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7、营救（1）

　　不是活人的眼睛，周翊猛地向后退去，顺手一张爆破符贴于门面，离开约莫一尺距离，一股不强也不弱的冲击波传来，浮动了发丝，扬起了一阵灰尘。

　　面前的铁门轰然倒地，呈现在周翊眼前的是一具倒挂着的女尸，眼睛正对先前门上刀口的位置，身体已然风干。如在场的每一具尸体一般，她的周遭同样呈现着一股怨气，久久萦绕在房间中，直到阻碍着它的铁门消失，怨气这才倏地朝着周翊迎面袭来。

　　这一次，周翊没有行动，只是止步于原地，那股怨气在没入她的胸膛后又径直穿出，如抱头鼠窜般想要远离。

　　教室内依旧站着几个穿着军装的恶鬼，他们碍于周翊散发出来的强大灵压不敢上前，却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外人无一不感到愤怒。只是屋内的一声惊叫提前打破了恶鬼与周翊之间的僵持，声音的来源在教室后排的橱柜，周翊将视线投去，发现是平日里用来装扫帚的铁箱。铁箱估摸着有五尺高，正正好好可以容纳一个不太高挑的青少年。

　　“救命——！”

　　或许是听见了橱柜外的打闹声，里边的人愈发闹腾起来。这番挣扎引起了屋内恶鬼的注意，一时之间，他们争前恐后地朝着后排涌去，仅一眨眼的功夫，子弹上膛，手中的枪支被直直指向橱柜。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先于恶鬼一步，周翊在他们出手之前出手，整间教室不知何时被他布下了天罗地网，以灵力化为丝线缠绕于屋内的每个角落，金光咒符被他系于灵线尽头，在他叨念着的同时，散发出来的光芒愈演愈大，“破！”

　　光芒在这整体黑暗的环境中刺眼无比，周翊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待其再一次恢复平静，空荡的屋子里已是狼藉一片——没有了尸体，也没有了恶鬼，只有一张破烂橱柜“乒乒乓乓”不断发着声响。

　　周翊的脚步声很轻，但回响在空荡又诡秘的教室中，听来依旧瘆得慌。橱柜里的人似乎意识到了外物的逼近，他渐渐嘘了声，安静地等待起了接下来事情的发生。

　　把手搭在橱柜上迟迟没有拉开把手，周翊就这么静静等待着，他能感受到里面人的不断颤抖，以及对方呼吸时的急促也昭然若揭。

　　“出来吧。”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半步，周翊最终软下了语气。

　　橱柜里的人没有回应，周翊便继续道：“彭昊，出来。”

　　彭昊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要。”

　　“你不剩多少时间了。”周翊冷声道，“如果你不想出来，就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一句话道明了初衷，彭昊这才反应过来来者的目的——或许对方是来带自己出去的。他推开橱柜的时候依旧有些忧郁，但在见到橱外的景象后，原本充斥着周身的恐惧这才稍稍褪去一些。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虽然模样年轻，但气质出众，他如羽化登仙般于前方俯视着自己，明明是一副杀气泠冽的模样，在彭昊看来却是无比可靠。

　　声音还有些颤抖，彭昊缓缓站起，只向前迈出一步，便踉踉跄跄向着周翊倒去。只用一只手便扶住了彭昊，周翊侧过身子，将握着匕首的手向后挪去。

　　彭昊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他便解释说：“上面沾了恶鬼的血，你别碰。”

　　“那......那些是鬼？”彭昊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周翊。”直截了当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忽略了后半句话，周翊用衣角将刀尖上的血迹抹尽，他拉开一张椅子让彭昊坐下，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本来回学校拿东西。”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男孩依旧心悸，“我在教室门口看见好像有人坐在里面，然后就一直跟在了后面。再后来出了教学楼，就在楼下，那人一下子不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里。这......我同学跟我说这叫鬼打墙，我们还能出去吗？”

　　说着的同时，窗外的黑夜被什么划亮，只一眨眼的时间，轰隆声从远处传来，脚下的地板似乎是在震动，一时之间万鬼齐吼。这轰隆声不断，彭昊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他不断环视着四周，后退半步时不小心踩到了周翊，却被人稳稳扶住了后背。

　　“能。”周翊一句话仿佛给了彭昊一颗定心丸，他看见对方脸上始终紧绷着的表情终于有些舒缓，这才追问道，“教室里的人你看见他的样子了吗？”

　　“他穿着西装，个子要比我高大半个头，不知道在教室里做什么，看上去有点......做贼心虚。”彭昊沉思了片刻，又道，“其他的......我没看清。”转念，彭昊又问：“刚刚追着我的都是鬼吗？”

　　“恶鬼。”周翊说，“既然这所学校建立在百年前......”说着的时候，男人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眼中的情绪叫人捉摸不透，周翊娓娓道来：“41年成都大轰炸，这所学校应该是经历过的。漫天的炮弹，入侵的倭寇，包括在这些教室里发生的，你看到的......应该都是当时场景的再现。这里有无数充满怨气与恐惧的亡魂，他们被镇压在这里无法被超度。”

　　“为什么不能超度？”

　　周翊想了想，说：“因为拿钱吃饭的都是群没用的废物。”

　　语毕，周翊一个转身来到彭昊的身后，瞧不见对方的身影让男孩再次心慌，彭昊刚想回头，只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刀尖没入胸口的感觉，不用回头，彭昊似乎也料到了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

　　“不要说话。”

　　教室虽然空荡，没有了厉鬼的踪影，但走廊中的嘶吼声依旧源源不断地传来。窗外并不是白天，黑夜给予人无尽的恐惧，伴随着月光洒落的微弱光芒，彭昊透过面前玻璃上的反射，这才模模糊糊地看清了自己身后的情形——随着周翊缓缓将刀尖拔离自己的身体，随之一同被牵引而出的是一条细线，细线泛着赤红色的微光，在身后人的引导下逐渐汇聚成一团。

　　疼痛逐渐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抽离，彭昊的呼吸有些急促，猛然一记咳嗽，赤红色微光倏地向前冲去，它越过彭昊的身子冲撞向了玻璃，又在即将碰撞上之前停止了行动。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变幻着形态，下一秒，呈现在两人面前的便是一人形字符，正是周翊早晨在朱砂符纸上写下的模样。

　　“带路。”周翊说。

　　小人二话不说漂浮到了半空，围绕着周翊小转了几圈，随后它便迅速朝着教室外飞去。周翊撇头示意，彭昊便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人一灵穿梭在这无尽的走廊上，两边教室中被囚禁住的恶鬼都蓄势待发。

　　“这是什么？”彭昊追问，“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面？”

　　“符灵，它有灵智，生性本纯。”周翊简单回答，“如果不是他在危机时刻进入你的身体，一旦完全进入这片灵域中，活人在恶鬼群中就是一顿晚餐，你不可能撑到我来。”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算是吧。”

　　“你为什么来找我？”彭昊追问，“是你让这符灵保护我的？”

　　周翊觉得聒噪，说：“你想多了。闭上嘴，跟紧我。”

　　意识到了对方的不耐烦，彭昊虽然好奇，但也不再多问。他跟在周翊的身后于走廊中快速穿梭，任凭身侧的嘶吼声再想，也不敢随意分心去看。有了倚仗，彭昊似乎也没有先前那般过分恐惧，原本拉着周翊衣角的手稍稍松开，两人一个转弯，迎面对上了一群在走廊的巡逻的恶鬼。

　　“卧槽。”

　　下意识地惊叫出口，彭昊往周翊的身后躲去，双手抓了个空，心不由得一阵猛缩，随后，他听见耳边飘来周翊的一句：“闭眼，别动。”

　　周翊在说话的同时向前冲去，他把彭昊护在身后，恶鬼在同一时间发起了攻击，他们从四面八方袭来，对准了人体的最为薄弱的部位出手。枪口被一一对准了周翊，子弹在上膛的那一刻，恶鬼便扣动了指板。

　　一声闷哼，周翊挡在彭昊的面前，子弹没入他的胸膛，却不见任何血迹溅射出来。用手抚上自己的胸膛，周翊低头冷笑一声，像是自嘲一般，稍稍有些失神。

　　似乎是想要印证些什么，周翊在片刻的迟疑之后随即发起了反击，近身冲向恶鬼，刀尖划破喉咙、刺入心脏，男人划伤自己的掌心将自己的血液涂抹其上，在恶鬼接触到的一瞬间，他们自各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只一眨眼的时间便化成了尘土。

　　趁着其余恶鬼还未聚集，周翊拉过彭昊的手腕向前奔跑起来，男孩的体力不佳，只跑上一段便喘气了粗气，在尽头停下了脚步，符灵在彭昊的周围不断打转，如催促一般，不断发出令人费解的支支吾吾。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廊两侧教室门的拍打声也愈发响亮，恶鬼即将涌向空荡的走廊，将一切吞噬殆尽。周翊的胸口已然开始隐隐作痛，他拉着彭昊的手不松，感受到了原本就并不充沛的灵力开始加速它的流逝。

　　放血的症状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显现。周翊按耐住浑身的疼痛，死死将男孩护在身后，两人背靠着墙，看着面前逼近的恶鬼，情形即将殊死一战。

　　“我，我们怎么办......”彭昊的腿已然有些颤抖，他努力使自己镇静，却依旧止不住恐惧，“周翊，哥......你有办法的吧？”

　　“我在这里脱住他们。”脸上渐渐没有了血色，周翊强撑着回答，“你远路往回跑，遇到厉鬼尽量躲闪，去找一只神兽，老虎的模样，它不会伤害人。”顿了顿，周翊继续嘱咐：“在神兽身边它们不敢对你出手，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里不止我们两个人。你等着就好。”

　　“那你怎么办？”

　　“我自己有办法脱身，不用管我。”

　　“可是......”

　　“烦死了。”周翊直接打断，“我......”

　　话还未说完，周翊的身子忽然一紧，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手竟穿透了两人身后的墙壁，稳稳地搭在了男人的腰上。腰间一软，手也没有使用太大的力道，只一拽，周翊连带着彭昊竟一同向后倒去。

　　后脑勺没有接触墙面，倒是后背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两人穿过墙体只身来到了另一间屋内，那是一间被人清理干净的教室，虽破烂依旧，但好在没有厉鬼的袭扰。

　　周翊还未转身便嗅出了一股熟悉清香，那是他店里独有的香薰味，没有看清来者的面容，男人第一时间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腾出另一只手捂住彭昊张大的嘴，惊叫声差点脱口而出，杭谨庭提醒道：“别说话，他们可以凭声音找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