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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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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么，爷爷不是在这儿吗？”
江离上传好语音，接上互联网，就听见爷爷的声音从脑机里传出来。
从小江离就知道爷爷得了重病，但他一直回避这个问题，直到去年爷爷真正离开。
在梦城，每个人的记忆数据都会在云端数据库实时更新，如果一个人□□死亡，还可以找一副机械种的躯体，然后把此人生前的记忆导入进去，实现复生。
因此从那时起，这就成了江离最大的期望，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进入机械层，把所有财产转赠给爷爷，让爷爷获得机械复生的机会。
可今年年初，梦城教育署发布新规，宣布取消生命医学专业的代码，并把原代码赋予了新设立的永生医学专业，这几乎意味着江离不能找到任何正常的工作，永远无法发财，也永远无法进入机械层。
于是江离每天泡在图书馆，翻阅大量专业书籍，拉着傅晓诚请教，终于成功地把爷爷的记忆和神经系统改装成了自己的脑机助手，也算以另一种形式留住爷爷。
王祥对他这个举动表示十分不理解，“我天呢，难道你以后想看个那啥视频，也要叫你爷爷帮你找吗？‘爷爷，请帮我播放视频《机械种的诱惑》’这样吗？”
“...我开了实时监听，你说的话我爷爷能听到。”江离心虚地关了监听，看到爷爷在屏幕上敲了一排问号，“而且我更爱看生物种的片儿。”
“...你会后悔的，以后你无论和谁亲亲抱抱，你爷爷都能看到，毫无隐私。”王祥一脸忿忿。
“我不需要隐私，我希望能一直和爷爷在一起。”
凌晨的夜晚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霓虹灯的光影在雨水里混合成一团意义不明的光圈。江离正瘫坐在地上，突然听到爷爷的声音，险些落泪。
“嗯，我知道，你还在，我总有一天...”江离抹了把脸。
“不需要，跟你说了很多次不需要，我最讨厌机械种，你要是哪天把我安在机械种身体里，我就马上给自己断电。你少想这些，好好想想你未来的路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爷爷在江离的脑机屏幕里打开了一个赛博星盘，“我帮你算算啊，你看这条线，它和这条线的交点说明...哎不跟你解释了，反正，你的未来一片光明，肯定的。”
“...”江离伸手把星盘的界面关掉，“你算的不准，你还说我能和，算了。”
“你想说什么？没错，我的确算出来你和苏迪，会白头到老，但那个前提是没有人为干预，车祸这种事谁能说得准？我早说过梦城的交通体系有问题，如果当年....”
江离悄悄把爷爷静了音，闭眼躺上了床。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江齐回家了，开门声混着雨声包裹住夜晚的西二区。
“什么？我没资格报考教师？教师不是没有学历要求吗？”江离正在梦城教育署动物种分署报名，对方扫了一眼他的简历就拒绝了报名申请。
“嗯是这样的江先生，因为系统显示您的父亲也是从事教育工作，但是今年年初的梦城新规提出，要求教育署在招聘时尽量减少三代内直系亲属从事教师职业的情况，这是为了避免某相似基因序列对下一代产生过多影响，希望您能理解。”
坐在前台里的机器人顾问关掉了江离的申请界面，“如果您实在想从事教学，这边可以给到您以下解决方案，第一，您可以与您的父亲断绝父子关系，第二，很抱歉无法为您搜索到第二种解决方案，如果您对我的解答满意，请按...”
江离直接在机器人顾问的聊天界面上选择了结束通话。
有句古话叫天无绝人之路，但又有句古话叫麻绳专挑细处断，似乎一个人一旦开始不幸了，就会一直不幸下去。正所谓好事成双，坏事亦然，江离现在大概就处于这样一个流年不利的状态里。
他悻悻地走出了教育署动物层分署的大门，在地上三十层的人行通道里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他的头顶是机械层的第一层，也就是云下二十九层，而地上三十和云下二十九之间，隔着一层非常坚固的安全屏障，目前没有任何物理手段能突破它。
日光无法抵达的动物层有自己光源，不论是各种商业广告的霓虹灯、穿行的飞车的车前灯、一排排路灯，还是云下广场上的超大LED屏发出的耀眼光芒，都使得动物层生机盎然。
云下广场是动物层最繁华的地方，周边有数不清的商场和公司写字楼。它位于地上三十层的中央，属于北区管辖，在它旁边就是巨大的中央电梯，可以直通信仰层。
中央电梯需要刷身份证才能乘坐，若显示乘客财产未满足相应金额标准，中央电梯就不会升到下一层级，这也算是富人对自身的保护。
迷迷糊糊间，江离走到了云下广场，他穿过依偎在一起的情侣，穿过路边的小摊贩，来到了云下广场的正中间。此时云下广场的巨型LED屏上正在播放一则广告，朵拉图兰珠宝，代言人是梦城的新晋演员Abel。屏幕上是他俊美的侧脸，他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一颗六芒星钻石耳环，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江离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那颗六芒星在暗夜中无比夺目，似乎散发着无穷光芒。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有自己曾经在中央电梯上看到的月亮，有星华大学校园里的湖泊与垂杨，有西二区三环路便利店门口的霓虹灯招牌，还有爷爷生前预录的语音。
祝你前程似锦。
怎样的人生才算前程似锦？
江离怔愣地看着LED屏幕，此时屏幕已经切换了广告，正在播放鼓励生育的宣传，但他依然紧紧盯着。
又过了一会儿，江离终于不再盯着屏幕，伸手打开了脑机，点开了脑机助手，说到。
“爷爷，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前程似锦了，也不太可能大富大贵，但我想试试，不虚此生。”
“呃，所以你想到的出路就是，在云下广场算命？”王祥看到江离发来的聊天气泡后立刻发来了一个视频通讯邀请，“你没被换脑吧宝贝，你会算命吗？”
接到王祥的视频邀请的时候，江离正在布置自己的算命小摊，其实也就是一张红布一个碗。
“我不会，但我爷爷会。”江离信誓旦旦地说。
“你爷爷懂个屁，他之前说我能继承我家的财产，结果我却沦落到机械层。”王祥压低声音说“...那你爸知道吗？他能同意你这样？”
“他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如果他知道我连老师都当不了，肯定会很失望的。”江离从书包里掏出一块硬纸板对折了一下，写上“江氏算命，童叟无欺”，摆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
“那你呢，你不失望吗？当不了生物医学家就算了，现在连老师都当不了，你不失望吗？”
“...我不知道，我本来也没有很想当老师。”江离盘腿坐下，“天不如人意才是常态，没什么好失望的。”
“喂，你也是算命的？你这不是抢生意吗！”在江离左边的空地上也有一个小摊子，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小男孩忿忿地走过来踢了一下江离的硬纸板，“哼，你是算什么的？”
江离感到莫名其妙，“算命还有区别吗？”
“那当然！你是算塔罗、紫微斗数还是五行八卦？你这儿怎么啥道具都没有？”小男孩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到江离面前的红布上空空如也，顿时放下敌意。
“你到底懂不懂啊，你来看看我的！”说罢小男孩把江离拉起来拉到自己的桌边，“我是算塔罗牌的，你看这个就是我的牌，我还会顺便出售一些提升运势的小挂件。你要不要买一条手链？可以保佑你开张大吉。”
“不用了谢谢。”江离看了眼手链的标价，拒绝了，“你算一次收多少钱啊？”
“我算命先收百分之五十定金，应验了才会收另一半尾款。然后会根据类型收费，比如算姻缘的收一菱，算事业的收十菱，算健康的收一百菱。”
“...那你一个月能赚多少呢？”
“这就看运气啦，一般能有个两千菱吧。”
江离想，如果白天去轮回海捡垃圾，傍晚来云下广场摆摊算命，那一个月的收入应该和当老师赚的钱差不了太多，于是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来来往往的人从眼前走过，极少有人转头看向他。
这个时候江离右手边的空地也有人来了，那个人身形矮小，却背着一把很大的吉他。他走到空地上，打开一把折叠椅，在椅子脚放了个小碗。
他扭头看了一眼江离的硬纸板，啐了一口，“又来个臭算命的，有完没完。”然后抱起吉他开始弹唱。
不一会儿，左边小男孩的塔罗牌算命摊就有人光顾了，是个穿校服的高中生，轻车熟路地坐下开始摸牌。右边歌手的面前也渐渐围了几个人，听到精彩处会往他脚边的碗里扔几个菱钱。
只有江离的算命摊无人光顾，他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准备去广场上主动出击。
“你得找那种看起来很悲伤的人，这种人往往愿意算命，也愿意花钱买个护身符、转运符什么的。”爷爷在脑机里提醒江离，“你左边十点钟方向，那个年轻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你快问问。”
江离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看起来丧丧的年轻人，此刻正盯着脑机频频叹气。
“你好，请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呀？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江离笑得甜甜的凑到年轻人跟前问。
“你是？”那人关了脑机，谨慎地看向江离。
“我是算命的，我算到你最近有点小波折，所以想帮帮你。”江离微笑着左手接过年轻人手里的小包，右手挽住年轻人的手臂，拉着他往自己的摊位上走。
年轻人看起来有点腼腆，大概很少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地挽着他，晕头转向地跟着江离来到了算命摊。
“你能跟我说说看，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吗？”江离敬业地打开脑机和虚拟笔准备记录。
年轻人抹了把脸，将信将疑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就是我本来是在龙腾速递上班的，上个月检查出来我腿出了点问题，然后今天我就被裁掉了...你真的会算命？”
“是的，请相信我，那我帮你算一下事业吧！”江离煞有介事地展开脑机，“请你先付十菱，如果一切应验，你再付剩下十菱。”
“你抄袭我！”旁边小男孩见缝插针转过来冲江离吼了一句，又继续给别人算了。
“爷爷？”江离敲了敲脑机助手，“你帮他看看呢。”
“嗯我在看了，他的命不算特别差，在事业上会有点波折，你把这个罗盘拿给他，让他测一下未来的工作会出现在哪个方向。”
江离抬头笑着安抚年轻人说“放心，你很快就会找到新的工作方向了。”然后从脑机里划出一个文件夹发送给年轻人的脑机，“这是个罗盘，你点一下。”
年轻人将信将疑地伸手按了一下脑机上的文件，罗盘轻轻转起来，然后突然一下停住了，指向了广场的东南方。
那里是一个全城著名的暗网运输公司，云通速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