宴,辛芷姊姊当真是有心了。”忙碌了一通李萤终于坐下了。
      “还不是为你解解闷,你看。”辛芷拿起几支箭递给李萤,又指指前面的酒壶。
      投壶李萤还算投得可以,毕竟她箭术不错,有底子;辛芷自不用多说,那绝对是高手;春樱、春桃在花匠训练过,身手也还不错;唯有凤仪殿来的这四位婢女执茗、执香、清澜、碧虚可谓是一输再输。
      “不投了,二娘子,我不投了。”执茗摊在草席上,任凭李萤怎么拉她都不肯起来了。出了宫李萤不让她们再叫自己公主,是以她们只称呼李萤为“二娘子”。
      “二娘子就放过她吧。”执香娇笑道:“她这四肢的协调程度,也就这样了。”说着她还把执茗翻了个身,往前一滚。
      执茗顺势爬到案前坐下,“来来来,这案上有叶子牌,我们来玩叶子戏。”
      辛芷和李萤相视一笑,坐在案台两侧,其他人也纷纷落座。
      春樱、春桃和着牌,李萤眼尖,发现一些异样,“这牌上怎么不是升官图啊?”不仅不是升官图,竟然还是宫里的人物,“这贵妃……”贵妃画得挺贵气,就是没画出她的跋扈。
      执香也捻起一张牌,“这齐王世子怎么画得青面獠牙的?”虽然李言久经沙场,杀敌无数,倒也不必画得如此可怕。
      “二、二娘子,你看这……”执茗悄悄递给李萤一张牌,李萤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二公主”,画的倒是也不算丑,但也没多好看。这一下李萤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立马就兴致乏乏了。
      “皇后娘娘当真好看!”反观碧虚倒是兴致勃勃,她把皇后那张牌拿给清澜看,清澜也很欢喜。
      辛芷见李萤神色不对,还以为她又想起伤心事,便对其他人说:“你们玩,我与二娘子有些话要说。”接着便把李萤拉到另一方茶案前。
      “夜臼和烟捣,寒炉对雪烹。虽不能雪水煮茶,但文人雅士的意境我们还是可以学学的。”辛芷面上带笑,她拿过一个玄武外形的储物盒,打开来里面存放着炭黑色的茶饼,接着她就要把茶饼投入茶炉中。
      李萤一见连忙阻止了她,“姊姊不可,这茶不是这样煮的。”建茶乃是贡茶,建州甚至有御茶园,是以李萤对煮茶的门道也略有了解。“应当先以炭炉炙烤茶饼,将茶饼烤松烤脆。”
      辛芷过去实是个粗人,这些个讲究的东西都是那茶园老板打包卖给她的,她也不懂,若不是为了李萤,她今日都不会弄这一出裙幄宴,所以眼下李萤所说的,她都全然照做。
      辛芷烤了茶饼后,李萤接着又把茶饼放进纸囊,用一根碾棍敲碎,再在纸囊上滚一下,这样茶饼便能松开。然后李萤又把松开的茶饼渣倒入捣鼓中,这下辛芷看明白了,她接过碾子,将茶饼擂得粉碎。那边辛芷捣鼓着,这边李萤开始给她讲解茶饼:“制茶工艺其实挺繁琐的,茶叶采下来捣碎,还要用蒸汽给它杀青,最后放到模子里压成饼,再烤干,这上面有的花纹就是这么来的。”
      “不用金银器,琉璃器煮茶,看来姊姊也并非一窍不通。”李萤见茶饼捣好了,准备煮水,“紫砂器煮茶口感好,可以慢慢炖。”
      “哪里哪里,都是茶园老板卖我的。”辛芷被李萤一夸,还怪不好意思的,“听闻这煮茶有三沸?”
      “是,一沸的时候像鱼眼。姊姊细听,有声音了。”李萤取出银质小柄缓缓搅拌着,旁人煮茶时银勺可以验毒,不过今日确实不用,“姊姊可想加香料?比如姜片要吗?”李萤侧过头问辛芷。
      辛芷直摇头,“辛辣的我喝不来。”
      “二沸的时候如连珠,姊姊细看。”茶炉里发出“嘟嘟嘟”的声音,有水珠气泡跟珠子一样往上冒,李萤在熟盂中舀入两勺,然后才加入茶叶。
      此时的汤花很密,辛芷已经开始闻到香味,“你这个两勺是做何用?”
      “等三沸时盂化。”又过了一小会,水终于开了,“三沸像腾波鼓浪,姊姊看。”接着李萤倒入熟盂的茶汤止沸,“等再次翻滚,就可以喝了。”
      “这么复杂,也就是你们闲的。”等这么久辛芷的耐心都耗尽了,她真是理解不了贵人们的生活。“赶紧喝吧。”辛芷赶紧取出描金装饰的青瓷茶盏,可以说这些东西里她唯一待见的就剩这茶盏了。
      只见茶炉中周边一圈有青苔一样的茶沫,李萤从中心舀出两勺茶,此时茶色偏黄,“姊姊别看这茶汤不如泡茶清,但是茶的清香不减,苦涩回甘,别有一番滋味。”随即李萤又给自己盛了一杯。
      辛芷接过茶盏吹了半天,估摸着该是凉了,就仰头一饮而尽,李萤说的这些什么滋味她倒是一点没尝出来,饮完这杯她正要去舀茶,李萤又拦住了她,“姊姊,只饮前五勺就好了。此刻茶水也已经老了。”
      辛芷是不能再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她歪着头,疑惑地盯着李萤:“你们喝茶都这么浪费啊,这一炉费劲巴拉地煮半天,就喝五勺啊?”想想辛芷又给自己逗笑了,“也是,你们富贵得很,根本不在乎这些。”
      李萤听罢却是若有所思,确实,身为宫里人他们当真是不知民间疾苦,只知锦衣玉食,却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意趣。李萤叹一口气,又是一阵惆怅自心上来。
      辛芷见李萤又是这般,拿手肘轻轻碰了下她,“妹妹不必介怀,我这话并不是在指责你。”李萤自然知晓,也回应了一个微笑。
      今日一番嬉闹,虽算不得十分圆满,但到底是让李萤心里开朗了许多,连笑声也变清脆了。

      在建州呆了这些日子,李萤也要向辛芷辞行了,临别时辛芷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卷轴,说要赠与她,没想到展开一看,竟是九九消寒图。“都已经开春了,姊姊还赠我消寒图作甚?”李萤双手托着消寒图,十分不解。
      辛芷言语淡然:“你再仔细看看。”
      李萤把消寒图托至眼前,才发觉每个格子里竟都是一句诗文,她不由得读出声来:
      “死生自然理,消散何缤纷。”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生向空来,死从空去。”
      “今来古往无不死,独有天地长悠悠。”
      “生去死来都是幻,幻人哀乐系何情。”
      “生死悠悠尔,一气聚散之。”
      待李萤读完,辛芷才缓缓道来:“你要消的并非是‘寒’,而是‘愁’。生死一事,只有看破,你才能放下。你看我,还给自己立衣冠冢呢。”
      李萤原本想哭,又生生忍了回去。皇后之死是扎在她心上的刀,但是辛芷这些天一直在想办法帮她拔出这把刀。
      见李萤眼中似有泪花,辛芷继续道:“也许你现在克制不了,但没关系。我给你的九九消‘愁’图,你每九天就划掉一句,想想自己能不能释怀,说不定到最后一句被划掉时,你就放下了。”
      李萤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一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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