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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互纠缠 ...


  •   宁熠呆住,在他怔愣之际,谢蕴已倒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旋即迅速给他跪下,又以所有人都能听闻的声音说道:

      “二少爷,我向您认错。”

      宁熠哑口无言,这就是谢蕴么?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正反面,该说他是忍辱负重还是两面三刀。

      如果说前一刻他还需要印证一些信息,才能确认此谢蕴就是史书上的彼谢蕴,那么现在通过谢蕴这一跪加上三言两语,他便能确认这个人就是他要找寻的谢蕴。

      因为他对谢蕴实在太熟悉了,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戏码,在日后的官场上谢蕴玩得炉火纯青,多少城府深埋的高官干吏折在他手里,宁熠有幸,刚见面就吃了他一招。

      谢蕴这一跪,旁边的宁绍元可就看不下去,当即过来搀扶,说道:“世侄何必如此?且站起来说话,有我在此万事无虞,我宁绍元必给你一个公正。”

      说时已将谢蕴拉起来,但谢蕴的戏可不止一小段,他趔趄了一下,几欲摔倒,嘴上同时发出“嘶”地吸气忍痛之声,宁绍元便好人做到底,顺势帮他将绳子和背上的带刺荆条解开,说道:“世侄坐下说话。”

      然后转身对宁熠呵斥道:“孽障还不跪下,要我动手么?!”

      宁熠:“……”

      虽然他是局外人,旁观者清,但也禁不住想问一句底谁才是亲儿子。

      谢蕴可不管这些,非止如此,宁熠和他对视时,分明看到他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

      于是在谢蕴这一番小动作之下,变成了宁熠跪在中堂,其他人坐着“听审”。

      宁熠虽然还在看谢蕴,一门心思全在谢蕴身上,可到此时,他也找回了理智,可以瞧一瞧除了谢蕴之外的其他人了。

      堂中除了他、谢蕴和宁绍元,还有三个穿着公服的公差,外加一对中年男女,这对男女原主是有记忆的,男的叫谢健,女的是段氏,这两人是谢蕴的兄嫂,历来帮着宁府管理乡下的部分田庄,是仰仗宁府吃饭的。

      这谢健和段氏还不算太蠢笨,他们非但没有落座,还将谢蕴一并拽起来,段氏说道:“老爷和二少爷是我们的主家,哪有主人家跪着我们坐着的道理,老爷赐座我们只好心领,不然就是不分尊卑了,我们还是站着好。”

      谢健当应声虫附和道:“对对,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宁绍元抬了抬手:“也罢,随你们。”又道:“三位上差,逆子已带到,有什么话你们只管问,我们宁府历来公正严明,绝不会徇私枉法。”

      为首的一名公差拱手回话:“宁老爷言重,贵府别说在兴宁县,便是整个绫州都声名在外的,来之前县尊已有交代,我等公事公办,绝不会有损贵府名声。”

      宁绍元道:“如此甚好。”

      这小捕头能被兴宁县尊派来宁府,心思当然活络,他先问宁熠:“听闻二少爷落水后不大痛快,现下身子可好些了?”

      宁熠尚未开口,宁绍元便抢先道:“好生回话,否则仔细你这身皮!”

      宁熠对这种没有边界感的爹真的反感,但现下夺舍了人家亲儿子,便先回道:“是,孩儿晓得。”

      宁绍元捋须,乜斜着眼看他。

      宁熠回公差道:“家里人请大夫看过,已经好了。”

      小捕头:“二公子吉人天相,自然是百邪不侵的,二公子亦不必忧虑,我等此来这并非提审拿人,在下只问几句话。”

      说罢站起来,朝谢健和段氏夫妇比划了一下,再指着谢蕴说道:“现有谢家大郎告官,言称他家二郎将您推落下水,谢大郎夫妇主动投案,捆了二郎送官衙请求惩处,县尊大人办案历来严明公正,特命我等前来对证,二公子落水之事,果然是谢家二郎所为?”

      宁熠听罢,头顶上冒出一串加大型问号。

      原主落水完全是咎由自取,并且谢蕴还是受害人,怎么就变成谢蕴被捆了送官了?

      原主和谢蕴本是书院同窗,两人完全是两个极端,原主是不学无术,整日和一帮富家子弟胡混度日的纨绔子,书院中人人避而远之,谢蕴则是出身寒微的农家子,平日不多言辞,却是才学兼优,深受先生赏识。

      原主本来好好当他的对照组也便罢了,偏偏跟谢蕴不对付,总领着那群狐朋狗友找谢蕴麻烦,就拿这次来说,他在放课后与谢蕴相遇,便心血来潮想着刁难谢蕴。

      谢蕴自无心与他纠缠,可他读书进学不行,欺辱人倒禀赋异常,熟知谢蕴的痛点,知晓谢蕴最宝贝的是那几本“破书”,他便起哄同伴抢了书来,直接扔碧游江里。

      谢蕴果然想也不想直接跳水救书,此时正值早春,春雨带潮,江水湍涌,望着谢蕴在水中扑棱,他们一群纨绔子笑得合不拢嘴,待得谢蕴靠岸之际,他们又纷纷用竹竿、树枝将谢蕴戳下水去,不让谢蕴上岸,谢蕴只得冒险游到碧游江对岸去。

      然后原主就迎来了“现世报”。

      他在岸边望着谢蕴过江,笑得合不拢嘴,得意忘形之际,脚下一滑,噗通一下掉到碧游江中,他那些狐朋狗友倒是想救,但一来江水湍急,二来这些二世祖哪有谢蕴那般水性,在一阵慌乱中眼睁睁看着他被江流卷走。

      最后是对岸深谙水性的船家将人捞上来,随后才有了宁熠“夺舍”,取而代之的事。

      回观整件事,完全是原主自作孽,他落水非但不是谢蕴所为,反而是他害人不成反遭天谴。

      现在谢蕴兄嫂却捆了他主动报官,说宁熠落水是他所为,谢蕴实在冤枉至极。

      想到如此种种,宁熠心情复杂,史书上说谢蕴“疏离骨肉罔顾人伦”,这样的兄嫂还算什么骨肉?

      只是谢蕴双亲皆已不在,长兄如父,古人尤其是读书人以孝为大,谢蕴要走功名路,若是被兄长编排一个不孝的罪名,他与科举便也无缘了。

      至于谢健夫妇说的什么大义灭亲,不过是不分青红,讨好主家罢了。

      宁熠心情沉重,他虽然看过几乎所有关于谢蕴的史料,可这些史料都是从昭平九年春,也就是谢蕴在科考中崭露头角开始的,所谓一朝成名天下知,十年苦读无人问,昭平九年之前关于谢蕴的记载一片空白,宁熠真不知在那条历史线上,谢蕴如何躲过眼下这一劫。

      现在既然他来了,便没有理由看着谢蕴蒙屈含冤。

      “二少爷,二少爷?”

      小捕头见他久不作答,只是瞧着谢蕴出神,轻轻唤了他两声。

      谢蕴也觉得奇怪,来之前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先由宁熠折辱他、冤枉他,他只一味受着,但他绝非逆来顺受,而是做好了打算,等他吃了亏,最后再找人把真相透露给宁绍元,说是担心宁府财大势大,又是他们主家,且平时被宁熠欺负惯了,这才屈打成招,以宁绍元的性子必定懊悔不已,到时非得把宁熠打死。

      现下他发现宁熠只是呆呆望着他,眼中满是怜悯,他一时间倒不知宁熠如何了。

      “孽障!还不速速交代!”

      宁绍喝了一声,宁熠如梦初醒,但还是望着谢蕴,徐徐说道:

      “是我自己失足落水,与谢兄无关。”

      谢蕴:“……”

      旁边谢健和段氏夫妇也怀疑自己听错,他们将谢蕴捆来,其中就有讨好宁熠这个二少爷的心思,联手宁熠把谢蕴的罪名坐实,在县衙留下案底,好断了谢蕴读书的念想,也为他们省下一大笔开支,若是能把谢蕴送进大牢更好,他们便不用和谢蕴分家,就好独吞那份家业。

      现在宁熠这么说,他们那点心思可就全落空了。

      段氏问道:“二少爷,您是不是记错了,或者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

      谢健附和道:“对对,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宁熠看着这两人,一字一句道:“没有,是我自己失足落水,与谢兄无关。”

      谢健夫妇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谢蕴则是望着宁熠,一副耐人寻味的样子。

      倒是宁绍元听了宁熠的回答颇为满意,但他自然不会在宁熠面前表露出来,只向三位公差道:“此事看来是一场误会,犬子落水与谢家世侄并无关系,还望三位上差与县尊大人如实禀报,莫要冤枉了人。”

      公差听宁绍元这么说便知意思了,宁绍元此人在兴宁县颇有威望,宁府也不像其他富贵之家仗势欺人。

      “宁老爷既然这么说了,又有二少爷亲口承认的供词,我等知晓如何办差了。”

      宁绍元:“劳烦三位上差为我宁家跑这一趟,原是应该留饭的,却不敢叨扰上差办案,若是散衙得空,宁府随时欢迎。”

      小捕头道:“宁老爷言重,都是我等分内之事。”

      话毕,又向谢健夫妇道:“你们可听清楚了,此事与令弟无关,你们不问缘由便捆人送官,差些毁了县尊大人的清誉,往后再犯,决不轻饶。”

      谢健夫妇连连讨饶,小捕头又跟谢蕴道:“现在是宁老爷和二少爷为你说话,让你免了一场牢狱,也不用你感恩戴德,日后别记恨宁府就行,我们也不为难你,回县衙领个结案文书家去吧,往后好生读书为要。”

      谢蕴先向公差作揖行礼,再向宁绍元作揖下拜,宁绍元抬手让他不必多礼,又说:“世侄去县衙若是晚了归家不便,晚上先在府中留宿,我看你身上有伤,也正好让大夫瞧一瞧。”

      谢蕴这才说道:“世伯有心,侄儿自行归家便可,不敢叨扰。”

      宁绍元和谢蕴是“同道中人”,宁绍元看过谢蕴的文章,他二十岁考中举人,科举功底自不必说的,当然能看出谢蕴钟灵毓秀,才气逼人,对谢蕴欣赏有加,更不必说他和谢蕴的父亲曾经也是同窗,因此将谢蕴当世侄看待。

      “也罢,我便不强留,容予,有什么事随时找来,与世叔不必见外。”

      容予是谢蕴的字,宁熠听闻,只觉格外亲切,不由得多看谢蕴两眼,这是活生生的谢蕴,这是昭平六年的谢蕴。

      谢蕴道:“世叔有心,容予铭记。”

      宁绍元微微颔首,转向谢健夫妇,可就没有了好脸色。

      “你们身为兄嫂,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本该爱护疼惜容予世侄才是,却不问青红皂白与他为难,帮着外人折辱他,我与你们父亲有同窗情谊在,我既然叫你们一声世侄,你们的家事便也说得上一两句,此次归家,好好供养容予世侄进学读书,他是有大才在身的,日后考得功名,也是你们的福分,倘若我再听闻你们苛待于他,西郊的田庄你们也不必再管了,我自有人去料理。”

      这是主家正主给他们的警告,谢健夫妇哪里敢分辨半句,忙赔着笑,唯唯诺诺应下。

      宁绍元瞟了眼宁熠,道:“你也是,也不求你跟容予世侄学些什么,但求不再滋扰他进学,倘若我听闻半句风言风语,休怪我不讲父子情分。”

      宁熠深以为然,这个宁绍元虽然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也是深明大义之人,不枉他考中举人,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对此,宁熠自然一一应下。

      宁绍元吩咐他:“你送容予世侄与三位上差出门。”

      宁熠转头望向谢蕴,满眼期待,谢蕴注意到了宁熠的眼神。

      他原本对宁熠全无兴趣,但将才宁熠竟然替他说话,白费了他一段好戏,这让他百思不得解,他这人有个执拗的毛病,越是想不通的地方越要动心思,要探清宁熠为何忽然转性,便主动说道:

      “有劳,宁兄先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11 13:32:41~2024-03-14 21:0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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