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常会

2、祭龙神

　　“梅长老，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青年修士谄媚地在那白眉老头面前邀功。
　　“不错，那就开始吧。”
　　半刻后，刚刚那个急着表现的修士就开始装模作样地念起了祭文，“混沌初开，乾坤始奠。龙祖画野，初命山川。云行雨施，甘霖均沽。鳞甲迎光，熠熠生辉……”
　　这边念着祭文，剩下的弟子就开始清场，赶走村民，撒药粉，铺设缚妖网和各种法阵。而我，则是被他们从轿子上“请”了下来，“送”到了河岸边上。绣花鞋的鞋尖可以明显感知到前面的空档，河边潮湿的风吹的人亦不甚舒服。
　　作为马上要被送给龙神的“新娘子”，到现在为止，我对河里这个“龙神”的了解也仅有旁人透露的只言片语——龙裔妖修，实力强大，能控水，在旱灾时曾因陈家村简单的祭拜而为这一带布雨，本性可能不坏。
　　单凭这点信息，我完全无法推测被这群根本没想让我活着的修士推入河中后会发生什么，也自然没办法预先做好对策，只能保存体力以便等会儿见招拆招。
　　“礼成，送新娘！”
　　我被人从后背重重地推了一把，跌入河中。冬月的河水刺骨，挣开手脚上的绳子之后，我憋住气，不着痕迹地一点点向下潜去，在难以被河岸上的人观察到的深度停下，掐了个避水诀。
　　河底很安静，静到有种诡异的祥和，水草顺着水流的方向微微倾斜荡漾，偶尔有鱼在其中穿行。唯一不和谐的因素，就是包裹在巨大气泡中的身穿鲜红嫁衣的我，在一片暗沉的色调中，明晃晃得像个靶子。
　　这全然不像是大妖怪呆过的地方。
　　而正在我诧异困惑之时，眼前飞速窜过一条影子，下一秒，腰腹就被紧紧地缠住，冰凉黏腻的触感，即刻光临暴露在外面的皮肤。
　　那是一条通体金黄的巨蟒，我并没有挣扎，而是默默观察起了眼前的妖物——这金蟒虽大，但按《述异记》中“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的记载来判断，他顶多算个水虺，怎么会有控风弄雨的手段？
　　那双金瞳也死死地盯着我观察，蛇信子将独属冷血动物的阴冷气息喷在我脸上，奇怪的是，对这幅场景，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子富哉？”这是那金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直接被问懵圈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是没在乎我有没有回应，继续自说自话，“火天大有卦，按理说我接下来的财运应该昌隆亨通，可是最近却没接到什么大单子。教我算卦的那只尾巴很多的狐狸，说财运是流动的，只有我多出来转一转，才能撞到财运。那竟然你撞上来了——你有钱吗？”
　　蛇信子凑得越来越近了，我竟从那双森冷的竖瞳中看出几分热切。
　　“自是有的。”得先稳住这个大家伙，但在摸清楚他的性子之前，我不敢多说。
　　“那你有什么需要委托的事吗？”
　　“你是……”
　　“临渊阁天字牌杀手，代号‘千两而已’”
　　多么熟悉呀！这别具一格的行事风格，这独领风骚的杀手代号，不愧是你，从不接千两白银以下单子的顶配刺客，江湖吞金兽，各类风云事件的心头好——“千两而已”！
　　但我面上还是保持波澜不惊的状态，“在下通天派首席弟子白祈安，大燕皇女。烦请阁下护送我潜入皇城，助我清君侧。”
　　他报出名号后，我倒是松了口气，面对一个在江湖信用良好的杀手总比面对没有什么脑子的凶兽来得安全，至少我可以确定他对我的人头不感兴趣，只是一心想榨干我的财富。
　　见对方还在沉默，我又补上一句，“委托金随你开，从我父皇的私库出。”
　　“行，这个任务我接了。”对方语气不变，缠在我身上的蟒身却霎时缩紧了些。
　　“请问‘千两而已’侠士，现在能把我放开了吗？”控制住微微上扬的嘴角，我适时开口道。
　　金蟒缩成手臂粗细，缓缓从身上游开，在水中化为人身。那实在是不太符合我的想象，儒巾澜衫，肤色惨白，五官精致，眉眼又晕了几分病弱之气，遮掩住了金眸中带的锐利，乍一看，就是满身书卷气的无害书生。也是，宝刀嘛，就该配一副足够有欺骗性的刀鞘。
　　“常雨息，称我名字便可。”
　　“常侠士，你对外面的情况了解吗？”虽然诧异于他直接报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但现下情况确实紧急，顾不上试探合作伙伴了。
　　“你是说外面晃荡的那个化神期修士？”
　　“差不多，对方设计用人祭将你引出，还带了一件可操纵风雨的水属性天级灵宝，意图取你性命。你的实力如何，能突围吗？”
　　毕竟在灵气稀薄的末法时代，化神基本上能算是修仙界的最高战力了，就连被誉为天才的我，二十八的年纪也只是金丹初期的水平。
　　听到人祭时，对方明显怔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神色，和我想的一样，这是一只有原则的妖。
　　“在下不才，乃误食应龙龙丹，因而化形，潜修百年，已至元婴后期，不知是何方蠢才，将妖修与邪修混为一谈，妄图用此等邪术引我上当！”
　　就是就是，想引这只金蟒，起码一千两起步好吗！
　　“常兄，这蠢才乃御兽宗出身，人都舞到你脸上来了，咱不做点什么吗？”
　　“哼，对于这种人，我们这一行，当然是选择——”常雨息额间金色的妖纹闪动，“杀人越货！”
　　刹那间，庞大的妖躯伸展开来，并径直跃出河面。
　　无角有鳞，身长百尺，这是蛟！他可以在蟒和蛟之间随意转换，龙丹带来的效果吗？
　　启动隐匿气息的玉牌后，我顺着河中激荡的水流，飘到河边找了一个支撑点，将头露出水面，静静地观战。
　　御兽宗弟子铺下的缚妖网和法阵已全数被激发，不过看得出来，收效甚微，常雨息并未因此受到牵制，蛟头张开大嘴，已然咬碎了外层的防御结界，贴近白眉老道的人头。那老道倒是反应迅速，即刻启动四海瓶，瓶中冲出的源源不断的水流，撞偏了蛟头，又迅速成团，将整只金蛟包裹起来带出河水。
　　我还是老实地苟着，扒了紧身边的石头，胜负还未分，常雨息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实力。
　　虽然蛟有种族天赋带来的控水能力，但显然也无法控制从四海瓶中流出的被炼化过的水，金蛟在水团中不断挣扎，其下的河水也亦如暴躁的困兽，冲上河岸卷走了几个御兽宗的弟子。
　　老道再次启动四海瓶，四散的水流形如铁索，将落水的弟子带到岸上。
　　“恶蛟！当年你只是一条小蛇，盗食我宗至宝，我宗仁慈，饶你一命，才成就你如今这般修为。但你现在既用这股力量为祸一方，使我宗善念造就恶果，老道也只能替天行道！”
　　金蛟冷哼一声，说道，“仁慈？替天行道？你这老匹夫还真有脸说啊！当年我误食龙丹，你们抓住我，先是要剖腹取丹，后看我当真融合了这龙丹中的灵力，又想将我强行契约，这才让我抓住了逃脱的机会！至于替天行道，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是谁在行善，又是谁在行恶？”
　　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啊！不过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御兽宗还有龙丹这样的宝贝？等会儿，不会吧……先帝登基封赏的时候，御兽宗曾向其讨要一长生不老丹，并以其封地进行交换。这所谓的长生不老丹，不会就是龙丹吧？御兽宗后来还是强行控制了周边的地区，等于这龙丹是从皇室那边白嫖过来的，真不要脸哎，如果常雨息真的有债主的话，那也应该是我好吧！
　　就在我在心里愤愤不平的时候，老道又有了动作，对方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了一个玉瓶，轻轻拧开塞子，一滴蕈紫的液珠从中飞了出来，就要向水球汇聚过去。金蛟并未坐以待毙，做腾飞之式，河水顿起。铸成水墙，吞噬了这滴液珠，气势汹汹地向老道扑去。
　　在老道仓皇应对之时，金蛟发出一声龙啸，在水球中盘旋一周后，从上端急速破出，四散的瓶装水以纠缠的姿态紧跟而上，水影之中，金蛟的身影再度膨胀，增生了一对利爪，额前又隐隐现出红铜色的角——这是龙！建木断了之后竟然还能出现龙！
　　在常雨息化龙之后，局势立刻逆转。“水者，地之大物也，龙与水相遇而有情”
　　，龙生于水，为水之灵，世上不会存在不服从于龙的水。于是万水奔涌，倾泻而下。老道手持四海瓶，狼狈抵抗，随着河道水平面的下降，对方逐渐难以招架，四海瓶失手飞出，掉入河中。
　　胜负已分！我如一只欢乐的水鸟般踏水而行，顺手捞上宝瓶，飞至岸上。
　　“你怎么还活着！不可能！人祭不可能没成功！祭文明明得到了响应，你的精血和灵魂会被献祭给妖兽，让妖兽进入无理智的狂化状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哟，你还有脸在这嚎呢！哪里出了问题？迫害百姓，欺骗皇室，启用禁术……这一桩一件都是大问题啊！”
　　原来是这种献祭方法，我亦有些诧异，想来我那“半个祖宗”才知道是何缘故。
　　常雨息化为人身，快步走到了我身旁，一个瞬步，对方手上的匕首就刺进了那老道的下丹田处，狠狠地搅动。
　　“抱歉，职业习惯。”
　　我召出飞景剑，信手耍了个剑花，挑断了老道手脚的经脉，“没事，这习惯我喜欢，对敌人可不能手下留情。”
　　双双望向对方，两人同时露出了不算正常的微笑。
　　“你们这是……看对眼了？”
　　一转头，就看见“村长”在往下滴蜡油，露出原装的一张祸世脸。
　　说实话，我们这画风还挺诡异的，至少把那老道吓得昏死过去了，我那祖宗的乾坤袋里爬出一条绳子，三两下把人绑了，兢兢业业地拖回袋子里。
　　这“祭龙神”的风波算是平了，可我的脑子里却因此积攒了不少疑问。
　　“回屋聊吧，我想你们都有不少事情要问我。”
　　我点点头，把本命剑召回灵识，做完这个动作后，我突然有些迷糊，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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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魏太子丕造百辟宝剑三，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有五两，淬以清漳，厉以（石监）诸，饰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名曰飞景。（《曹丕集，剑铭》）
小白用的飞景剑——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剑名时就觉得很好听，终于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