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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两世烙印 ...

  •   十三年来,她没有一刻是属于自己。她日日夜夜习武,是为了如今日这般保护他的性命,为了有朝一日他开万世太平时能助他一臂之力。

      别的女子针织女红时,她与狼群厮杀。钗环霓裳时,她从虎口逃生。她没有胭脂水粉,没有钗钏金命,只有日复一日的从乱葬岗醒来,只有在漫天尸臭中爬出坟堆。

      她真的厌烦疲倦。

      “我娘原是北方人,但生养在江南,及笄之后才回到北方。江南风水养人,她窈窕伊人,我遗传了她的身型样貌。我爹是草原人,豪迈爽朗,我遗传了他的天性。这是师父告诉我的。”

      屏风外突然传来那清脆的声音,有些失落,他停下动作,仔细听着。

      她问:“你知道草原人的天性吗?”

      她沉寂了,不再开口。

      他没明白,他只觉得,这是她今日说的最长的话。

      屏风里没了动静,她突然没了聊天的兴致。

      她拍拍手站起身打量着四周,顺势行至书架前,随手取下一本书看看。

      她微微颦眉,不自禁地便看入了神,里面的人何时出来的都不知道。

      原槐安侧耳听着那翻页声,好奇问道:“姑娘看的什么书?”

      纡罂随意道:“风流本子,可感兴趣?”

      下一秒身旁传来几声轻咳,他转了回去说道:“女子重欲,不好。”

      纡罂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将书放了回去。

      “天色已晚,我回屋了。” 说完带上了门。

      纡罂站在门外,望向夜河里再次出现的月亮,太亮了,她从没见过。

      她抚摸着自己手腕间的赤色毒斑,她没法不承认,自己内心反抗了十几年,暗暗较劲的东西,其实早已在无形之中融入她的骨血,像是被刻下的千年烙印。

      她不愿,可她从未停下。

      两世皆是如此。

      门被关上后,原槐安躺在了床榻上。

      屋子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闭上眼,清了清脑袋,还有正事要忙。

      隔一阵,窗外响起了踩瓦声。

      “殿下。”木窗被敲响。

      “进来。”原槐安微微坐起身。

      一位黑衣男子推开窗,翻身而入。

      “属下失职。” 说完便卸刀,跪在地上。

      原槐安闻到一阵脂粉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摆摆手,道:“这次失察,中了套,与你无关。宫里可有消息?”

      “禀殿下,追杀的死士全部死了,那姑娘下手极为狠厉干净。皇室那位尚且还未得到消息,可要瞒下殿下受伤的事?” 侍卫说道。

      原槐安微勾嘴角,轻笑一声:“为何要瞒?”

      “殿下是想...?”

      “整个都城都知道孤是为了皇帝去缙云山烧香拜佛求太平...” 他没说完,侍卫懂了。

      “安王府和贵妃娘娘那边...”侍卫又问到。

      “借晋生的世子身份造造势,他知道该怎么做,母妃那边...让她勿要忧心。”

      那侍卫握刀行了个礼,弯腰道: “是。”

      隔了一会,那侍卫好像又想起什么,问道: “可需要查查那姑娘身份?”

      原槐安垂眼,指尖摩挲着手中的红发带。他摇摇头,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侍卫准备离开,他又开了口。

      “最近公主怎么样了?”

      花祁闻声立刻转身跪下,低声道:“殿下恕罪。”

      他道:“何罪之有?红鸾星动是好事。孤只是好奇罢了。”

      “属下卑贱,不敢高攀。”

      不敢高攀,原槐安有些失笑。

      “行了,日后记得将身上的脂粉气掩了。”

      花祁闻了闻身上,兀地想起什么,羞红了脸,逃着飞出了窗。

      原槐安挑了挑眉,折好手中的发带,放入衣服夹层,闭上了眼。

      第二日。

      纡罂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下山。

      她皱着眉,心情不是特别好,草草地洗漱完便推开了隔壁屋子的门。

      一进门便见着那位衣衫不整的男子,他换上了身冰蓝长衫,应当是昨日小二拿来的。

      半边蓝衫松松垮垮的搭在手臂,他坐在窗边,与一层层灿烂的金纱融为一体,墨玉般带着光泽的青丝在晨曦的照射下透着淡淡的光晕,一阵微风吹过,青丝飘起,更显俊美。

      那裸露在外的如同白瓷般的肌肤上横添着一道狰狞的伤口。

      他正在摸索着上药,听到了她的脚步,他微微侧身,转头朝向声源处。

      “姑娘这么早便醒了?”说着把衣服拉上了肩膀,遮住了外露的春光。

      他的声音不似昨日那般嘶哑,休息了一晚,身体好转,嗓子也跟着恢复了。温柔又富有磁性,如冬日的暖阳,山间的清泉,缓缓入耳,莫名的缱绻舒心。

      纡罂三步做两步地上前,扒下他刚拉上去的衣服。

      “大夫让你莫要见强光,你倒是会遵医嘱。”

      说着拿过他手中的药,蹲在他身前,替他抹着伤口。

      她动作很轻,原槐安被迫的感受着自己胸前的酥痒,解释道:“这药上着有些发烫,吹吹晨时的凉风舒服些,我眼睛上的纱布厚实,这点光无碍的。”

      纡罂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朝着伤口呼气,问道:“这样可还烫?”

      当原槐安意识到刚才那股凉风由何而来时,他愣住了。

      待纡罂上好药,裹好纱布,他还是没动静。

      “哈。”身前的女子发出一声奇怪的笑声。

      他回了神,慢慢的拢回衣服,缠好腰带。

      “折辱姑娘了。”原槐安若无其事。

      “装什么装。”纡罂郑重其事。

      “.......”原槐安无济于事。

      好在此时有人敲响了门,打破了尴尬。

      “殿下,马车到了。”花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姑娘可要同我一起?”他问道。

      “去哪?跟你回家?”纡罂反问道。

      原槐安咳了一声,说道:“姑娘救了我,所以邀请姑娘到寒舍做客,聊表谢意。”

      纡罂撇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去开门,忽略掉花祁,大步向楼下走去。

      他们同乘的一辆马车,马车很宽敞,原槐安坐在了纡罂的对面。

      “诶,听说了吗,昨日安王府世子受了重伤,说是没个半年好不了,安王妃听说这消息,半夜就去寻人了,那动静大的,几条街的人都没睡好觉哦。”

      “嗨,受伤那人是太子殿下,他与世子交好,受伤时身上只有世子的令牌,只能去安王府寻人,这才闹了这笑话。”

      “这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不辞辛劳去缙云山为民祈福,你说这...”

      “缙云山可是圣地,你说会不会是太子与国运相悖,冲撞了...”

      “瞎说什么呢?你可小心着嘴。”

      “可不是我,最近都在传了...”

      “不对啊,若是太子殿下,安王妃着什么急?昨夜世子不在府中?”

      “害,你还不知道那世子吗?昨夜估计又是在哪个温香软玉的楼里睡着呢。”

      “你说说,会投胎的人,就活该他享福啊...”

      .............

      车外的流言四起,钻着缝地飘进了纡罂的耳朵里。

      纡罂看着面前那正在小憩的人,他仿佛对这些流言都不甚在意,她微微倾着身子,盯着他被蒙上的眼睛,玩笑道:“看来太子殿下,不是很会投胎啊。”

      原槐安嘴角无端带着笑意,没有否认:“姑娘说的有理。”

      两人无言。

      下车后,纡罂便见着坐在轮椅上矮自己一节的人,又忍不住道:“准备挺齐全。”

      流言蜚语,眼瞎腿瘸。

      “姑娘走吧。” 花祁推着原槐安先行一步。

      纡罂走在原槐安的一侧,打量着他口中的寒舍。

      花坛盆景,假山怪石,楼台亭阁,池园水榭,金石玉阶。随处可见的正红朱漆建筑四角都带着古铃,宏伟壮观。就连那头顶的房梁都雕刻着镂金纹路。

      初升的太阳不够毒辣,积雪依旧沉淀在一切可见事物上,片片的雪白泛着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纡罂点了点脚下的玉阶,估摸着穷到尽头时,这玉阶敲一块儿下来够她活多久。

      怪不得人人都求荣华富贵,拼命地想往这朱门里挤。

      花祁将人带到大殿便退了出去。

      “姑娘预计会停留多久?” 原槐安抿了口刚端上来的茶,静了静方才马车上的悸动。

      “太子殿下大事所成之时。”纡罂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捏着茶盖拨弄茶水。

      原槐安心下了然,母妃曾与他说过,不久的将来,清安寺会来一位与他同龄的女子,助他登上皇位。

      她还说,他们双方父母相熟,虽是早年双逝,可他们是有婚约在的,也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这件事。

      他点了点太阳穴,就那么撑着脑袋。突然就想起了昨日相遇时她说的话。嗯...孤的人。

      “时候还早,花祁应当已经为姑娘备下了厢房,可以先休息一下,午膳时红玉会来叫姑娘。”原槐安说着。

      纡罂点点头,转身出门跟着丫鬟离开了。

      风雪初霁,阳光微微撒在积雪上,阵阵寒风从湖边吹来,带着略微的湿意扑在纡罂脸上。她站在窗前,远远地望着冬日里的枯枝发愣。

      “你们殿下在哪?”

      “在书房呢。”红玉答。

      纡罂转身出了屋子,凭着记忆走在小道上。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扫开了,可难免的有些湿滑,脚步慢了些。

      半天才望见书房的影子,书房外站着两个小厮。

      她慢慢走进,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轻声问道:“太子殿下可在?”

      花祁闻声走了出来:“在的,姑娘请。”

      纡罂提了提裙子,走完台阶,进了书房。

      “听说寻常人家的书房,是不让随便进的。”她随意看了两眼书房的构造。

      “嗯,寻常人家没有姑娘。” 原槐安嘴角噙着一抹笑,好像除了相遇的第一日,他时常都是微微笑着的。

      纡罂挑了挑眉。

      他又道:“姑娘可有事?”

      纡罂点点头,“晚间了,来看看殿下换药没有。”

      “准备晚膳后换。”

      纡罂看着他,说:“我有些饿了,殿下饿没有。”

      原槐安听完失笑道: “嗯,孤也有些饿了,传膳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在府内他并未坐轮椅,纡罂扶着他往膳厅去了,花祁本想前去,见状又自觉的退下了。

      膳厅内,纡罂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眨了眨眼。

      她端起饭,稍稍的喂了一小口,然后道:“太子不必吩咐准备这么多,我除了肉食,什么都吃。”

      原槐安看不见,他碗里的菜也是小厮布的,他浅尝了一口,问到:“为何不吃肉食?”

      “小尼姑,戒荤。” 纡罂没有多说太多。

      原槐安愣住了,小尼姑?

      “戒荤...不戒欲?” 他问到。

      下一秒,身侧的人猛得咳了起来,娘的,呛住了。

      纡罂捂着嘴使劲咳,期间悄悄撇了一眼原槐安,怎么还忘了这茬。

      半天后,她终于缓了下来,默默地夹了一块生姜放到原槐安碗里。

      “食不言,寝不语。”

      纡罂咬着筷子,看好戏地望着他,可面前的人面色无常,仿佛没有味觉。

      “好吃吗?” 纡罂问道。

      原槐安点点头,道:“这是白醋浸过的,很是开胃,姑娘尝尝。”

      纡罂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白醋浸过的便好吃了?她没吃过,有些好奇。

      她夹起一小块,喂入口中。下一秒,口腔里充斥着辛辣,她使劲塞了一口饭,才将辛辣压了下去。

      “原槐安!”

      “孤在。”

      旁边的小厮瞪大了双眼,这姑娘竟敢直呼太子名讳。

      隔了一会,面前的人没动静,他便开口道:“浸的时日不足,还有些辣口,该罚。”

      旁边的小厮应了声,退出去了膳厅。

      她趁着只剩个瞎子,她将自己爱吃的菜全挪到了自己面前。

      原槐安把人遣走之后,没人布菜。他也没有开口唤人,只是默默的吃着碗里剩下的饭食。

      纡罂白了他一眼,夹了两道他刚吃过的菜,放入他碗中。

      他听着动静,没有停下,只是悄悄的弯起了嘴角。

      一顿饭下来,她夹两道,他便吃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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