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13、离开

　　“我们不认识你。”彭昊先众人一步开了口，他只身挡在夏初秋的面前，模样似是护犊，“你是人是鬼？”

　　“他是人。”杭谨庭说道。

　　说完，他扭头看向周翊，瞧见对方示意他时的眼神带上了相同的观点，杭谨庭上前，没有任何行动，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凶狠，问道：“你是谁？”

　　“我是夏初秋。”男孩重复道。

　　男孩的模样并不像是撒谎，面对杭谨庭没有丝毫的退却，两方的距离并不近，但他就这样站着与男人相望，片刻后又将眼神直逼屋内角落里的人。

　　周翊始终没有开口，他细细打量着门口的男孩，背靠着墙，不断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你来做什么？”突然，周翊上前一步，他将手中的匕首向前投掷，听见砰的一声狠狠插于门框之中时，柔声问着面前的男孩，“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不找你们。”男孩逐步走进，伸出手指向角落，“我找他，那个夏初秋。”

　　“你什么意思？”周翊追问，“两个夏初秋？我们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

　　摇了摇头，男孩并未回答周翊的问题，他依然微笑着，只是道：“夏初秋只能有一个。”

　　意识到了面前人的来意不善，周翊与杭谨庭在同一时间起身，两人不约而同地用灵力在面前筑起一道屏障。一道屏障在中间隔绝了礼堂的前后，男孩依旧没有行动，却有更为强大的灵力波动从走廊深处源源不断地传送而来。

　　周围的温度正不断降低，地面随之颤动，有风横窜于走廊之中，窗帘乱舞不止。

　　三人还未行动，只见一爪出现于走廊上，起初只有地板上的痕迹，直到后来一只猛虎逐渐在礼堂的门口显形，缓步走进，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狴犴的原貌。

　　一身白毛如大褂般布满身体，期间有蓝黑的条纹相间。狴犴的两颗虎牙足有两尺长，嘴巴大张的时候有津液从嘴角滑落，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滩大小不一的水渍。

　　没有丝毫想要伤害门口男孩的意思，狴犴向着礼堂后排咆哮，气势汹汹。只向前踏出一步，三人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杀气的矛头却直指屋内的夏初秋，倒是让杭谨庭与周翊不由怀疑起来。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目光直对屋外的男孩，周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眯起了眼，问道，“你和毛丽华什么关系？”

　　“我妈妈。”

　　“她不是。”男孩甫一开口，周翊便反驳，“除非你想认一个仇人为母亲，那么现在的这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语毕，男孩的脸色倏地一青，说话时候变得咬牙切齿，他似乎被周翊的一句话给激怒：“既然你能猜到，把灵力收回去，我和你们无冤无仇，只要让那个夏初秋永远留在这里，你们三个人都能出去。”

　　杭谨庭与彭昊没能理解，没有读过周翊让策宇寰搜来的一手资料，两人在这番交谈之中显然有些迷茫。周翊在脑中飞速整合着一切信息，直到他亲眼看见男孩运转灵力时候的模样，他才彻底确信了自己内心的猜想——有细纹在灵力溢出男孩身体的同时悄然爬上他的颈间，它们逐渐攀升至眼眶下方，在周身灵力爆发的那一刻，由黑转至红。

　　“岐山李家？”杭谨庭先于周翊开口，对于这件事情的敏感度显然已经要高于身旁的男人，没有再将面前人视为孩童，男人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七中的这片灵域一直交由特赦办管理，你们李家的人这时候插手，不觉得不合时宜和常理吗？”

　　“我和他们没有关系。”

　　“李家善招魂，你颈部的纹蔓就是他们一脉的传承，岐山李家人生来便有。”杭谨庭上前，一字一句道，“这不会骗人。”

　　在半晌的沉默之后，男孩忽然冷笑了一声，面对李家似乎有莫大的敌意，周身的灵力在一瞬间趋于暴走。

　　“你能选择你的出生吗？”男孩毫无征兆地开口，灵力开始不断冲击着面前的屏障，“甚至是怎么样活着，怎么样死去，怎么存在着。”

　　狴犴站在男孩的身后，似乎是在保护他一般，一声嘶吼惊动了整片空间，脚下的地板正微微颤抖，屋内的三人瞧见老虎将对方护于怀中，竟开始只身冲撞着灵力屏障。

　　“为什么狴犴选择帮他？”挡在夏初秋前的彭昊牢牢握着手中的枪，他不敢开枪，只是将双手前举着，带着同学躲在屋子的角落中，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生魂，只要没有作恶过，都是狴犴的保护对象。”杭谨庭回答完看向周翊，问道，“周老板，他到底是谁？”

　　“如果我没有猜错，夏初秋的体内一直存在着两个生魂。”周翊始终紧皱着眉头，不断加固着周围四张道符，“之前他来学校被吸走的一部分魂魄，应该正是这两个人格的生魂融为的一魄。”

　　“为什么他有两个生魂？”杭谨庭追问，“两个生魂占据同一副躯体，时间一久必然出现问题。”

　　“问题不就在眼前吗？”猛咳一声，面对前方灵力的冲击，周翊有些力不从心，“但关于他们我只能猜出一二，具体的情况恐怕只有出去后听李家人和他爸解释了。杭谨庭，以我现在的状态能用辞醉在这片灵域中撕开一道口子，趁这短暂的缺口你先带两个孩子出去。”

　　“那你呢？”

　　周翊不假思索道：“你能来接我吗？”

　　顿了顿，杭谨庭本没有太大的把握，但在与对方相识的那一刻他忽然点下了头，他承诺道：“一定。”

　　话音刚落，位于三人面前的屏障忽如玻璃碎片般轰然崩落，散落一地却没有清脆的声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气波迎面袭来。

　　周翊猛然上前，怀中掏出数十张道符向前撒去，它们并列着拍在一起，在半空中悬浮，于男人面前不断前后旋转着。雷符参杂着几道火符，办公室在一瞬间被无数道刺眼的光芒所覆盖，雷鸣伴随着火光的摇曳不断，耳边充斥着电火交加的滋啦声，危险一触即发。

　　天卦之象似乎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充沛的灵力被注入道符之中，引起了窗外的电闪雷鸣，正一下又一下地落入世间。

　　渐渐地，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起了位置，从一字开始快速移动，六十四爻周而复始，变化无穷。匕首位于道符中心，自左向右不断旋转着，银龙盘缠着快速游动，在猛然落下的一道电闪之中它忿然向外界冲出，以灵体的模样不断游窜在室内，嘶吼与咆哮。

　　银龙的出现给予了狴犴不小的威慑，攻势有了一瞬间的空白，周翊便倏忽侧身上前，反手握住匕首，手腕翻转的同时于面前狠狠割下一刀。

　　利刃劈开空气，于三人面前强行扯开了一片不一样的空间，空间的入口足以容纳一人通过，时大时小，似乎极为不稳定。

　　杭谨庭与周翊心照不宣地同时转身，一人向前，一人退后。周翊只身一人挡在男孩与狴犴面前，银龙护他周身，又将男人托身而起。跃起前翻，周翊位于狴犴的上方，伸出一手奋力抓住神兽的左耳，借力一拉，只听一声嘶吼骤然传于耳中，他已然惹怒了对方。

　　男孩的灵力处于暴走，攻击没有章法，周翊只几眼便看出了破绽，一记气刃划出，一瞬间隔断了对方额前的碎发。男孩在刹那间受了惊，环绕在周身的灵力愈发紊乱，颈间的纹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逐渐下退，一丝黔驴技穷之感涌现出来。

　　“快走！”拉起一旁的彭昊向前推去，杭谨庭喊道，“往外跑，不要回头！带着夏初秋，在外面看好他！”

　　不由分说地转身，杭谨庭在夏初秋的背后贴上一张道符，在道符紧贴对方背脊的那一刻，男孩的眼睛有了一刹那的清明，他握住了彭昊伸出的手，在对方的拉扯下迈出了步伐。杭谨庭立于两人的身后，用着自身的灵力帮助维持这撕裂口的存在，他紧皱着眉望向周翊，某一刻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天卦的动摇。

　　时间要到了。

　　杭谨庭暗道一声糟糕，将手向前甩出的同时，有骨针从他的袖中飞出。

　　三根骨针恰好击中狴犴的前足与额中，向前一个踉跄，神兽倏地跪地在两人面前。男孩依旧被它圈于怀中，周翊站在面前，抬起将要劈下的手忽然没了动作。

　　他与男孩对视，有一瞬间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不甘。

　　“你知道我在他的身体里经历了什么吗？”轻笑了一声，男孩问，“我本不该死去，后来也不该出生，我一直被囚禁在那个躯体之中，现在只是想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站在男孩的面前冷眼俯视，周翊的语气冰冷：“狴犴现在护着你，不过是你至今并未作恶，一旦你杀了另一个夏初秋的生魂，你以为它还会一如既往吗？生魂作恶便可为鬼，是狱兽再好不过的食物，愚昧无知。”

　　“我......”男孩嘘声，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他盯着周翊久久没有回神，全然没有发现早已坐在他肩头的符灵。符灵周身散发着赤红色的淡光，仿佛要与面前的男孩融为一体，二者在周翊的眼前逐渐趋于透明。

　　“周老板，快点！”忽然，身后的杭谨庭催促道，“出口支撑不了太久了。”

　　话音刚落，周翊身上的天卦在同一时间崩盘，原本的山卦显露无疑，狴犴乍然挣扎着起身，奋力朝着周翊拼死一搏而来。

　　“周老板！”伸出一只手，杭谨庭朝着周翊大喊，他看见对方同样奔跑起来，在双手紧紧相握的那一刻，周翊猛然向着他扑来，如同不久前在那片幻境里一般，两人拥抱在一起倒下，朝着另一片世界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