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赴北去

4、别回头

　　廊檐下接亲的人态度淡漠，连办喜事的喜气都没有，皮笑肉不笑地凝望着到来的第十位新娘。所有人在喜轿落地的那一刻，抬头的低头的，看向别处的，都不约而同猛然转动，齐刷刷地盯向了陆岐，张开嘴大笑。
　　他们的脖子异常灵活，换句话说，应该早都断了。有的甚至直接扭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圈，眼神空洞，挂着咧到颧骨高的血嘴，笑意满满地望着他。
　　十几个血肉模糊的笑脸同时张开，皮肉翻滚。

　　陆岐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一大跳，下意识往后撤退，慌乱中还撞到了陈去。肩膀传来清晰的痛感，无形拽了他一把，令他稍稍从恐惧中挣脱，镇定了下来。
　　“没事吧？”
　　这话是陈去问他的，陆岐捂着肩膀呆呆地摇头，盘算着这话他问他才对，怎么反过来了。还没等陆岐彻底清醒，他就看见陈去非常自然地顺了顺他的背，默默移了位置，站到他稍微前面的地方去了。
　　刚好不挡陆岐视线，也刚好可以遮挡突发的变故。
　　陈去略一偏头，视野里他那张岫玉斧凿的好脸就像暗室生春，顷刻间光华明艳，毫不客气地夺去了陆岐所有注意力。无论是低垂眉眼睫羽扫下的一层阴翳，还是鼻梁侧边那颗痣。
　　幸亏。
　　幸亏他没在看他。陆岐心想。

　　“走吧，我扶你进去，”陈去轻声说，转过身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眸光温和，没太在意陆岐有些憨直的目光，自顾自话：“我可不是看轻你的意思，如果我不扶你，就是那些NPC下来扶你进门了。”
　　本来陆岐还在犯迷糊，一听到后半句话瞬间精神抖擞，人也不迷瞪了，火速抱住陈去的胳膊低头往屋内冲。陈去被他拽的身子都倾斜了，还在那笑个不停，心态很好的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在害怕。
　　陈去没告诉陆岐，他害怕的时候表情坚定的好像入党，特别喜感。

　　“都要死了，怎么笑的出来的。”
　　一进去就有个愤懑不平的男人啐道，很是嫌弃往这边瞥了一眼，拧着眉移开了视线，嘴里不停犯着嘀咕。旁边几个女生看不下去低声规劝，让他先把脾气放一放，眼下状况未知不适合先搞分裂。
　　不劝还好，一劝男人就像被点着的炮仗，劈里啪啦地就炸开了，从鼻腔里古怪的发出一声嗤笑，刻薄地拿手指了个方向，劈头盖脸地就朝她骂道：“你仔细看看，这种人有什么好指望的？”
　　顺着他指的方向，大家神情复杂地看向了陈去，但陈去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在他们都看过来的同时满不在意的挑了挑眉，眼里流转出一点不屑。
　　他们似乎觉得这个男人说的话不无道理，原本劝导的声音这时候也淹没下去，大家都默契地选择了缄口不提。

　　陆岐却是忍不住开口，态度只比这男的更恶劣：“人胆子大心态好，你怕你就哭呗，别人能笑得出来你也要管？心态平稳的指望不上，难道能指望你这个心态崩了的带着我们病急乱投医？”

　　男人被驳斥地青一阵红一阵，陆岐说的话无可辩驳，比起气势也更胜一筹。但他就是看不惯这个男的，哪个正常男人留这么长长头发？刚要辩驳，可陈去的举动却死死堵住了他的嘴，叫他既没脾气，也没面子。

　　“现在好了？”陈去摸了摸脑袋，垂下眼帘问陆岐，将他们视若空气。
　　此时长发已被他高高盘起，用簪子簪了个太极髻，额前碎发沿着脸颊垂落，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飞扬的眉峰。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陆岐明白他并非真在问他，而是借这个机会做给旁人看。
　　但他垂目问他的时候，陆岐还是不免一愣，仿佛银杏树下穿着道袍的少年在记忆中微微上前，与他四目相对。陆岐失笑，给陈去比了个赞，示意自己的肯定。

　　众人恍然大悟陈去原来是个修道的，中式恐怖副本里遇到搞玄学的人，那他们的存活几率简直提升一大截！只是刚才的场面闹得太过尴尬，一时之间谁也没好意思上来搭话。
　　而陈去也不傻，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众人面上的微妙，万般正经地开口道：“我有病，人一多就会心跳加速口吐白沫。”
　　言下之意就是四个大字——离我远点。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陈去的冷幽默，府宅的大门砰地关闭，震得人心里发颤，头皮略有酥麻。
　　退路被堵死，只剩下幽幽通往内院的一条道可走，宅内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悬在四角。
　　门口不知从哪忽然冒出一个女人，梳着油光发亮的发髻，咧着跟先前那群人如出一辙的笑容，血和肉翻涌着上延，唇齿开合间还能望见糜烂不堪的牙床，溃烂地发黑发黄，隐隐还有不明物体在碎肉里蠕动。
　　“夜深了，请新娘子早点休息嘻嘻。”女人说完后笑得更开心了，嘴角的豁口越来越狰狞，生肉撕裂的声音沉闷地钻入众人的耳朵，破开的腐肉溢出了血和虫。
　　当即就有几人受不了，直接吐了一地，有的人的裙摆不小心沾了上去，周围传来清晰可闻的鸟语花香。

　　陆岐并没太大反应，经历过拽肠花的狠活后，这种场面不说信手捏来，至少也能说有了点免疫力。整场下来眼睛眨都没眨，趁旁人缓劲的空档先提裙走了。
　　等走到女NPC背面的时候，陆岐刚准备回头喊下陈去，陈去的名字还没从齿缝成型，他就措手不及地听见那个名字的主人大喊：“别回头！”
　　电光火石之间，NPC的身体爆裂出清脆的骨节声，陆岐眼前是骤然放大的NPC的脸。此刻那张嘴张的极大阵阵低吼，鲜血不停从她眼眶流淌，接着陆岐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推了一把，脏腑传来剧烈的痛感。
　　后来他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睁眼时，黑夜早就过去，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陆岐浑身都像被揉碎一样，稍微动作上半身就支离破碎的快要分家了，陆岐忍不住嘶哑着嗓子鬼叫了几声，五官扭曲成团。

　　“你醒啦？”床边站着的姑娘温柔关切道，一双杏眼圆而亮，五官小巧精致，伴着清晨的日光散落他身旁，轻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睁开眼就有漂亮妹子关心，陆岐显然很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待遇，强忍着疼痛往后挪到了墙角，音色喑哑：“……陈去呢？”
　　漂亮妹子让开了位子，露出身后挡住的大门。陈去就坐在抵着门的木凳上，脑袋轻轻垂靠着门框，他似乎坐在那守了一夜的门，此刻睡得酣香。

　　“昨晚如果不是他，恐怕你现在脑袋都开瓢了。”妹子望着熟睡的陈去小声感叹，顺道感叹床上这位小命也大。
　　陆岐听这话以为是陈去推开自己，他才幸免于难的，开玩笑吐槽说真感谢他手劲大。

　　但小姜妹子眉头一皱，疑惑道：“没有人推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