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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火车上的逃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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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国庆节,刚过完26周岁生日,我就辞了职。毕业三年多了,一直在电机厂的机加车间做工人,每月开384块钱,我毫无长进。之所以辞职,也缘于我新发表了一篇文章,没想到《青春文学》杂志社一下给我寄来1000多元稿费,约稿再写,这事让我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
时而自卑时而狂妄,狂妄时觉得自己要成为作家了,实际上只是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的想法,正是这个想法,让我下决心辞去工作,一心想做一个出名挣钱的作家,结果没有起步,就遇到朱子明,把我的青春时光和一个亡命逃犯连在一起,让我爱上了他的女朋友,于今想起,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我刚辞了工作,又跟明明分了手。老妈无比着急,我表面嘻嘻哈哈的,内心比她还急,要知道我同学孙伟新在邮电局当上副科长,我一直认为自己比他强多了。
我变得敏感和神经质,有时愚蠢,有时明智,有时勇敢,有时孱弱。当时异想天开的,想去找赵本山,写一本他老人家的专记,一种冒险也是一种英明,如果成功了,我想现在的生活会不是这个样子的。当时传记名字都想好了,叫做《山沟里飞出金凤凰---记东北笑星赵本山》。
为了赵本山的传记,在不知道他的电话、不知他住址的情况下,就楞头楞脑的买了一张到铁岭的车票,坐上佳木斯到沈阳的特快列车。
火车开动了,找到座位,周围旅客满满的,车厢里充满嘈杂和酒精,有的干脆把包放在地上,坐在上面。有的,脱下鞋来,释放着臭不可闻的脚丫子味。我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的经历,望着窗外闪过的树木和绿油油的大地,一时间茫然不知未来。
我是土生土长的佳市人,在四丰乡和平大队住,属于城市边缘,户口备注:菜农。高中时,才认识到社会是分层的,和农村学生比,我是城市人;和永安街、百货大楼市中心的的城市学生比,我更象农村人。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考上了佳市师范专科学院的中文系,之后和大多数毕业生一样,托门弄景儿的分配到了电机厂机加车间工作,虽和专业不对口,有个正式工作,已相当万幸。
父亲早逝,家里只有老妈和我,没有背景,只是普通家庭。哥哥们之间走动的不亲近,各忙各的生计。我摸索着,努力对女朋友好,听主任的话,尽心工作,希望早点过上好日子。可事与愿违,上班三年多,在大学就相处,自以为可以真爱一生的女朋友混没了,这也是我辞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好在高中和大学时,喜欢写些东西,每月能有百十来元的稿费,稍稍安抚着我落寞的心。
火车“轰隆、轰隆”的开着,节奏让人昏昏欲睡。不经意瞥见过道斜对面一个穿运动服的男人,扣着鸭舌帽,黑红脸,戴着墨镜,没注意什么时候上来的,好象是个小站,不是汤原就是在南岔上的车。
他面无表情,正对座是一个聒噪的女人,从上车,就跟旁边的妇女喋喋不休的唠叨,从打麻将老王太太不讲究啦,到隔院二丫头和村长喝醉后有事啦,从小姑子挑坏她和婆婆啦,到二大姑姐离婚,又说到婆婆偏向老儿子媳妇儿,足足有两个多小时没住嘴,唾沫横飞,旁边人纷纷厌恶的看着她。说实话,我也听着心烦,有人嘟嘟囔囔在骂娘了,她全然不觉的扯着三尺长的老婆舌儿。
男人摘了墨镜,“当当”,他用镜子腿磕磕火车支出的台面,盯着女人,不错眼神。长舌妇无意间看到他的眼睛,象被针扎了一下,收了嘴,没了声音。
“二嫂,接着说,快点,啊。你老婆婆后来跟你要卖猪的钱没有?”旁边的胖女人催着,长舌妇用肘拐她一下。我看过去,摘下墨镜的脸面无表情,皮肤僵硬,冷若冰霜,象带着假面具,让人神经极受刺激,不由得打个寒噤。他的眼神,象恐怖电影里变态杀手一样,扭曲狰狞。只一瞬间,他重戴上镜子,压低帽檐,安静漠然,和周围喧闹的环境比,显得另类,格格不入。
我注意起他,爱写东西的人,有一种观察人物特点的敏感。我的“大哥大”响了,好多人羡慕看过来,1998年老百姓拿手机不是特多,它是我向邮电局的同学祖志锴借的,诺基亚“变色龙”,我半年的工资刚够买一个啊。
“喂,谁?哦,景辉,什么事?李旭老师啊,行,别瞎扯,李老师现在是副主任啦。行,回去找你。呵呵,看不喝死你! 呵呵。”景辉是我师专的同班同学,铁哥们儿。
“啥时回来啊,想你啦,对,对。”他嘻哈闹着,他想要李旭老师的电话。李老师是我们的导员--班主任,课讲得棒极了,会把学生带入情节里,频得学生,尤其女生的爱戴。
我们俩扯了一会,他要结婚了,想请李旭老师帮着张罗张罗,不过这小子喜欢喝酒,处了对象后,收了心,有日子没喝了。
挂了电话,我有些精神了。
这时,鸭舌帽男人,推上帽子,望着我说,
“你认识李旭啊?”面容缓和,不似刚才的冷,仍有寒意,不喜欢他。。
“啊,当然认识,我的导员啊,也是哥们,好哥们。”不是吹的,我们俩个人之间的关系特别好,他喜欢有点文学细胞的学生。
“他现在---怎么样?还在中文系吗?”说话很慢,吐字清晰。
“在,哈,人家都当了系主任。你认识他啊?”我有点好奇。
“哦,不,不认识,听别人说他课讲得好。”男的说完,脸转向窗外,好象在沉思,远处田地里有几个农人在干活,一会就看不见了。
看他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我不搭腔了。下午两点多,火车到了铁力,长舌妇下了车。实在没什么意思,我坐到了他的对面,出于无聊吧,他,乍看象四十多,听他说话声音和并不粗糙的面容,我推算他的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最多三十岁左右。
我主动搭讪着他,他偶而也回几句,可不愿多说。好几次,他好象怕我的话断了似的,故意挑起话头,让我继续。讲了师专和佳大现在的变化,李旭老师、系里面的于庆军等老师的有趣的事,还有食堂排队的男生找对象的事,又讲起师专东门胡同里的小吃和台球厅。他津津有味的听,感觉到墨镜后的眼神在不停地闪烁。他说的实在少,我失去了聊天兴趣,我问他多次,家在哪里,怎么认识李旭的,他一概不说,僵硬的笑笑,如同哭相。
见我不说话了,他开始看起报纸来。我恹恹欲睡,正迷蒙中,感到有人碰了我,立即跳了起来,先摸口袋里的手机和钱包,还在!抬头,是他,
“ 坐车小心,小偷多!啊,有空代我向李老师问好。”他把手里的两张旧报纸推给我。
“你看吧,我下车了,够聪明就能知道我是谁。”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一种玩世不恭的样子,用食指点着报纸,转身消失在车厢尽头。
抬头看看站台,过了哈尔滨了,还没有到长春。哦,想起来啦,是三棵树,一个小站,火车停了三两分钟就起动了。
旁边抱孩子的大姐告诉我,刚才有个人想偷我的手机,是鸭舌帽男的过来给冲走了,是吗。我对他敬意犹生,产生了想知道他是谁的强烈愿望,唉,不想这种愿望让我日后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欲罢不能。
我彻底清醒了,捂着手机,一会再摸摸腰里的钱包儿。翻着报纸,以前的《佳城晚报》,有介绍建三江农业大丰收的事,还有各地洪水肆孽,受灾情况,党和国家领导的慰问报道。有香港回归后的巨大变化等等,每个版面看了,没发现什么。百无聊赖,我分析起,他和报纸的关联性来,
他是记者,不象,记者一般都斯文,愿意说话,有的还能得瑟;干部?不象,干部在卧铺车厢里呢。他穿的运动鞋,是个牌子,有个对号标志。一时搞不清楚这两张报纸哪个夹缝里有他,这激起了我的情趣,着魔似的研究着每一个字和广告,包括卖化肥广告的,拍卖公告,丢失税务证和□□的广告也不放过,揣摩一番。
看了许久,想了许久,两张报纸对比了许久……突然两条相似的信息在脑海里撞在一起,震得我的心突突的跳起来。
火车到达吉林四平的时,我提前下车了,买了返程票,因为我找到了答案,
两张报纸登载着同一个通缉令,公安部通缉杀警要犯朱子明,A级,佳市师范学院毕业……
我想成名的心突然失去方向,转而被这件事迷惑了,产生了莫大的好奇,鬼使神差般的让我参与其中,迫切想要印证火车的鸭舌帽男,是不是朱子明,他不象一个坏人,至少帮我赶走小偷,说话也不粗鄙,深思熟虑,甚至还字斟句酌的。
火车在回程的路上,“咔嗒、咔嗒”的响着。我一点睡意没有,两张报纸相隔数月,一份是1998年5月8号的,一份是1998年7月12日的,在第四版,刊登着公安部A级通缉令:
“佳市……派出所干警李玮民昨日在家中遇害,犯罪嫌疑人朱子明,男,无业,二十八周岁,黑色上衣,平头……”
“佳市……派出所协警员薛毅昨天在其住宅小区内遇害,犯罪嫌疑人朱子明,男,无业,二十八周岁,穿米色运动衣,……”
最后,号召广大群众提供线索,有价值线索的,奖励人民币3万元,并提请广大市民注意自身安全。
两人是同一个派出所(原谅我不能说出派出所的真实名字),李玮民的名字我还听过,在社会上有些名儿号。
我估计是他,朱子明。突闪而过的眼神很凶!可容貌和通缉令上的照片相去甚远,在犹疑和武断中摇摆,我拿出本本来,记了时间和他的长相特征。
有时,我也在问自己在干什么?是要当英雄破案吗,还是在浪费时间,有一阵子我想放弃了,还想继续找赵本山去,没准他能留下我做个秘书和跟班的也好啊。
最后,我被好奇心战胜了。没有工作,对象分手,26岁正年轻,旺盛的精力无所用处,或许这是决定我一探究竟的因素,也可能男性荷尔蒙在作怪吧。这多出来无处释放的荷尔蒙,差点要了我的命,却也让我认识了朱子明的漂亮女友---曲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