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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听旧事 ...

  •   宁熠满心期待送谢蕴出门去。

      他和谢蕴并排一起走。

      宁熠下一刻却皱起了眉头,谢蕴穿素色单衣,绳子和荆条是解下了,可背上手上的血痕仍隐约可见,不消多说,定是谢健夫妇打的。

      宁熠便问:“你还好吧?给我开方子的大夫还在府里,让他也给你瞧瞧?”

      岂料谢蕴往后看了看,确定和后面的人拉开有些距离,旁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便凑到宁熠耳边反问:“你在装什么?”

      宁熠:“?”

      谢蕴直言道:“为何替我开脱?”

      这可是宁熠梦寐以求的对付他的机会,或者说他反击宁熠的机会。

      宁熠也反应过来了,他从对遇见谢蕴高度兴奋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意识到在谢蕴眼中他还是原主所代表的的戏谑纨绔,他和谢蕴之间是互为龃龉的敌对关系。

      宁熠便想,若是自己转变太快,未免会让谢蕴起疑,既然如此,他就不能一味讨好谢蕴,还是继承原主某些身份特征为好,以他对谢蕴的了解,谢蕴向来不耻那种谄媚讨好之辈,反而更喜欢针锋相对的对手。

      心中有了计较,宁熠便也学着谢蕴的样子瞧了瞧身后之人,避免让第三者听见。

      “因为我不想让你得逞。”

      谢蕴凝眉,显然是起了兴趣,他第一次如此想听宁熠说话。

      宁熠道:“我和你之间的事,私下闹闹也便罢了,要是牵扯到县衙可就全然不同,在你眼里我们是主家,能对付主家的只有县衙,我落水之事本就和你无关,若一口咬定是你所为,我便成了诬陷,县衙官差为了讨好我家,必定对你屈打成招,但我爹是清直刚正之人,且他向来欣赏你——”

      谢蕴果然转头望了望宁熠,显然这番话听得他大感意外。

      “继续说。”

      “你只要派人跟我爹透露原委,以我爹的为人岂会让你蒙冤受屈?这也是关乎宁府百年声誉的大事,到时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宁家罪人,不孝儿孙,我爹不将我打死也会发落我到乡下去,另外你那对沾沾自喜的兄嫂也是同谋,就算官府不追究,我爹也不可能再让他们分管田庄,反而因为对你心怀愧疚,将那些田庄划归予你,如此一来你一举三得,好算计。”

      谢蕴沉默了,他将视线全部转移到宁熠身上,似看着一个陌生人,一直以来,是他太轻看了宁熠么?

      宁熠道:“只是我有一个疑惑。”

      “说。”

      “我落水之后,救我的船家是从对岸过来的,那时你就在碧游江对岸,所以是你让船家过来救我。为什么?对你来说我死了岂不是更干净?”

      谢蕴:“……”

      他没想到宁熠连这个细节都抓住了,实际上那船家就是他叫过来的,在他的计算里,如果宁熠一口咬定落水是他所为,那么这个船家就是他向宁绍元透露真相的证人,是他一举三得的关键人物。

      宁熠再问他:“所以是为什么?”

      既然宁熠看得如此清楚,谢蕴也无须隐瞒。

      “你罪不至死,你父亲不至于中年丧子,若你死了,我那对兄嫂依然压在我头上,这对我没有任何益处。”

      这次轮到宁熠沉默了。

      谢蕴道:“但这次之后未必,宁熠,你能看到这一步,我也不用再跟你客套,往后你我各不相干,你走你的阳春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宁熠感受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压迫感。

      这就是大奸臣的魅力吗?!

      既然如此,宁熠也不怯场。

      “如果我想握手言和呢?”

      谢蕴顿了一下,望着宁熠说道:“宁兄,送到这就行了。”

      谢蕴神色如常,大步迈出宁府大门,宁熠怔在原地,望着谢蕴穿着素色单衣,隐隐淡淡的血痕和他的背影一并消失。

      “这可不好办啊。”

      宁熠叹了一句,这样的关系让他往后和谢蕴如何相处啊。

      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原来谢蕴成为大奸臣之前还有这样的过往,这些真实的日常在史料中并无记载,宁熠现在是历史见证者,一个实实在在观察到谢蕴的目击者,甚至是历史的参与者,这对一个历史研究学者来说无疑是天赐的馈赠。

      只是这份馈赠并不好拿,且不说要进入谢蕴的内心,深入骨髓地挖掘他这个人,宁熠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接近他,接近他才能观察他。

      “现在是昭平六年春,距离他昭平九年登堂入室还有三年,时间不算多但也不少……”

      宁熠自言自语这般说着,都不知自己在宁府门口望了多久,最后是赵玉蓉亲自出来寻他,才将他带回去。

      晚些时候赵玉蓉又派人将宁熠醒来的消息报给老太太那边,老太太自是激动,带着宁熠拜佛还原,感恩祖宗保佑,宁熠这次确实有些大难不死的意思,赵玉蓉惯会做人,晚上便张罗着操办了几桌,宁绍元向来不在家中用饭也被她叫了过来,加上旁支的叔侄妯娌,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饭。

      宁熠心思全在谢蕴身上,自然趁这个机会打听,在原主记忆中,谢家那两口子跟二婶陈月柔走得近,恰好原主跟陈月柔关系要好,便坐到陈月柔旁边细问。

      “二婶,谢家祖上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西郊田庄是他们家管着。”

      陈月柔向来讨好宁熠博老太太欢心,便说:“熠哥儿怎么问起庄子上的事情了?难不成要当家做主了?这可不行,当家做主要先娶媳妇儿。”

      她有打趣的意思,旁边一些分支的妯娌附和着逗笑起来,宁熠道:“二婶别取笑我,正经想知道呢。”

      陈月柔在这种场合惯会拉拢老太太,便道:“这事儿啊,老祖宗比我们清楚。”

      老太太最喜欢讲家中这些陈年往事,宁府的来历在她这里有最权威的解读。

      她慈眉目善道:“咱们家跟谢家的渊源,还得跟你曾祖那一代说起,谢家曾祖原是京中马奴,你曾祖进京时买了他喂马赶车,有一年回乡祭祖路遇盗匪,那年头不太平,盗匪可真杀人,其他家丁跑的跑散的散,唯有谢家曾祖拼死护主,舍了细软行囊,和你曾祖逃到深山里……”

      老太太讲古颇有说书人的滋味,便是宁绍元这种读书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宁熠却是恍然大悟,这跟他读到的史料呼应上了!

      史书上也提到了谢蕴是“贱籍之后”,但这么写的史官只是为了贬低谢蕴的出身,并没有写明这背后的故事。

      老太太道:“也不知他哪里学来的本事,带着你曾祖在大山中绕了大半个月,硬是把你曾祖带回了绫州,还帮着官府剪除匪患,咱家曾祖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回京帮他脱了奴籍,让他娶妻生子,后来到他儿子那一代,又跟着你祖父到外省当差,你祖父致仕回兴宁,他们一家子也跟着过来,这才有了他们家管西郊田庄的事。”

      陈月柔奉承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我们家从祖上开始就没有苛待下人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后来他们家也是不容易。”

      宁熠听出老太太话里有话,便问:“什么事呢?”

      老太太望向宁绍元,“这事你爹知道。”

      宁绍元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可到了这样的场合他也会说话。

      “谢世兄确实可惜了。”

      他口中的谢世兄就该是谢蕴的父亲了。

      宁绍元道:“谢世兄当年与我一同读书,有同窗之谊,我与他志趣相投,他的人品文章自是不必说的,十六岁便考了秀才,只可惜天妒英才,我与他本约好一起去应乡试,他却染了疫疾,从此一病不起……”

      宁绍元追忆过往大为感慨,宁熠字字句句记在心里。

      宁绍元道:“谢世兄英年早逝,他妻子忧郁成疾也跟着去了,若非天不假年,以谢世兄之才,金榜题名拜入翰林是迟早之事。”

      其他人看他脸色不悦,都不敢答话,唯有赵玉蓉知他之意,说道:“你们书里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料想圣贤说的是积德行善之家自有福分,现在谢家二郎不是承了他父亲的灵性么?也是个惯会念书的。”

      宁绍元颔首道:“不错,容予世侄的文章天赋比谢世兄当年亦不差的,若是他能考取功名,也算圆了谢世兄的遗愿,子承父志,不失为一桩美谈。”

      说到此处,他忽然一顿,瞪着宁熠。

      宁熠正在全神贯注听他讲,没想到宁绍元硬是将话题扯到他身上。

      “也不强求你有容予世侄那般用心读书,只要你在书院别叨扰他,再有今天这样的事,严惩不贷!”

      宁熠道:“我记下了。”

      宁绍元又向赵玉蓉道:“田庄上的事多照顾着他家,容予世侄过几年应考,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莫让这些黄白俗物坏了他的前程,这也算是我对谢世兄一点心意。”

      宁绍元确实有这样的好心,但他这个人却是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现在谢家是谢健和段氏夫妇掌家,以那对夫妻的吃相,宁府对谢家的好处有几口能落到谢蕴嘴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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