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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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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烟云几时休,道不尽,许多愁。
......
此时的京都便是被笼罩在这一层雨做的、朦胧的白纱中。雨下得急,白纱也束得紧,憋得人喘不过气,整座城里,只闻得雨若流星般猛砸在屋顶、屋檐、伞面、地上,发出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响声,简直要将天地震碎。
一只白皙修长的右手,便是在这时掀开了茶楼挡雨的幕布,喧嚣之声,倾泻而出。
“哟,客官,里头坐!”小二殷勤上前,一双机灵的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个遍,神色愈发热烈。
沈韵家住苏州,沈家自五年前发迹,如今已是苏州屈指可数的富商巨贾。沈家夫妇原先一贫如洗之际,就艰难供养沈韵念书,好在乖儿子脑子不笨,读也读出了点名堂。
可惜天公不作美,差两年弱冠的沈韵上树替隔壁小儿拿风筝,一不小心脚滑摔落,在家中躺了半个月。这倒不要紧,最可怕的是他居然失忆了!
一切都要从头来过,读了十几年的书,终究是白费了。
沈家夫妇悲从中来,随后化悲愤为动力,终于努力成了苏州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而沈韵自失忆后,被沈家夫妇耐心教导,寒窗苦读七年后,再次进京赶考。
小二热切地为他再次擦了一遍本就干净的桌子,殷勤道:“爷,你想喝点什么?”
沈韵头也不抬,只顾擦着自己的衣裳,敷衍道:“招牌。”
“诶”了一声,小二欲走,忽然又回头神神秘秘地说:“客官,你可别上二楼,林首辅在上面哩!”
沈韵手一顿,目光从小二脸上直滑进二楼,随后微笑说:“难怪楼下吵得要人命,楼上却如此安静。”
“有些人就是在楼下避避雨,小的就没跟他们讲。林首辅也是来避雨的,本来坐楼下的,嫌烦,跑二楼去了,这二楼包厢满了,首辅大人就坐在普通席位了,客官可千万别找他。”
沈韵含笑点头:“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哎,小的这不是看爷一表人才,怕跟其他的书生一样,惹烦了首辅。”言毕,他转身跑进后堂。
那人一走,沈韵的目光又忍不住望向二楼的楼梯。
首辅,林抒,字碧寒,这名字他不知在心中念了多少遍,自己立志成为像他一样的名臣。
林抒当年十八岁中状元,朝中皆惊。二十岁下江南,一手端了多年欺压百姓、霸占良田的祁王,二十三岁回京,二十五岁入内阁,直到现在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真可谓是当世传奇。
所以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个与林抒见面的机会?
等那小二把茶一上,沈韵一口饮完,抬脚就往二楼去了。
二楼光线倒比一楼来得足,只是氛围觉着比楼下压抑。
下一瞬,沈韵就将目光投射到压抑本源——林抒。
但见此人正背对着他,一身柳色宽袍,半束青丝;优雅的身影,清冷的气质,与心中的肖像完美重合。
他深吸一口气,信步走去。
“久仰首辅大名,晚生沈韵。”他故作从容地拱了拱手。
林抒正闭目养神,闻声抬眸看他,四目相接之际,沈韵的心被狠狠惊艳一把,见首辅不说话,他故作淡定,主动开口:“林大人,晚生别无他意,只是大人名头如雷贯耳,晚生恐怕这时不见,以后未必见得到,所以才冒昧来见大人。”
其他桌上的人都对他投来既不屑又想看好戏的目光。
林抒神情冷淡:“坐吧。”
沈韵心中一喜,登时坐下,等待心中巨星的下文。
“沈韵?”
“晚生沈韵,字怿谙。”说罢,他又觉得不妥,立刻局促地给林抒介绍了一遍是哪几个字。最后又不问自说地报一遍自己的家门。
林抒漫不经心地品一口茶,这才打量起眼前之人。
“沈公子以前听说过我?”
沈韵一听,兴致更大,立时将林抒大夸特夸,最后由衷道:“晚生最佩服大人只身入祁王府虎穴,将那欺压百姓的恶霸关入大牢!恐怕我朝也只有您一位了!”
听到他的赞叹,林抒无趣地一皱眉头,别开目光。
“如果沈公子是因为这些事情对我产生崇拜的话,那就省省吧,我可不似沈公子口中所说。”林抒面无表情道。
未等沈韵作出反应,他又冷不丁道:“依本阁之见,沈公子并不适合做官,倒是子承父业更适合。”
沈韵一愣,不解地望向他。半晌,他才踌躇不决道:“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林大人你......”
林抒看也不看他,冷若冰霜地回道:“本阁看人一向很准,并非故意戏耍公子,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事并不容易,你说是吧,沈公子?”
沈韵呆坐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恍若坠入冰窖,身心俱是冰凉。林抒就差没直说让他卷铺盖回家。他很不理解,到底林抒是真这么觉得,还是自己冒昧来访,惹恼了他。
正巧雨停了,沈韵如释重负,局促地拜了拜,逃也似地下楼。
小二见他面色极差,无奈地摇摇头,这人呐,就是好话不听,非要犯贱,头撞南墙。
回到落脚的客栈,沈韵郁闷不已,焦躁不堪。
窗外的树枝上很不巧地停着几只麻雀,这几只麻雀又很不合时宜地叽喳乱叫,闹得他更是心烦意乱,伸手抄起桌上的糕点恼火地往外一砸,麻雀们扑领着翅膀,尖叫着一下散去。
这举动吓了来这看望他的安正一跳,他面露难色:“你,没事儿吧?”
沈韵一见是同伴,忍下躁意:“我没事。”
安正才不信,走到他面前坐下:“你是不是要考试了,有点紧张?”
“哼,我会紧张?”沈韵否认完,扭头独自郁闷去了。
安正对他嘴硬的性子了解得相当彻底,趁机开口道:“诶,刚刚我出门听到有人提起林首辅,他去了前面的茶楼避雨,招来了好多书生到他面前去卖弄,听说首辅一个都没理。你不是也去茶楼避雨了吗,见着他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韵懒得理他,乖乖做哑巴。
见他默不作声,再联想前面,安正登时恍然大悟:“唉,没事的,怿谙......”
“安兄,你不懂!我现在真是烦死了!”沈韵十指插入发中,很是颓废,“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受打击!”
安正小心翼翼道:“首辅大人不会骂你不要脸吧?”
“骂了倒还好,我还能真诚地给他道歉!但是,他让我别考了,当官不适合我,让我回家跟我爹经商。”末了,沈韵咬牙切齿中带着一丝伤心,道:“他说他看人很准。”
“哎呀,你这,你这......”安正想笑又不敢笑,好一会儿平复完,才说道:“那怿谙你怎么个想法?”
“我?我还能怎样!先考再说吧,考得上就留着,考不上就回家。”沈韵闷闷道。
等屋子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沈韵又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在茶楼的情景,心中愈加烦闷。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当时没听小二的话去骚扰林抒,落得个如此窘迫的下场。
林抒对他这种上赶着巴结的书生一定是司空见惯,不胜其烦了,要不然怎么会这般冷漠?
他暗暗下决心,若是科举能中,他一定要让林抒知道自己对他并非虚假恭维,而是真诚的敬佩。
时间飞逝,科举的日子已是近在眼前,同伴安正跟着他在人满为患的寺庙里挤着位子,拜了又拜。
“文曲星君啊,您一定要保佑我过了科举啊!”沈韵求神拜佛从未有过今日的虔诚,他紧张地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求神拜佛后,他又拖着安正去街边那些平时他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的半仙摊子上算能否考中,搅得安正苦笑不得。
“怿谙,原来你也会紧张啊?我记得前段时间赶路,你还对科举一事心如止水呢。”安正站在一边,笑看一脸严肃等着半仙解卦的沈韵。
沈韵心里头焦虑着呢,想他多年寒窗苦读,只为追随心中信仰的大人物,不料只遭来一顿嘲讽,那人还说自己不适合做官,怕不是暗示自己连科举都过不了?
他必须得为自己多年的努力争一口气,证明给林抒看,自己绝不是他所想的平庸之辈,自己有资格入他门下!
科举当日,考生们拿着考号,背着自己准备的包袱,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赶往考场。
远远地,他们就看见考场附近停了三辆外形华丽,颜色端庄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了五个身着官袍的男子,其中四人一身青色,最后一位身着绯色。从颜色上就能判定这绯色官服的那位必然是四品往上走的大官。
不知道谁眼尖,说了一句:“诶,那不是首辅大人吗?今年是他来视察考场啊?”闻言,沈韵的脸色极其难看,今天的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其他四个官员应了林抒的吩咐,先进考场。林抒则是站在队伍的边上,神色淡漠,好整以暇地扫视着经过他身边的考生的脸。
排在队伍后头的沈韵恨不得拿面纱蒙住自己的脸,别让林抒发现他的存在。谁知道这林抒看到他,会不会又回忆起半个月前的不快,对他进行打击报复?
自己现在可是经受不住一点刺激!
挤在队伍里的沈韵,回头望了最后一眼考场外的茫茫苍穹,心中默念道:“上天保佑,一切凭您老人家做主了。”
眼看离林抒的距离越来越短,他已经不敢直视前方了,而是将目光转向左前方,以求不看见林抒的神情。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的,经过林抒身边时,他清楚地感受到林抒在他脸上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
接着,他听见林抒很轻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就是这声嗤笑,伴随了他整个考试过程。考试的三天里,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神经紧绷且振奋。
他绝不会让林抒再次对他发出这样的嗤笑。
作者有话要说: 求小仙女们收藏(卑微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