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臣》舟承

6、都罢免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还是需要多些提防。彦宁摸了摸耳垂，反思自己刚才被惊到是不是因为太掉以轻心了，至于面上则还是调整了笑容反问。
　　“你知道拓本的内容？”
　　梁凉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在其中揪出点什么来，只可惜没有发现异常，转头打了个哈哈。
　　“这种机密我怎么会有机会得以窥见？也对，是我说话不过脑子冒犯了大人。”
　　果然是在诈她。彦宁眸光暗了暗，刚才梁凉盯住她眼睛时那神情她很熟悉，和宋迩没什么两样。可她也确信不是宋迩在从中安排这件事，但同时这也代表了哪怕宋迩并不安排，军营中还是会有人主动来为她分担。
　　看来想要在军营好好混着只是光吃住宋迩还不够，对她身边这些人也得下点功夫才行。
　　这次也还算个机会。
　　“哪里算得上什么冒犯呢？说来，梁大夫一介医者也能做大将军的亲信，你们军营的构造着实有趣。”
　　梁凉干笑两声，他早知道瞒不住，但没想到她摊牌得这么早。
　　“只是运气好，有幸帮将军办过事，能够得到将军的赏识是意外之喜，这次能得到彦大人的青睐也是荣幸之至。”
　　“你真想帮我？”彦宁忽然笑嘻嘻看向他，梁凉觉得不妙。
　　“若是利于军中那自然不敢推辞。”
　　“宋迩吩咐的事，我已经有眉目了。”彦宁忽然站起身，梁凉嘴巴挺严实，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那还是早些去把宋迩的事办了更好。“一会儿我做什么，你只需附和不许多说一句话，若是对我所为有疑虑，可以事后再问我。”
　　她态度一下子冷淡起来，梁凉只是跟着她，并不怎么意外。
　　今日宋迩来找他与黄岩时，也提起过这个。
　　彦宁善变，口头说的当不得真，但也不能完全不当真，否则容易中招吃亏。宋迩私下查过她，但并无所获，履历就如白纸般干净，可这人心思太深，有什么目的是谁的人......这些都说不准，还是小心为妙。
　　“将军既然安排我协助您，这次是代表了她对您的认可，我虽不善拳脚，但在其他方面必将鼎力支持。”
　　梁凉步伐稍慢彦宁半步，这样的距离既不会令对方不愉快，也不会离得过于远，好让他悄悄观察。
　　彦宁步子轻盈，跨得却比较大。双肩双臂也并不绷着，腰却挺得笔直就像是习惯了，整个人透着种清淡却拒人千里的气度，一眼能认出是读书人。大约的确是平民人家出身没错。
　　“看什么呢，也让我听听。”感受到有视线黏在自己身上她有些不高兴，所幸梁凉那眼神并不下流，彦宁回头瞧他一脸尴尬才没发脾气。
　　“我瞧着彦大人不像名门出身，不太敢相信这才冒犯了大人，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他这样说彦宁反倒也能理解，他到底看了些什么去大致也猜到了。
　　“前几天还有个探子说我生得像宋迩，我不大同意这个说法，毕竟也从没有人怀疑过我是宋氏后人。”
　　梁凉可不敢接她这话。
　　“因为宋氏皇族都在三年前被陛下清缴了。”
　　梁凉面色如土。往前走就到了兵房了，将士们刚解散这边人正是最多时，若是被人听到了那两人谁也好不了。
　　他急得两步上前挡住了彦宁，压低声音道。
　　“彦大人，这话可万万不得再说了。宋迩不会在意，但这军营里大半都还是曾为宋国效力过的将士啊，若是冒犯了整个军营宋迩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彦宁撇了一眼他身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块儿发生的动静，她眼里居然满是遗憾。
　　梁凉又惊又气，他本以为这彦宁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现在看起来她却是故意为之的！
　　虽然梁凉猜不到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以将士们曾经的故乡来激怒他们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这人！是在自作聪明！
　　“梁凉。”彦宁冷冷看他一眼。“附和就行，实在不愿就闭嘴跟着我。”
　　他是好心的，毕竟两人没有过节当然也不希望彦宁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可她居然如此固执。
　　难道是觉得冲着她朝廷命臣的身份，或是料定宋迩不会置之不理吗？
　　“明白了，大人。”
　　梁凉掩在袖下的拳头捏紧了。好吧，既然不让他管，那就不管了，只是......军营之中基本都是莽夫，京城人玩的那套权势忌惮在这里可没什么用。
　　彦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接着那个话题继续和他闲聊。
　　“你看我不像名门出身，这些的个讲究在哪里？万一我有意遮掩呢。”
　　梁凉抿了抿唇，哪怕心里再有意见也不敢表现出来。
　　“想把自己表现成一回事的确是有的，但骨子里的习惯却难以更改，列如宋迩大人。她在军营中生活的时间也很长了，有一些习惯随之改变，但如今也仍有些不自主地大家气度。”
　　“或是说，”看彦宁不解，他补充了一句。“绷着。”
　　彦宁回忆了一下为数不多几次和宋迩见面，点了点头。“你还真别说，她的确有些架子。”
　　听她这么一说梁凉立刻就后悔了，这次几乎是立刻就有人跳了出来。
　　“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们不要在背后无端指摘宋将军！”
　　这声音耳熟，原本彦宁刚才那话还没开始发力，现在看来倒是能省力了。
　　她露出笑容，转身对上炸毛般的任毅洲。“你倒是护主。我只是随口说了她句，当真还就说不得了？”
　　任毅洲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着她。“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自己没什么本事还处处对别人指指点点！”
　　彦宁还是笑盈盈地，看得任毅洲更是恼怒。“任小副手之前可不是这么评价的我？”
　　任毅洲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真信了！我那是还以为你真有本事，现在才发现你这个女人就是一张嘴会说！谁知道你是哪来的有什么目的！”
　　他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原先还在看热闹的人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架着的架着，捂嘴的捂嘴，小声劝说。
　　“祖宗！这事情也没什么，知道你眼里容不得沙子嘛，但这种事宋将军自个儿都不怎么在意你可别闹大了！捅到将军面前也给她添乱！”
　　一听这话任毅洲也只能哑火。他尤其敬重宋迩黄岩，彦宁出言不逊是一回事，但真捅到她们两位上面让她们心烦他也难以心安。
　　哼，反正只是个混子，又没有实权，早晚都得走，忍忍又怎么了。他在心中暗暗宽慰自己，心里面舒服了很多。
　　眼看着那边是一片平和，被当成透明人的彦宁抱臂，耐心的听完他们那边怎么劝诫后才出声打断。
　　“说的也是，以你这个性子到何处去也只是给人添乱的，不如先按耐着性子磨练磨练，至于这副手的职务就再叫黄将军挑挑。”
　　她这话一出，连同周围那一圈儿看热闹的都静了，连任毅洲本人过了片刻也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道。
　　“什么？”
　　彦宁不搭理他，转身就要走了，任毅洲心口突突跳，一方面觉得是不可能，另一方面又是真想起来这人顶的还是监军的职务，开始害怕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下她，声音还带着颤抖。“你，你说清楚！什么叫再叫黄将军挑挑？”
　　彦宁不耐烦了，只是瞥他一眼还想走人。“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任毅洲就像只暴怒的幼师，面露凶狠看起来却也没多少攻击力，拳头攥得紧紧的，似乎马上就会挥拳打上去。
　　“怎么可能？你根本没有权利这么做！宋将军不会允许的！你不能出于私人过节而罢免我。”
　　彦宁面露讽刺，脚步不停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边过去。“我又没有这个权利，你还是去问问你们家大将军吧。”
　　“你！”任毅洲方寸大乱，险些挥起拳就上去了，好在其他人如同刚反应过来般纷纷上去按住了他。任毅洲一阵挣扎无果后恶狠狠盯着彦宁背影，却发现梁凉跟在他身边始终未发一言。
　　梁凉平日里关系与他不错，算是他的好大哥，任毅洲忍不住叫他，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否定这一切的话语。
　　“梁凉！梁凉！”
　　任毅洲无助喊他，可梁凉只是叹了口气，连回头看他一眼也不愿。任毅洲年纪本来就比旁人小一截，其他将士于心不忍，纷纷开口求情。
　　“我看这次还是算了吧！任副手嘴上冒犯了您，但现在也已经知错了，就，算了吧！”
　　“对啊，他年纪还小，毕竟只是个娃娃，他能被黄将军收下也不容易，我们最知道他是个吃苦耐劳的好小子。”
　　“对啊！彦大人这次就放过他吧！我们到时候都押着他给您赔罪！”
　　任毅洲没了刚才的傲气，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死死盯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无比盼望着她能回过头，能够回心转意。
　　果然求情的声音愈来愈多的情况下，彦宁停下了步子，正当所有人都要松一口气时她语气淡淡回答道。
　　“你们这边应该是几个小队？我会和将军说说对你们这边多‘照顾照顾’。既然你们那么心疼他，那至于领头的人就也一同休息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